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10、墨家

　　墨荼荼还记得闻人猜的警告，没有往前半步，只道：“不好意思老伯，我想先向您打听两件事。”

　　程义立刻道：“姑娘请说。”

　　“您有没有见到我的几位朋友，他们和我一起进来，我和他们走散了。”她本想直接问，是不是程义把苏麟几人掳走了，但又想没准他和小黑一样是朋友呢，便临时换了个说辞。

　　程义却一脸茫然：“我一直待在这里，没见过其他人，难不成是我刚才睡着了，他们来过我不知道？”

　　墨荼荼心下微沉：“那你知道白雎骨笛在哪里吗？”

　　程义的神色更显诧异：“姑娘，白雎骨笛难道不在你身上吗？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墨荼荼皱眉：“它不在我身上，但我确定它在墨家，你一直守在这里，知道的还不如我多，你真的是墨家守院？”

　　此言一出，程义有些为难，片刻后，指了指一直飘在墨荼荼身边的竹叶：“姑娘，有外人在，我不便多说。”

　　墨荼荼有些吃惊，这老头果然不是吃素的。

　　她瞄了竹叶一眼：“闻人猜，他说有你在不方便说。”

　　程义的脸色瞬间变了：“姑娘你叫谁？闻人……闻人家的人？”

　　墨荼荼点头。

　　程义望着竹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你……真的是闻人公子？”

　　闻人猜倒也坦然：“敝人闻人猜。”

　　程义闻言，仿佛难以接受，半晌后，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毫无形象的又哭开了，哭声悲恸，不能自抑。

　　墨荼荼有点懵，埋怨闻人猜：“你看你，把人家吓哭了。”

　　闻人猜：“……”

　　程义哭了一会儿，见墨荼荼和闻人猜都不作声，自己也觉得讪讪的。

　　“姑娘，闻人公子，让你们见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控制不住抽泣了两下，墨荼荼忽然有点于心不忍，便道：“程老伯，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骨笛在哪儿，我拿到它，再回来听你讲以前的事。”

　　她并非单单安抚程义，墨家与闻人家似乎有很大渊源，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倒挺有兴趣了解一下，程义唤她姑娘，一副早就认识她的模样，身为一名二十一世纪身心健康的五好青年，墨家的先人怎么会认得她呢？

　　谁知程义并不买账：“姑娘，请恕我不能听从你的话。”

　　“为什么？”

　　“墨家与闻人家的关系今时不比往日，姑娘你还是少和闻人公子接触的好。”

　　她当然知道两家关系不好，不然哪还用得着被闻人猜威胁着去拿骨笛？

　　可她还没说什么，程义突然神色一凛，身形极快的掠起，手往半空中堪堪一抓，手心几丝黑雾涌现，与闻人猜保持联系的通讯竹叶顷刻间化为碎屑。

　　墨荼荼目瞪口呆：“你这是干嘛？”

　　程义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怪异狠厉，扬起拳头扑向她，身手敏捷，丝毫不见老态。

　　好在遥川之焰动作比程义更快，将墨荼荼托起，迅速带离被攻击范围，程义一拳打空，拳风落在地上，地面即刻深陷半米。

　　“遥川之焰竟肯帮你，看来你真的是墨家人。”

　　程义收了攻势，身上早已不见一丝农夫气，整个人变得沉着稳重，单膝跪地，抱拳：“程义见过姑娘，刚刚所为实是试探，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墨荼荼被这一系列变故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见她不吭声，程义再次邀请她：“姑娘请随我去院内一叙，我将墨家千年来所遭遇的事情悉数讲给你听，而后即刻带你去拿白雎骨笛。”

　　墨荼荼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断绝我和闻人猜的联系，前一秒还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又摆出一副忠仆脸，你当我傻是吧，这种时候还会听你的话？”

　　程义面对指责，也不动怒，反而十分诚恳道：“姑娘请别生气，如果你知道闻人家曾经对我们墨家做了什么，就会理解我刚刚所为了。”

　　“那真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听你讲故事了，也不想把自己牵扯进你们两家的陈年旧怨，我只是来拿白雎骨笛，从现在起，你回你的院子，我找我的东西，大家谁也别耽误谁。”

　　说完，墨荼荼转身要走，可是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人发出一声闷哼。

　　她僵住了。

　　刚刚那声音，是苏麟？

　　“姑娘，你的朋友也在我这里，你真的不想听我说说以前的事吗？”这一次，程义的声音带了一丝狡黠，分外刺耳。

　　沉默半晌，墨荼荼恶狠狠道：“算你狠。”

　　*** ***

　　跨进农家小院的一瞬间，墨荼荼明显感到内里的气场与外面不同，但具体诡异在哪里又说不上来，此时闻人猜不在，她心里惴惴的。

　　气势上绝不能输。

　　墨荼荼这么想着，直接往院内木屋的方向走。

　　她要先确认苏麟是否安然无恙，然而，当她推开门，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丝苏麟的影子。

　　她怒了，扭头就往外走。

　　程义急忙拦着：“姑娘莫急，你的朋友确实就在那间屋子里，若不信你再看看。”

　　墨荼荼简直要爆粗口了，耍人没完了是吧？

　　可紧接着，苏麟的声音清晰地从屋子里传出：“墨荼荼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这老头就是个变态，你进来干什么？赶紧给我走！”

　　墨荼荼止步。

　　苏麟急了：“你丫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被他这么一吼，她脾气也上来了：“我就是听不懂人话，你让老娘不管你自己一个人跑路？我偏不！”

　　“他会邪术，你算哪根葱？你以为你能打得过他？”

　　强迫自己冷静三秒，墨荼荼深吸口气，对程义道：“我要先看人。”

　　程义扯嘴一笑，亲自走上前，将门打开，这一次，苏麟真的出现在屋子里，他就站在门口，身体却是半透明的，墨荼荼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却一下子抓空了。

　　“这是幻像，姑娘，我误以为你的朋友是擅闯墨家的不速之客，才将他抓来这里，等姑娘听我说完话，我立刻放了他。”

　　这番话遍地漏洞，可想救苏麟就只能按人家的套路出牌，墨荼荼点点头：“好，那你现在就说。”

　　*** ***

　　院子里，两人落座。

　　说起往事，程义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斟酌片刻，方才开口：“姑娘，你本是遥川墨家第二十七位传人，身怀龙骨，可惜千年前，与墨家世代交好的闻人家觊觎龙骨，将整个墨家灭门，亏得焱长老早料到这一天，将姑娘提前送走，才使得姑娘得以避免这场浩劫。”

　　“说出来姑娘莫怕，程义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千年来靠着遥川花的灵源才得以聚住魂魄，等来今日和姑娘相见。”

　　墨荼荼保持着极大的耐心，跳过程义想与她联络感情这一步，问：“龙骨是什么？”

　　“龙骨乃墨家至宝，真龙之骨，千年前墨家的祖先于龙神有恩，龙神涅槃后，嘱咐后代将自己的头骨赐予墨家，以庇佑墨家千年兴旺，更护得一方百姓安宁。”

　　“那它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程义顿了顿，重重叹气：“那是你身为墨家传人的使命，姑娘，用自己的身体承载龙骨，龙骨在你在，龙骨亡你亡，但相对的，龙骨也赐予了你强大的能力，使你足以保护自己，保护墨家，保护遥川万千生灵……”

　　“等等。”墨荼荼打断他：“既然你说千年前的我很强大，墨家为什么还会被灭门？还有，我确定我出生在21世纪，不是你说的什么千年之前。”

　　程义苦笑着摇头：“姑娘，看来闻人家那小子果真对你没安什么好心，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你的，但想来必定是他让你回墨家寻白雎骨笛的罢？”

　　他一料便中，倒让墨荼荼有些意外。

　　“白雎骨笛是我老妈让我来找的，和闻人猜没关系。”她坦荡的否认。

　　程义皱了皱眉：“若真如此，那可就怪了……”

　　墨荼荼问：“哪里怪？”

　　“既然他知道你是墨家人，怎么可能不向你要白雎骨笛呢？骨笛可是拿到龙骨的必要条件。”

　　墨荼荼心里一沉：“这我就不知道了。”

　　程义微一沉吟，继续道：“千年前那场惨事，也是因为他们闻人家找到了克制白雎骨笛的方法，才使得姑娘你毫无用武之地。”

　　“怎么我又和白雎骨笛扯上关系了？”

　　程义一脸愕然：“姑娘，你不会连白雎骨笛是你的武器都不记得吧？”

　　这下轮到墨荼荼惊讶了：“我的武器？”

　　程义有些不满的点点头：“身为墨家传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墨荼荼怔了怔，随后眼睛一瞪：“就是不知道才听你讲。”

　　程义急忙陪笑：“姑娘说的是，姑娘莫气，听我把话讲完，千年前闻人家找到了克制骨笛的方法，焱长老为了保护龙骨，不得不将你送走，但焱长老自己为了保护骨笛，被闻人家的人杀害了。”

　　“这个焱长老又是谁？”

　　“他是墨家当时的家主，从辈份上讲，应该算是姑娘的从叔，好在他当年用尽最后一丝心力，将骨笛永远留在了墨家，如今姑娘归来，骨笛算是得以与姑娘重新团聚了。”程义说着，眼眶又红了。

　　“你口口声声叫我姑娘，我却并不记得我出生在千年之前，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的身份和记忆又是哪来的？”

　　这话问得程义一怔，他摇摇头：“我只是墨家小小的守院人，姑娘当年被送往哪里，又经历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亦或是姑娘已经重新转世，我接受焱长老最后的委托，留在这里等姑娘，本来我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墨家人，但就算我认错，遥川之焰乃上古灵火，自然不会认错墨家的人。”

　　墨荼荼有些不以为然：“你觉得一团火的分辨能力可信？”

　　小黑一直飘在墨荼荼身旁，听了她的话，绕着她飞了好几圈，对墨荼荼的轻视表示抗议。

　　程义十分肯定的点头：“自然是可信的，有时候，这些无情众生比人类要可信得多。”

　　墨荼荼闻言，也点点头：“我认同你的话，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放了我朋友，告诉我白雎骨笛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