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离殇》君不入梦

11、番外 来世化作采莲人，与君相逢横塘水

　　“最是人间痴儿女……”麒麟叹息道：“我今有一关于她的消息，你可愿意听吗？”
　　南宫夜猛然回头。
　　“果然，只有跟她有关的事才能让你为之所动。这十年来，我在天上看着，还只当你是个活死人呢。”
　　“快说！什么消息？”夜急切地问。
　　“玥芝，她投胎转世了。”

　　投胎转世……像是一个雷砸中夜的天灵盖，让他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悲。
　　“当日你不是说，她的灵魂会被弇兹所制造的混沌吞噬掉，无法到达轮回道的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人类啊，总不是能按常理推断的。我当日还以为后土会占据公主的身体呢，结果还不是……”麒麟转过身，淡淡地说，“可能是你们间感情的羁绊过于强烈，竟连这巫祖的元神都不是对手。”
　　“我当日打碎了玥芝的灵魂送她去救你，本来她元气耗尽是不可能逃出来的，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玥芝灵魂的一个碎片竟然从时间裂缝中挣脱了出来，又投胎为人了。”
　　“也就是说她还活着？”巨大的惊喜砸在南宫夜头上，让他恍如进了梦境。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应该说，她现在完全是另一个人了。她在几十年后的南朝，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弇兹和后土。准确的说，她是不知道，她身上只有玥芝灵魂的一部分，虽然是最大的一个碎片。”
　　“送我去见她！”夜猛地起身。
　　“你确定吗？”麒麟回首冷静地看着他，“可你须得知道，投胎后的她现在尚不足岁。我刚才说了，她已不再认得你。她现在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你见了她又能如何？强行灌输给她前世的记忆吗？那样只会让她痛苦。”
　　“不记得我了吗……”夜喃喃自语。像一潭百年古井的死水中突然投入一颗石子，夜的心之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不记得……也罢……我就只想看看她……”他抚摸着洗得发白的剑穗，神情恍惚。
　　“我不会去打扰她。我只想守护着她，看着她幸福地度过一生……”他凄凉地说，“只要能够看见她，即便她忘了我，也没有关系。若她走在我前面，我便自尽追随她去，若我先死，便在忘川河边等她几十年。下一次我要和她一起上奈何桥，要再投胎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长大，和她真真正正做一世夫妻，再也不分开……”他潸然泪下。
　　“南宫，你真是个情种……”麒麟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你这个模样，又让我想起当年公主求我牺牲她自己救你时的样子……生而为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真是苦啊……”
　　他挥挥袖子，“也罢，今天我再帮你一次，算我欠了你们的。若你不是你们相爱至深，现在的世界早已被弇兹和后土毁了，我亦不知魂归何处。送你们见面，若得团圆，算我还了债吧……”

　　当晚，南宫夜饮下一杯离魂酒，魂魄离开了肉身。
　　不知在时间的缝隙中飘飘荡荡了多久，他闭着眼，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麒麟的声音在引导着他……
　　再次醒来时，他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床前站着的人，是皮修。
　　“啪！”皮修冲他脑门弹了一指头。
　　“你做什么！”南宫夜吃痛地大喊，随之惊奇的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我？”他惊慌地站起来，发现自己只有皮修半身高。摸摸身上的衣服，显然是个孩童的身量。
　　“看够了没有？要不要给你找面镜子？”皮修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我……怎……怎么回事？”南宫夜结结巴巴，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清亮又陌生。
　　“你现在只有八岁，就这么回事。”皮修不耐烦地说，“快穿上衣服跟我走！”
　　“去哪里？”南宫夜手忙脚乱地穿上那身少年装。
　　“去哪里？”皮修不怀好意地笑着，“当然是把你卖了换钱啊！”
　　“岂有此理！”话音未落脑门上又挨了一下。皮修正色道：“别废话了，为了帮你，我们几个费劲了大心思。一会儿你把嘴巴闭严了，什么也不许说。”

　　“皮公子，这就是你准备卖给本府的保镖？”眼前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把南宫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恨不得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皮修得意洋洋地打开扇子：“没错，这就是我按贵府要求找来的给你们小姐的保镖。生辰八字，风水八卦，可完完全全是按照青龙大人的神谕，一丝一毫都不差。凌管家你瞧瞧，这身段模样，也是万里挑一啊。人家父母也不是穷到要卖儿子的地步，我费了多少口舌，花了五千两银子呢。只有他终身跟着你家小姐，寸步不离，才能护得她一世周全。”
　　“这孩子看起来倒是清秀俊俏，就是身量单薄，不知道习没习过武啊？”管家略带迟疑。
　　“没练过你们就带回去练嘛！”皮修把折扇“啪”地一合，不耐烦道，“关键是他的生辰八字，出生地的风水，七星八卦，我连筋骨都找人摸过了。青龙大人的神谕里要求林林总总你以为全部符合很容易吗？老子都要跑断腿了好不好！你不要就算了，反正倒霉的是你家小姐！”
　　“不不不！怎敢怎敢！”管家立刻怂了，连声道歉，“要是皮公子都找不到的人，世上怕是不存在了。就他了，您说，花了您五千两银子？”他颤巍巍地就把手摸进袖子里找银票。
　　“慢着！”皮修的扇子打在他手上，“花了本公子五千两是不错，可你以为五千两就能把人领走？”他得意地瞟了南宫一眼，“我们皮府的人东奔西走搜集信息不要钱？本公子亲自去南方炎夕洲游说人家父母不要钱？你以为我皮修白给人干活的？怎么也得——这个数！”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奸商！南宫夜心里暗暗骂道。
　　“那是那是，如何能让皮公子白白舟车劳顿呢。”管家连声道，“一万就一万，我这就跟您取银票。”
　　皮修把夜往身边一拉，压低声音说：“南宫小子，你记着，你已转世。这里不再是瑶光一朝，当政的是叫过你姑父那个毛孩。为了把你顺利地送到这个地方，我可没少花钱贿赂孟婆大人，拿你换些银子也是应该的。南宫夜已死，你现在的八字身世都是我们给你造的，今后如何，全看你自己了。”
　　夜跟在凌管家的后面离去，只听得皮修在身后沾着口水哗哗数银票的声音。

　　一路上跟着凌管家东行，南宫夜听他介绍，这才知道来龙去脉。扶东有一个大户人家姓凌。六年前，凌夫人得了一个女儿，玉雪可爱，凌老爷爱若珍宝。可从今年起，凌俯怪事连连，像是有什么不祥之物跟着凌小姐。不是闺房跑进一只大如幼虎的白猫在小姐床铺上打滚，就是莫名一只磨盘大的乌龟横在小姐院子里，见谁瞪谁，吓得无人敢进去。凌老爷请了个江湖奇人，人称七公子，掐指一算，说小姐八字不好，得罪了上天，上天这是派各方妖魔来收小姐，小姐活不过十五岁。
　　凌夫人听了哭得昏死过去，凌老爷愿意用万贯家财求个解法，救女儿一命。七公子摇头晃脑地算了半天，说只有去青冥台求传说中的神兽青龙大人，给出神谕，也许有救。凌老爷跑去供奉青龙，青龙给了一串奇特的字符。凌老爷又跑回来请教七公子，七公子说要找一个少年，年龄与小姐相仿，八字风水附和青龙大人给出的神谕，让他与小姐相伴长大，给小姐当保镖，中和小姐的命数。只是这要求太多，凌老爷找了几个月，没有全部符合符合的。七公子又跑出来说，只有天下首富皮修公子，人脉广博，消息灵通，方有可能找到。于是这凌老爷又跑到北越之峰求皮修。等了两个月，皮修就派人捎消息，说自己在南桑炎夕洲找到了凌老爷要的人。
　　南宫夜立刻就明白了皮修说他们几个费了大心思是什么意思。
　　凌管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你能进我们凌府，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凌小姐是我们老爷的掌上明珠，你是下人，切莫有什么非分之想才是。对了，皮公子刚才说，你姓南？名字是什么？”
　　夜低头略一思索：“小的单名一个夜字。”
　　“南夜。嗯，不过到了凌府，你就是小姐的人，她要叫你什么你就叫什么，记得不许顶嘴！”

　　夜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他感到一阵风夹裹着清香从对面吹来。管家说：“小姐，这就是老爷给您找的保镖，他叫南夜。”
　　夜的心狂跳起来。他听到一阵熟悉轻柔的笑声，“凌管家，这个毛孩还没有剑高呢，也能做保镖吗？”
　　夜的眼圈红了。“小姐，我再吃一石米，可定就比剑高了。
　　那个少女跑下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说：“那又怎么样，你能举得起那柄最重的大剑吗？”
　　夜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地说：“我不但舞得动，还能舞得像风一样快。”
　　少女笑了：“那可一言为定，你将来要舞剑给我看哦。”
　　凌管家咳了一声：“小姐，南小子只是您的下人，不用跟他这么客气。”
　　“下人？才不是呢！”少女咯咯地笑着，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夜是我的朋友哦。”她跑起来，“快跟我去花园玩吧。”

　　十年后。
　　扶东最大的商户凌老爷，把他十年前买下来给女儿的保镖，收为义子，并把掌上明珠许配给了他。

　　“小芷……我这是醉了吗？”夜紧紧地搂住月芷，额头抵住她，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容颜。
　　“洞房花烛夜说什么傻话呢？”月芷噗地笑了。
　　“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有种恍惚的感觉……”夜摩挲着她的背，如痴如醉。
　　“小夜，你很辛苦吧？”月芷悄悄环住他的脖子，“为了我，你一直都很努力……父亲母亲都被你感动了呢……”
　　“因为我爱你……”夜眼中涌上泪水，“我等了你那么久……那么久……仿佛等了几千年……”
　　月芷不明所以地眨了眨那双美目：“小夜，你一滴酒也没沾啊，怎么说的像醉话？”
　　“你太美了，我醉了……”夜贪婪的吻着她，“小芷，我等的好辛苦……我等了十年又十年……”
　　“……嗯……？”月芷被吻得晕晕乎乎，“可小夜你才十八岁啊？”
　　“我一定是从上辈子就爱上你，追随着你才来到这里的……”夜随手扯下帐子，“春宵一夜值千金。别再让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