《画骨》李懒言

21、暗号

　　墨荼荼被带走，不过眨眼功夫，苏麟什么意见都来不及发表。

　　酒吧里的人本来都要往外跑，闻人猜一出现，时间仿若静止，他们再次被消了意识，直到墨荼荼离开。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麟。

　　苏麟头皮一阵发麻，稳了稳心神，道：“……刚刚怎么回事？”

　　大多数人茫然地摇头。

　　叶橙一脸郁闷：“苏少，我的胳臂为了你们家荼荼都破相了，你得赔偿。”

　　酒吧经理也跳出来：“苏少，我们酒吧为了你家荼荼也破相了，你看看是不是也接济我们一点……”

　　苏麟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叶橙和酒吧经理的表情，又挨个扫了一眼其他人。

　　大家都很安静，像被洗脑了一样，一脸镇定的等待苏麟对赔偿事宜的回应。

　　苏麟悬得老高的心终于放下了些，眉毛一挑：“赔偿也不是不行，可你们总得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我不过去送了个女朋友，怎么回来就成冤大头了？”

　　酒吧经理一脸赔笑：“这……确实是发生了点意外。”

　　叶橙第一个反应过来：“荼荼呢？”

　　“我还想问你呢，刚才谁说能搞定她的？”苏麟反呛。

　　这下叶橙不好意思了，默契的和酒吧经理对视一眼，说到底，挑事儿的其实不是墨荼荼，要赔偿更轮不着苏麟。

　　现在人还弄丢了。

　　可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几言不和打了起来，打得正热闹就有点失去理智。

　　该不会墨荼荼那厮见事儿闹大了，吓跑了吧？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胳臂上的口子挺大的，现在看起来血止住了，不疼，还结了痂。

　　叶橙心里百转千回，苏麟看着她的神色，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幻境里那位还算够义气，没把烂摊子留给他。

　　只是不知为什么，荼荼眼睛不好，又被这么带走，他有点郁结。

　　就好像自己养的小猫，送给别人养了，这个“别人”没给养好不说，还一副要让小猫忘记亲妈的架势。

　　苏麟打了个激灵，什么亲妈后妈的，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着痕迹的收了心，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少爷模样，冲众人一挥手。

　　“人丢就丢了吧，爷今儿心情好，酒吧的损失爷包了！”

　　***

　　墨荼荼回到幻境，气势立刻蔫了，被小黑送进院子的一路上都十分安静，芊芊估摸着差不多该醒酒了，便没在意。

　　可送回去没两分钟，她又自己跑出来了。

　　“闻人猜呢？”

　　兴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闷。

　　芊芊皱了皱眉：“画骨的时辰还没过。”

　　墨荼荼沉默两秒，转身就走。

　　芊芊怔了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一沉，立刻追上。

　　***

　　闻人猜领着曾黎黎从禁地出来，看到墨荼荼仰身躺在山门外的石阶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了根草。

　　她听到他出来了，但一直吊儿郎当的躺在那儿，丝毫没打算起来。

　　闻人猜远远望了她一眼，身形缓缓顿住。

　　身旁的曾黎黎不明所以，刚刚的重获新生让她控制不住的慌乱，手不自觉地攥住他的衣角。

　　“闻人猜……”她低低叫了一声。

　　这时，墨荼荼突然笑了一下，轻轻吹气，草从嘴边飞开，扬声道：“闻人猜，千年之前的遥川水，可还好喝？”

　　闻人猜目光一紧。

　　墨荼荼却从原地消失了，下一秒，出现在他面前，手毫不留情的伸向他。

　　闻人猜面不改色，她的五指眼见就要够到他双眼。

　　他身形一顿，疾速后退。

　　墨荼荼追了五步距离，蓦然停下。

　　“你竟然怕死？”

　　此时山风正烈，她一身黑色劲装，修长笔直的站立着，头发被风吹起，神色疏离冷冽，双眼虽无法视物，却直盯着他的方向。

　　闻人猜离地半尺，衣袖翻飞，缓缓落回地面。

　　“看来你的酒还没醒。”

　　墨荼荼冷笑：“看来，我问得还不够清楚。”

　　她的双眼陡然变得血红，诡异的眸色让她周身气势更加冷酷跋扈，一个闪身掠至他身前，伸手摁住他的脖颈，倾身借力，须臾间，就将他压倒在地。

　　两人眉目相对，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或者我应该问，你为何还没死？”

　　墨荼荼的手力气很大，若是常人，大概已经被勒得晕厥了，可闻人猜只是皱了皱眉，脸色一如往常，连喘息都没有。

　　“荼荼，放开手。”

　　声音仍旧淡淡的。

　　墨荼荼被激得怒意更甚，手下力道更狠。

　　这一系列变故吓到了旁边的曾黎黎，她惊惶的捂住嘴巴，尖叫，声音分贝之高，持续之久。

　　墨荼荼灵敏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大脑内针扎似的疼痛，伴随着一阵耳鸣，短短几秒，意识丧失。

　　等回过神，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有些懵。

　　身下触感渐渐真实，能量的感应恢复正常……

　　——她、她这是在干嘛？

　　墨荼荼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手足无措，呼吸不稳，吞咽困难，声音也止不住发抖。

　　“闻……闻人猜，你怎么在这里？”

　　“……”

　　“我……可能瞎了眼，一时没注意，把你当以前我家二娃了……”

　　二娃是墨荼荼养过的一只退役黑贝，那时墨荼荼小，又淘气，整天骑在二娃身上举着擀面杖在院子里冲锋陷阵。

　　闻人猜静默半晌：“那现在可否从贵府二娃身上起来了？”

　　墨荼荼又是一激灵，整张脸瞬间像被高压锅里的蒸汽洗礼了，红得炭烧一样，然后，只见她惊恐地从他身上跳起，口中大喊小黑，小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履行了职责，带着她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这禁地山间。

　　***

　　闻人猜找到芊芊的时候，芊芊被打回原形，封了灵力，关在一只鸟笼里。鸟笼就挂在离墨荼荼院子不远处的凉亭内。

　　黑猫一获救，便化出人形，屈膝跪下。

　　“猜哥哥，芊芊失职，没拦住她。”

　　闻人猜微一俯身，将她扶起。

　　“非你之失。”

　　“芊芊愿意将功补过。”

　　闻人猜立于亭侧，容颜清泠，眸色低沉如墨。

　　他似是有些出神，风吹过，一片叶子被带起，不偏不倚朝他飞来，他递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叶子轻飘飘落在指尖。

　　芊芊神色一变。

　　他却不甚在意的将手抽回，叶子又微微盘旋着落到地上。

　　“芊芊。”

　　“在。”

　　“在外行事，多留意荼荼，如今恐怕不止我们想取龙骨。”

　　芊芊即刻恍然，眉头深锁：“她今日行为异常，是为人所控？”

　　“身为墨家人，本不该轻易受制于人。”闻人猜缓缓道：“可惜千年光阴掩盖了太多是非，今后咱们身边，恐怕要热闹起来了。”

　　***

　　墨荼荼以光速飞回院子，又以光速将四周设了屏障，院门更是直接变成了一张硕大的机器猫脸，无论谁想进来，都得先对暗号。

　　她一个人躺在屋中的紫檀木床上，不知是酒劲儿没过还是怎么，头痛欲裂，但头脑清醒，毫无睡意。

　　——这次的事是挺丢人的，可喝醉酒了也没办法不是吗？

　　——闻人猜看起来不像是小心眼的人，应该不会同自己计较。

　　——不过以后呢？要一直在屋子里缩着吗？

　　反正短期内没脸见他。

　　……算了，先缩着吧。

　　然而没一会儿，她更纠结了。

　　——一直缩着也不是办法啊。

　　她头疼极了，干脆从床上跳起来，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打包。

　　自打从墨家回来，她在这里待了快小半年，当初明明和闻人猜约好条件互换，却迫于他的主人家地位，不得不时常和芊芊结伴出去找骨头，最初她逆反情绪强，每次都抱着玩票心态，自认为不搞破坏已经算仁至义尽，可渐渐地，虽然她不知道他一直给人画骨的原因，但从每块骨头主人最终得偿所愿的结果看，也算是助人为乐一大善行。

　　***

　　换了身新衣服，整理好自己，拖着大学新生报到时买的21寸漆红色小行李箱，墨荼荼心情有些忐忑的往外走。

　　她要趁机休假。

　　可恰在此刻，她敏锐的捕捉到院子外有人在和机器猫对暗号。

　　机器猫问：“荼荼从小最喜欢吃什么肉？”

　　脆生生的女声答：“酱牛肉。”

　　机器猫生气的说：“错了，你是非法入侵人员，请离开。”

　　女生不依：“那你再问一遍。”

　　暗号程序重新启动，机器猫又问：“荼荼从小最喜欢吃什么肉？”

　　“白切鸡。”

　　机器猫又生气了：“错了，你是非法入侵人员，请离开。”

　　女生当然没走，还觉得很好玩，猜得不亦乐乎，但因为一直猜不中，最后干脆走了极端。

　　天鹅肉，熊猫肉，大雁肉，狼肉，老鼠肉，蟑螂肉。

　　墨荼荼一听到蟑螂肉三个字怒了，诬赖她吃野生动物也就罢了，还把蟑螂放进哺乳科，太侮辱哺乳科的群众了。

　　于是心念一动。

　　机器猫对于错误答案的回答立刻改了。

　　“答案正确，请自行捕捉三只成年蟑螂并当众品尝，即可入内。”

　　院外的曾黎黎一听这话，眼泪汪汪的扭头：“闻人猜，它欺负我。”

　　闻人猜竟然也来了。

　　他未置一言，静立片刻，对机器猫道：“荼荼不喜肉食。”

　　机器猫睁大了眼睛，随即彬彬有礼的开口：“贵客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