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异质》wordma

16、不速之客

　　沿着秦淮河，涂富旺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踏上归途。

　　虽然还得走上好一阵子，但他不以为苦。
　　今天生意特别好，好不容易攒这么多钱，买了年节也吃不到的獐肉，就是要回家给妻小们一个惊喜，原本是想再多买一些，好吃个过瘾，但他还指望能存点钱，在明年梅雨季来临前整整屋顶，涂富旺可没忘记这些时日全家为屋漏所苦的窘境。

　　早上已在草市赚了不少，夕市他就不去了，毕竟批完货还得长途跋涉往返，他总觉得体力吃不消，今天就偷懒一天，回家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他如今在湘宫寺一带也建立起不错的商誉，凡是说到要买绫绢罗绮，除了他涂富旺外，那还作第二人想。

　　他的价格低廉，布料又精致，自然广受妇女们的喜爱，其他布商常问他是打哪儿批到这么好的货，他都笑而不答。

　　其实道理很简单，说穿了就是薄利多销，他不像同业们为牟取暴利，压低本钱大量收购，涂富旺开出的价格一向合理，织布人家多会愿意提供质量更好、花色更独特的布料给他，这也是他维持人气不坠的方法。

　　他诚心诚意做生意，自然能结下善缘，得到回报。
　　尽管无法家财万贯，但是足够维持一家温饱，偶尔还能买些奢侈品给家人享受一番，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馀的生活，对他来说也算不差。

　　眼看还得走上一阵才能抵家，涂富旺放下扁担，随便找了颗石头坐下，捶着发酸的腿，想着待会孩子们看到有肉吃，那笑咧开嘴的模样，他就喜不自胜。

　　涂富旺回忆起自己小时家贫，看见邻家幼童有零花钱可以买鸡子饼、买杏酪麦粥，每每都是羡慕不已，常常想着长大后要大富大贵，让自己的孩子有吃不完的点心，用不尽的玩具。

　　这个梦想他至今仍没有放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如此命贵之人，目前以他的能力，已经让家中几个心肝宝贝拥有比他好的童年，这样堪称满足了，富贵之路遥远且未知，顶多偶尔幻想一下，过过干瘾就是。

　　草丛传来一阵骚动，涂富旺好奇凑上前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吓了他一大跳。
　　一只浑身雪白的异兽倒卧血泊中，虚弱地看着他。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相貌精奇的动物，形似鹿獐却又不是鹿獐，正当要上前细细端详之时，这异兽却突然开口。
　　“我被陷阱困住，请你救我。”

　　涂富旺闻言大惊，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居然会说人话？他再逗留只怕连命都没有了，想到这里涂富旺便心惊胆跳，连滚带爬逃出山中。

　　待逃到山脚下人群聚集的村落时，涂富旺才松了一口气，也想起他顾着逃命，把辛苦一整天的收入，还有要带回家给妻儿打牙祭的獐肉全都丢在山上。

　　虽说懊悔不已，但毕竟保命要紧，他也不再多埋怨，缓了缓心神便往家里走去，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因为这一天的奇遇而有了重大变化。

　　吱吱喳喳，鸟儿三两成群聚集在徐秋夫窗前，闹得徐秋夫早早就起了床，想多赖一下都没办法。
　　“为何选在我这儿开会？到别处去不行吗？”徐秋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饭菜香气从前头传了进来，闹得徐秋夫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她随手用了昨晚洗脸后的残水往脸上泼了泼，拿起发带随意束起蓬乱长发，三两下打点好仪容，照了照镜子觉得还行，懒洋洋走出房外。

　　穆怀笔直坐着，见徐秋夫出来只是略皱了皱眉，很快又盯向眼前的饭菜，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徐秋夫不管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拿起碗箸便开动，才刚送进一口腌肉，就皱着一张脸，很没形象地全部吐了出来。

　　“这是在哪间买的，下次别去了，哪有腌肉甜成这样。”徐秋夫呸了几口口水，嘴里那股腻甜还是挥之不去。

　　“你太急躁了，我才正在回想着我放的是糖还是盐，一回神就见你开动了，连要阻止你的机会都没有。”
　　徐秋夫倒抽一口气，“这是你亲手做的？你不是说你不擅厨艺吗？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动手了？”
　　穆怀比了比窗外的鸟儿们，“因为它们。”

　　徐秋夫不明所以，穆怀解释了一番后她才恍然大悟，随便就着几道还能下咽的菜肴，徐秋夫胡乱解决了早饭，换上外出时常着的男装，跟着穆怀朝红山出发。

　　沿途经过几个小市集，熙来攘往，建康的确越来越热闹了，能维持多久她不清楚，但目前看来的确有点太平盛世的样子。
　　这就难怪他会大驾光临。

　　穆怀听得懂鸟语，鸟儿们一大早谈论的，正是红山上有贵客降临，却无人前去迎接，搞得贵客灰头土脸，穆怀这才打算亲手烹煮佳肴进献展现诚意，好让贵客消消火气。

　　徐秋夫成了最佳的试吃者，穆怀透过徐秋夫的反应，确定了自己真的十分不擅长厨艺，毅然决然放弃了野人献曝的念头，以免贵客尝过之后，一腔怒气不消反增。

　　沿着山路行，望着周边景色，徐秋夫暗叫不妙。
　　原本该是生气蓬勃的青山绿水，一眼看去像罩上了一层乌纱，似乎是山林诸神以为自己做错事怕被牵连，个个低调的把色彩给藏了起来。

　　又走了几步，突然看见地上一丝血痕朝前延伸，顺着走却看到满地血泊以及被破坏过的陷阱。
　　四周弥漫着浓重的灵气，徐秋夫不必多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来晚了。”穆怀敛起笑容，语气里带着一丝微苦。
　　只怕是穆怀还在烧菜的同时，贵客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徐秋夫本欲调侃个几句，但觉得穆怀也是一片心诚，虽不怕火但也不喜欢火的木妖穆怀能亲自开灶下厨，这是多么值得夸奖的一件事啊！

　　再说，鸟儿来报信时天已微亮，樵夫、猎人也早就上山干活，贵客毕竟身份外型都非比寻常，不可能冒着被凡夫俗子撞见的危险，在山上逗留太久。穆怀即便一听到消息就赶去，大概同样也是相同的结果。

　　怠慢了神兽，不知有谁要遭殃，徐秋夫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她是来凑热闹，可不是主动揽祸上身的，还是赶紧开溜要紧。

　　徐秋夫不敢再多逗留，催着穆怀急忙下山，穆怀满脸心事，半推半就地跟着徐秋夫离开。
　　灰蒙蒙的山水，看起来又更加黯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