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离殇》君不入梦

4、花非花，雾非雾

　　皮修的假死药让一行人瞒天过海躲过了暗刃的追击，随之而来的魔化的玄武却是极不好对付。逼的麒麟以中正之位代替北方与另三位圣兽联手用了四象阵，一时间罡风逐日，火凤燎原，游龙锁关，雷动九天，方收复了玄武，令其恢复神智。
　　接下来赶路之前，众人先在这物产丰富的北越之峰饱饱地美食了一顿。南宫夜本想和公主一队去找食材，却不防玥芝转身和玄武鸣鹤说起了什么，三人间轻松愉悦的氛围让夜讨了个没趣，只得转身离开。

　　整修一夜之后，众人踏上了去往天漠的道路。一路越往西北，气候逐渐干旱起来，连吹来的风，都裹着大颗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天漠绵延万里，五行颠倒，众人也面临缺水和中暑。饶是骑在马上，连日颠簸加风沙侵袭，玥芝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她就像一朵快要干枯的花朵，面色苍白，口唇干裂，摇摇欲坠。
　　夜看在眼里焦灼在心，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挡在她身前，哪怕为她遮蔽一点点风沙也是好的。
　　巨大的沙虫在地下钻来钻去，扬起一阵阵沙尘暴，遮天蔽日，给战斗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好不容易打退了沙虫们，夜第一个冲到玥芝身边，将风沙中被吹倒在地的她紧紧拥入怀中。
　　“殿下，不要抬头，风沙还没有过去……”
　　“小夜，可是你……”
　　“我没有关系。是属下无能，让殿下连日来受这风沙之苦。”夜紧紧地拥抱着怀中柔弱的少女。她这样纤细敏感，柔若无骨，瘦得只剩盈盈一握。夜心酸不已，只恨不能以身代其受苦。
　　“别这样责怪自己。”玥芝闷头在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夜，谢谢你……”
　　风沙过后，众人方睁开眼睛。见到公主依偎在南宫夜的怀里，皆露出了然的表情。
　　玥芝红着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夜只觉怀中一虚，心里顿时也空落落的。还未来得及开口，周围沙地突然塌陷，众人掉入了地下石窟之中。

　　原来这地下就是黑虬的巢穴。见到黑虬，青龙气得脸都白了。谁也没想到身为四圣兽之首的他会被亲信背叛。此等奇耻大辱让青龙拒绝了他人援手，定要独自打败黑虬。
　　虽说是从宓妃那里得来些力量，终究无法与青龙抗衡太久，黑虬败下阵来。这时大家竟然发现，宓妃现身于洞中。
　　见到宓妃那一瞬间，南宫夜想起了宫变那一日的事情。皇帝被宓妃用魔物控制，失去神智，而宓妃娇媚地倚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自称影魔，就要来抓公主。南宫夜拼死抵抗，护着玥芝逃跑，却压根不敌影魔之力，没几下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那个时候痛恨自己的无能，眼见魔影那双黑手就要来抓公主。公主此时因见到兄长神智全失尊严扫地的样子，已是心灵崩溃，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就在那时，一道白光将两人带离宫中。
　　“我哥哥在哪里？”玥芝焦急地问。
　　“你想知道你皇兄怎么样了吗？过来啊，过来我就告诉你。”宓妃笑着张开双臂。眼看公主就要走过去。
　　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他条件反射般挡在玥芝身前，怒目相视。宓妃不以为意，笑道：“侍卫长，好久不见啊。这些日子和小公主的相处愉快吗？”
　　“妖妃，你勾结魔物控制陛下，祸乱人间，罪该当诛！我南宫夜把你碎尸万段都不解恨！”夜怒斥道。
　　“碎尸万段？哈哈哈哈——”宓妃像听到什么笑话，大笑了起来，“就凭你？你不过一介凡人，在我眼中与蝼蚁无异。还记得当初你在无忧宫里被影魔大人揍得那惨兮兮的样子吗？若不是麒麟插了一脚把你和小公主瞬间转移走，我早就送你俩去阴间做夫妻了。”
　　“住口！你怎可对殿下放肆！”夜大怒，剑指宓妃。
　　“放肆？你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宓妃冷笑，“你对小公主什么心思我还不清楚吗？我送你俩下黄泉，也是成全你。说实话，我倒真想让她死，省得影魔大人天天惦记她。”
　　“啊呀呀，宓妃大人这样的美人儿，满嘴死呀活呀的，真是煞风景啊。”鸣鹤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小爷早就听说宫中宓妃和长公主，并称天下第一美女啊。如今所见不虚，宓妃果然是国色天香，千娇百媚，难怪冠宠六宫。”
　　宓妃乍听到这番奉承，倒是极为受用，用袖子掩住嘴笑了起来：“这位想来就是小道士鸣鹤吧，真是张巧嘴。那你倒说说，本宫和公主到底谁更美啊。”
　　“我瞧瞧。嗯——”鸣鹤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番。宓妃把胸一挺，明晃晃送了个秋波。
　　“这样看来，宓妃果然是天生的尤物，倾国倾城。”
　　宓妃得意地一笑：“那当然。小公主这等小女孩，不识风情，如何与本宫相提并论。女人嘛，若只有姿色，却是块木头疙瘩，岂有半点趣味。本宫的本事，连陛下都要销魂蚀骨，何况是平凡男子。”
　　玥芝听了脸色苍白，南宫夜勃然大怒：“妖妃！你胆敢在公主面前满嘴污言秽语。你以为公主和你这种无廉耻的人一样吗？”
　　“哎呀呀，别吵了！”鸣鹤把扇子一打，挡在他们中间，“我还没说完呢。宓妃大人千娇百媚，公主情窦未开，当然不可相提并论，只不过——”
　　他突然折扇一合，眯起眼睛，露出凌厉的目光，“只不过宓妃美虽是美，却肮脏污秽，腥臭不堪犹若烂泥，小爷我一靠近你就想吐。公主慈悲善良心怀苍生，高贵纯洁如天山雪莲。宓妃好大脸，以为自己真能和公主相比。殊不知你们有如云泥之别。什么并称天下第一美女，劝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那点臭德行，给公主提鞋都不配。若你不以魔力控制别人，这世上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
　　“放肆！”宓妃恼羞成怒，“你竟敢跟本宫这样说话！本宫要你死！”
　　“喝呀呀，生气了！”鸣鹤面无惧色，“本我说中了！要不然嘛，你费心尽力一定要复活的那个影魔大人，一醒来满心只想着小公主。可怜你陪了人家这么久，他恋恋不忘的女人也不是你。连影魔这种魔物都看不上你，你瞧瞧自己多失败！”
　　“混账！”宓妃脸色大变，怒睁双目，满脸都是刻骨的恨意。
　　是的，她恨毒了公主。玥芝出身高贵，心地善良礼待众人，深得宫中上下人心，把个庶民入宫恃宠而骄的她比的一无是处，只能凭着自己的容貌，能迷住皇帝一天是一天。她心里也清楚，自己除了这身皮囊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了，一旦年老色衰等着自己的命运就是冷宫中死去。所以当那个上古的魔物奢比尸提出要占据自己的身体时，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有了魔力就可以控制陛下，自己就能永远得宠，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不用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讨好皇上。
　　可魔物进入了她的身体，也控制了她的思想。上古的记忆在她脑中渐渐复活、融合，最终成长为一体。她记起了弇兹。
　　当十二巫祖游荡在混沌未开的人间时，那时无天无地，无日无月，世间万物尚未诞生，可她心中却对弇兹生出了爱意。
　　可她爱着弇兹，弇兹却爱着后土。就这样漂浮了不知多久，天地诞生了，日月诞生了，山川河流，草木万物，皆诞生了。可弇兹的眼中还是只有后土一人，直到他被暖玉封印起来，而后土被打碎了元神堕入轮回。
　　她奢比尸就这样孤独地在人间游荡了几千年，好不容易，在瑶光帝这一朝，寻到了打碎暖玉解封弇兹的机会。可弇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复活后土。尽管后土几经轮回，托生为南朝公主林玥芝，早就忘了有关他弇兹的一切回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爱她！都只爱她一个人！
　　她呢？无论是身为宓妃，亦或是奢比尸，身边总是寒冷孤寂，一如这几千年来的日日夜夜。
　　她受够了，她再也不要活在长公主或是后土的阴影下了！
　　“林玥芝，你去死！”宓妃凄厉地大喊一声，飞身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夜把玥芝往身后一挡，已是出手打了起来。

　　“哇——”一番恶战后，宓妃不敌，吐出了一口鲜血。
　　“宓妃大人，您救救我啊。”黑虬见情况不妙，跪爬着在她脚下，伸手抱住她的脚。
　　“你给我滚！没用的废物！”宓妃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脚把它踹出老远。
　　“宓妃已是自身难保，还顾得了你。”青龙缓缓举起一只手，“你给我受死吧，叛徒！”
　　宓妃眼见黑虬死去，脸上毫无表情：“你们说的对，本宫现在自身难保。不过小公主你记着，我在无忧宫中等着你。你们先在这终焉之地的地方好好享受一番吧。若你们还有命活着出去，咱们宫中再见！”说完施法遁了。

　　“终焉！”麒麟脸色大变，“原来这是烛九阴的地盘，咱们快逃！”
　　“烛九阴是谁？”迦南急问。
　　“烛九阴也是这上古十二巫祖之一，善以梦境操纵攻击别人。若不速速离去，等他醒了又是一番苦斗。”朱雀急急解释道。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青龙面色沉重。
　　瞬间众人有天崩地裂之感，一阵乱晃后，只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诸等何人，敢来扰吾清梦！”

　　烛九阴果然是极不好对付的。败退的他留下一个结界，让众人陷入了无限的世间轮回。所有打败过的魔舞，在这时间结界中重复出现，众人打得筋疲力竭，已然无法继续支撑下去，只能四处逃跑，寻找结界的出口。
　　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这里镇守着伪四圣兽，把真的四圣兽气了个仰倒，只恨不能把这四个赝品砸个稀巴烂。偏麒麟还在一边煽风点火说：“我倒觉得四个假的更好看。”
　　打败了伪四圣兽，玥芝却不小心中了招，掉入了烛九阴所制的梦境幻局之中。

　　众人见无法唤醒玥芝，焦灼不已。燕长风问麒麟道：“你可有办法解？”
　　麒麟黯然摇摇头：“我们五圣兽，乃是神农氏集天地灵气所制，为的是镇守四方。可这上古十二巫祖，早在天地混沌的时候就存在了，比天地的时间还要久。论起神力，我们若不联合，一个也打不过。烛九阴控制时间和梦境，他的局，我也无法破。”
　　“那公主会怎样？”
　　“公主会沉睡在烛九阴所制的梦境中，那是她心中最想去的地方，和她最想厮守的人在一起。她永远不会醒来，直到肉身死去，灵魂则会被梦境所吞噬，消融。”
　　“不！我不允许她死去！”南宫夜大吼道，“一定有办法的，对吗？你再想想，是局就一定有破绽的。到底怎么做才能救她，你告诉我啊！”
　　麒麟怜悯地看着夜：“是有一个办法。我没有能力把她从梦境中救出，但我可以送一个人进去，把她解救出来。只是——”
　　“送我！”
　　“送我吧！”
　　“末将愿领此任！”
　　“不，送我！我要去救姐姐！”
　　迦南铭鹤洛殇轩然都抢着开口。
　　“我还没有说完，”麒麟暗示众人安静，“若想唤醒殿下，这个人须得是公主梦中之人才可以。真假梦中人相遇，这就是梦局的破绽，公主方可意识到她在梦境之中。若非此，非但无法唤醒殿下，那个人也会跟着赔进去。只是不知道，殿下梦中的人是谁呢？”
　　在众人一片沉默中，夜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麒麟：“送我去！”

　　这就是玥芝的梦境吗？
　　麒麟做法后，夜被一道白光打入一个地方，周围一片白雾，迷迷蒙蒙看不清楚，耳边隐约听到一个女孩的笑声。
　　“夜是我的朋友哦。快跟我去御花园玩吧。”
　　啊，这声音，难道是……
　　夜加快几步向着那声音走去。他似撩起眼前薄纱般的轻雾，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初见时候的少女。
　　“你叫夜？南宫夜？那我从此就叫你小夜喽？”他眼中发热起来。
　　“我叫玥芝，父皇说，玥是山海经里的明珠，皎如明月，芝是香草。你可以叫我小芝，父皇母后皇兄都这么叫我的。”少女边跑边笑，后面傻傻跟着的，是六岁的南宫夜。
　　殿下……小芝……
　　原来这就是你最想回去的地方么。
　　原来你梦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我！
　　南宫夜含着热泪，颤抖不已。

　　可是情势紧急，不容迟缓，他上前拉住小玥芝：“殿下，您醒醒啊！”
　　“大哥哥，你是谁？”小玥芝呆呆的问。
　　“别碰她！你是谁！”小南宫夜也冲了过来，怒问。
　　“魔物！”夜拔剑相向，“我才是真正的南宫夜。公主殿下，您醒醒啊，您这是在梦里！”
　　“梦里……”玥芝恍然回顾自周，突然抱头痛苦地大喊，“这是梦里啊~~~~”
　　眼前的人影不断变换，夜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已是成年的玥芝，再转过脸，出现的竟然是影魔。
　　“花非花，雾非雾。公主啊，我本想用这梦境永远困住你，和你在一起。没想到，你连梦里都不是我！”影魔苦笑道，“我只好化身南宫夜。只要能和你厮守，即便是用别人的身份，我也愿意。”
　　“不！我要回去！”玥芝抱住夜的手臂，“外面才是真正的世界，真正的小夜还在等着我！我不要生活在幻境中，我还要去打倒你！”
　　“果然是你的个性呢！”影魔痴痴地看着她，竟流露出几分伤感来，“你做梦也忘不了他。我真的希望你也能记起我。你说过你不会忘了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影魔，受死吧！”夜一剑刺去，竟是幻影。
　　“烛九阴的局败了，你们走吧。”影魔渐渐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声音在空中飘荡，“可是你要记得，我在宫里等着你。后土，我们之间那些事，终需要做个了断。我等你你来——”
　　“后土？后土是谁？”玥芝茫然地环视着四周，“我们要出去了吗？”
　　这时传来了众人们的声音，“殿下，南宫夜，快点醒来！”
　　“抓住我的手！”夜紧紧抱住她，“我们要醒了！我要把你拉出这梦境去了——”
　　一道猛烈的白光闪现，两人紧紧相拥，闭上眼睛，只觉天旋地转。

　　再次醒来时，玥芝发现，自己被夜牢牢锁在怀里。而众人环在四周，焦急而关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大家……”玥芝环视了一圈众人，“刚才是大家的声音把我们叫醒的？”
　　麒麟伸手扶起她：“南宫不顾安危潜入殿下的梦境寻找破绽，我们合众人之力，唤醒了你们，破了烛九阴的梦局。好在夜他真的是——”
　　“小夜——”玥芝趴在夜的身上，急切的呼唤。
　　“殿下……”夜缓缓地睁开眼，“您没事了……真好……”
　　“小夜，你又救了我。”玥芝含着泪，“还有大家。谢谢大家。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们了。我知道出口在哪里，大家闭上眼，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