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江山美人（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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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云凌便是肉眼可见的繁忙了许多。
知道他在谋划大事，肖诗也很少去打扰他，只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默默提供点支持。
不过云凌大概很看重他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因此三五不时还是会抽空找他一起出去玩。
他不来的时候，肖诗兀自待在自家宅子里，研究琴棋书画。
不是他自甘堕落啊，实在是他这个世界的天赋点技能树好像就是这种闲云野鹤的方向，而且他一个别国的质子，要是对文韬武略感兴趣……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肖诗盘算了一下在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几率，得，还是干脆放弃吧。
他老实窝在家当咸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如闺阁小姐，心怀不轨的二皇子顿时就摸瞎了。
憋着气好不容易等到了宫宴，云逸想着怎么着这回他该没法躲了吧，结果就看见了那个一直很碍眼的四皇子板着脸跟在少年身边，跟个小跟班似的寸步不离。
又是这个废物在碍事！云逸瞬间火冒三丈。
见云逸目光大刺刺地扫过来，正陪着少年说着话的云凌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朝他瞥过来，带了浓浓的警告的意味。
他这是在警告他？云逸难以置信，等他回过味来，差点没给他气笑了。他的表情扭曲着，眼睛里浮现出点戾气来。
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要忘了谁才是宫里头的主子。他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殿里头。
他却是没看见后面云凌投射过来的，让人胆寒的冷厉的视线。
“嗯？怎么了？”
好友说着突然转头，肖诗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他探头顺着云凌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二皇子气冲冲离去的背影。
见此，肖诗满头问号。
哪个家伙又招惹这个小霸王了？看这怒发冲冠的。
“没事，宫宴快要开始了，我们也进去吧。”云凌倒是面色如常，拉着肖诗就往里面走。
他都这么说了，肖诗也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当即点头，两人联袂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肖诗就被风王叫到身边，像往常那般嘘寒问暖好生关心了一番。甚至犹豫都没犹豫就让他坐在下头离他最近的位置，半点没掩饰自己对他的宠爱。就连肖诗身边的云凌，都得了几句和颜悦色的夸赞。
见风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这个质子，一旁的宫妃表面上笑意盈盈私下底差点没咬牙切齿地把帕子拧断，连带看云凌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
现在只是沾了光才得了几分陛下的青眼，但以后的事可不好说。
大臣们跟同僚的低声交流，也时不时将目光暗暗投注过来。他们的担心和宫妃的还不一样。看看少年逐渐长成的雄雌莫辩的容貌，再看看以及陛下十年如一日、日渐浓厚的恩宠，大臣们颇有些心惊肉跳。
陛下别是真对这月国质子上心了吧？
不仅是这些宫妃大臣，肖诗自己也有点难以招架风王的热情。要不是十分确定风王就是个十分耿直的颜狗，并且对他的态度始终是长辈对小辈，他都要怀疑风王是不是看上自己了。
好在宫宴就要开始了，风王只好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让肖诗着实松了口气。
……
宫宴一如既往的无聊，没什么创造性的革新，基本就是些看看舞听听曲的老项目。
云凌向来不喜歌舞，看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对面的云逸不时投来的阴冷视线也被他无视。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坐的笔直，似乎是在认真欣赏这些歌舞，架势看上去唬人极了，却是瞒不过对他极为熟悉的云凌。
他在发呆。
云凌眼眸里闪过笑意，不由端起酒爵，借此掩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一场宫宴，就在肖诗发呆，云凌看着肖诗发呆中，渡过了大半。
场上，一舞尽了，舞姬们鱼贯退去。紧接着上来的却是一个素色衣衫的少女，怀里抱着一把瑶琴。
少女容貌秀美，最让众人惊异的却是，她有一双碧绿色的好似翡翠一般的眼瞳，格外摄人心魄。
在满殿各色的目光中，她并未怯场，神色从容地向着风王行了一礼后，便开始演奏。
少女看起来很年幼，但抚琴的时候，整个人气势却为之一变。
当第一个音如珠玉般从她指尖滚出，上座的风王眼睛便是一亮。
随着少女十指纤纤，翩然而动，疏畅清越的琴音在殿中流淌，句句风云，声声雷雨。琴曲韵调铿锵劲峭，不带一丝一毫柔靡之音，如雷之影影，风之发发。众人一听，仿佛风云雷雨近在眼前。
一曲终了，原本略有些嘈杂的大殿鸦雀无声。
风王闭着眼面容沉醉，半晌没有说话，仿佛还沉浸在曲子的余韵中。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好一曲《风雷引》！”风王大笑起来，眼眸里尽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你手里那把琴可配不上你的琴艺。”
他对着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侍从很快带着一把琴回来了。风王挥挥手，那琴便被放在了少女眼前。
“此琴名为夜雨沁荷，便赐给你吧。”
风王话语刚落，抽气声便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别说在风国，就是放眼天下夜雨沁荷都是足以传世的名琴。这样的稀世之宝，就这么被拿出来赏赐给一个琴师了？
不少大臣顿时在心里痛心于陛下的败家，他们不好对陛下发作，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少女希望她能拒绝。
少女却像是不知道眼前这把琴的价值一般，态度如常地谢恩，那宠辱不惊的模样让风王眼中的欣赏更浓了几分。
他甚至开口邀请少女在宫中常住成为御用琴师，被少女婉言拒绝后，虽是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强求。思及慧眼识珠请来琴师的云凌，风王暗自点头，这孩子有心了。
“能讨父王喜欢自然是好琴艺。”云逸脸上带笑，夸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只是儿臣听闻四弟琴艺极佳，想必与叶琴师相比也不差什么，不若也抚琴一曲？”
“哦？真有此事？”风王的目光顿时落在寡言少语的云凌身上，“老四，你可愿意？”
云逸心里算盘打的乒乓响，父王刚听完一首极佳的琴曲，对接下来的曲乐要求必然要比先前高上许多。再加上他方才那番话……云逸冷笑，他可没听云凌那废物有什么过人的琴艺。
突然被点到名，云凌微怔，一旁的少年更是担心地看过来。
不久前少年亮晶晶盯着抚琴的少女，甚至几次三番伸手想要取下腰间的玉笛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本欲拒绝的云凌眸色微暗，蓦然变了主意。
他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面露得色的云逸，把云逸气的差点跳脚。
云凌沉声道，“儿臣遵旨。”
话语中居然并没有反驳云逸之意，云逸心中暗自嗤笑，觉得他是拎不清自己的水平。前头那个琴师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虽年幼可那等琴艺已经是天下少有，云凌一个废物居然想跟人比个旗鼓相当，可能吗？
云凌这一答应肖诗就懵了，他是没想到云凌会答应，按性格来说他不是更喜欢韬光养晦吗？
虽然觉得好基友肯定是有把握才应下来，但好基友没在他面前弹过琴，肖诗也拿不准好基友是个什么水准。他心里没底，一时面上担忧之色不由更浓了几分，争分夺秒地思考起应对之策来。
“好！”风王大悦，“去把素音冰弦给朕取来！”
众人又是一惊，素音冰弦也是把不输夜雨沁荷的好琴啊。
云逸顿时在心里暗自嘲讽云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父王把素音冰弦都拿出来了，看你怎么下的来台。
“若是能让朕满意，这素音冰弦便赐给你了。”风王倒是大方的很，一把绝世名琴就这么被随口许了出去。
闻言，云凌倒没表露出什么激动的神色，那镇定模样倒像是胸有成竹。
“那儿臣便先谢过父王了。”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必定能让风王满意了。
听过先前那琴师的琴音，此时再说这话，不免让人觉得这四皇子有些狂妄了。
这狂妄的甚至不像是云凌会讲的话一从云凌嘴里说出来的，云逸就觉得要不好。云凌也不是什么傻子，他敢说这种话就一定是有把握让父王满意，可他为什么会觉得父王一定会满意？
果然下一秒，云凌道：“只听琴音未免单调，父王可否允儿臣在殿中找一人合奏？”
他话音刚落，云逸脸就黑了，他已经猜到了云凌想干什么，他的算盘估计要落空了。
云凌忽然提这么个要求，风王也不过微愣片刻，便是失笑着挥了挥手准了。
肖诗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用云凌指人，他便主动站出来。
“先前听叶琴师奏乐便觉心痒难耐，只恨不能合奏一曲。若四殿下不嫌弃，醴愿为殿下伴奏。”
云凌听他又提及那碧眸的少女，不由皱眉，好在少年下一句便说愿意与他合奏，让他神色稍缓。
他嫌弃谁也不可能嫌弃肖诗，于是云凌在案前坐好，而肖诗抽出腰间玉笛凑到唇边。
见两人准备就绪，众人又是期待又是怀疑。
在众人目光中，云凌缓缓闭上眸子，修长有力的手落在琴弦上，袅袅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
那似乎是一首新作的曲子，谁也没有听过，曲调十分舒缓。
他的琴音松沉旷远，清静缥缈。奏的是高山流水，是万壑松风，也是天光云影。
肖诗神色微动，心下讶然。
这曲子……
他眸子有复杂之色一闪而逝，搭在玉笛上的手指微微紧缩。他听着曲调找着拍子，默默平复了一下情绪，在下一个琴音奏响时恰如其分地合了进去，悄无声息便融入了曲目，如春雨润物无声。
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合奏竟是如此契合，如此天衣无缝，就连提议的云凌自己都没想到。
曲终，肖诗放下玉笛，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凌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似乎被喜色点亮了，而那喜色中又包含着些说不清的情愫。
大殿中比方才叶琴师演奏时，沉默的时间还要更长久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噙着各种意味落在云凌身上，有惊叹有讶然有防备。
过了许久，风王才叹息一声。
“朕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可是新曲？”风王温和地看着这个他忽略了许久的儿子。
不止是他，宫妃大臣，云凌的那些兄弟，还有碧色眼眸的少女琴师都在看他，甚至肖诗也在看他，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
云凌只是沉默着颔首。
风王又道：“此曲可有名？”声音比先前还要温和可亲。
几个机敏的心里已经暗暗敲响了警钟，陛下这个态度……
“未有。”云凌垂眸，淡声答道，“夜有神人入梦，弹奏此曲，儿臣便记了下来。”
听到这个答案，众人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肖诗眼神闪了闪，鸦羽般的长睫随之轻颤了几下，片刻不到便归于平静。
夜有神人入梦……
吗……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江山美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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