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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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图里那些简单到近乎白痴的线条里我分辨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很明显，元家小姐已经为我想好了路线——北庭门。顾名思义，北庭门地图的上方，也就是元宅的北面。根据地图上的标示，从我这里出发只需再绕过一个大院子就可以到了。
很幸运，今夜星空明澈。根据北极星的位置，我想不远处萧索昏暗的古宅子应该就是北庭门前的院子了。可越靠近宅院，我就越害怕。枯草丛生，断壁残垣，好像是厮杀过后的废墟，尽管从生锈的铁栅里可以看出这做殿堂曾经的宏伟和辉煌。时间容不得我有半点懈怠，更不用说现在我还是这个跛子。顺着墙垣前行，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北庭门的位置。
门口有两个巡逻侍卫，虽不像元家惯有的排场，但或许他们是个顶个的高手，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也说不准，切不可掉以轻心。
我躲在掉漆的红柱子边上，可以依稀听见两人对话——
“真冷啊。”
“还有几个时辰就可以换班了，再忍忍吧。”
被他们说的，我竟也打起寒战来，明明快要五月了，怎么好像突然有丝寒流从旁边的宫宇中飘来……
“为啥让咱们守在这儿啊，真是想想都害怕。”
“是啊。自从老爷辞世，西苑宫就一直这样儿，十几年了。”
西苑宫？老爷？
我被这些名字搞晕了，为什么会出现西苑这个名字呢？
“每到晚上啊我就觉得有魂魄从那宫殿里出来一样。没想到还被分到晚班，在这儿守着。”
没想到这里的人也会害怕鬼魂这一说，还是两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想到说儿，我突然有了个主意。
我从身后草丛里撕下了一片正和嘴形的叶子，抚清上面的灰尘，轻轻含在口中。其实这都是小时候玩儿的东西，也不确定现在还能不能吹出声儿了。
“吁——”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了，疯一样的尖叫着，我被吓了一大跳。元城莲怎么会派这样两个家伙去守一个元宅的大门？想不通。
就在我想要趁机溜出去的时候，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砍倒了那两个被“魂音”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血腥的一幕让我当即失语，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紧咬衣角，防止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不管来自惊吓还是愤怒。
黑衣人随即放出烟火，一瞬间周围聚集了四名侍卫。接着他们义正言辞地宣誓着什么，好像是尽职尽责一类虚伪的保证，而两个黑衣人指着地上的尸体，说着警告的话。我没有听清，也无心听清。抛开不该无意义的同情，我愈发认清形势：逃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暂且不提这六个守在这里的侍卫，再过会儿元城莲知道我跑了，估计会把元家翻个底儿朝天的，而这个最便利的北庭门无疑是他最先想到的地方。到时，不仅是我和西苑那孩子，连莹小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别无选择。我必须走，马上。
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在旁边一棵巨大的槐树上。看那茂盛的枝叶和它与宫墙的距离，我猜若是利用树枝的弹性或许可以出去的。只是那树坐落在西苑宫中，倘若计划实行，我就必须要先经过穿过阴森恐怖的宫殿才行。说不怕是装B，毕竟从刚才那两个人的反应来看这宫殿是恐怖的象征，是厮杀的恶果，是魂魄的坟墓。可生总要继续，与方式无关，何况曾经的杀戮与我何干。
走进西苑宫，突然感觉周围的景象并非外界看来那般可怕，数目茂盛而繁多，以至于我都分辨不出哪棵才是我的救命树了。汗水沾湿了我的额头，我开始着急了，因为我那要命的腿脚也因为这些高大浓密的树木。不知是因为远离人气太久了，还是因为争夺生存条件优胜劣汰变异了，树木们生长地都极其怪异，枝叶总是偏向一个方向，而且树根突起的部分正好组成一条曲折的小路。借着诡异的曲径，不久我便找到了那个靠近宫墙的大树。回望刚刚过来的路，竟发现它已经消失了，好像我是飞跃高大的灌木丛跳到这里来的。心中有丝后怕，也有丝窃喜。不管怎样，是命运帮了我。我手扶胸口，感谢树木的灵气和宫殿主人生前的好人品。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爬上这棵高耸的大树了。这要是搁以前，我几下子上去了，没准还会疯狂地炫耀自己的能力，帅气地摆几个POSE什么的。真是风水轮流转。看我现在的样子就像想爬上树吃果子的馋猪，要多衰有多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爬上了离宫墙最近的那根树枝上。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着，可突然侍卫的叫喊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看那里，有奸细！！抓住他！！！”
天！就这距离怕是有轻功的人几下就可以追上来的。我必须要快，可宫墙离我太远，计划没有那么容易实施。怎么办？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还都定在原地，似乎在忌讳怕什么。难道也是因为西苑宫中所谓的魂魄么？这些可怜的家伙们恐怕也要不久于人世了，可惜他们是我顾及不来、挽救不来的生命，何况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会和跳下元家小姐闺房的那次一样，这次也会平安无事的。我告诉自己。
用尽全力下压树枝，跳起，成功了！树枝巨大的弹力将我抛向空中，帮助我翻越了可怕的元家大院。
I believe I can fly！还没等我的兴奋劲儿过去，转眼间我已经大字型拍在地上了。比上次凄惨的多，我的鼻子流了血，脖子扭了，腿伤想必也加重了。
不过不管怎样，我成功地逃离了元家。
拖着受伤的身体，逃亡变得越来越艰难。我拼命地走着，直到艳阳高照，我开始头晕目眩，好像要随时会昏死过去。薄弱的意识仍强迫着坚持，不能停下，决不能。
突然，一只手按住我的嘴巴将我拽进胡同里。我吓疯了，以为是元家的人逮到我了，可突然我发现身后这个紧贴着我身体的分明是个女人。她见我没什么反抗，便将我松开了。
在看见她的脸的一刻，我惊呆了。
“燕，燕姐……？”
“荣幸至极，您还记得我。”
我没有看错吧。真的是她吗，真的还活着吗？！（还是那么美丽，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嗲-_-|||）
我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感谢哈德斯没有带走她的生命。“谢谢你没死……太好了……”
“少主，您这是怎么了？”燕姐从我怀里挣脱开来，诧异地看着感激涕零的我：“井锡少爷还在等您，我们得快些和他们汇合。”
“燕姐，你怎么会……？”
燕姐不语，搀扶着我走进巷子深处。
“……说来话长了。”
事情变得离奇，虽然我早猜到燕姐不只是老鸨这么简单，但真没想到她是我们林家的人。原来元家竟是这般内忧外患、千疮百孔了。虽然这些对我更加有利，可……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自那天您被掳走，我们就埋伏在元家周围了。本来井锡少爷昨天潜入元家救您的，但是失败了。没想到您竟然自己出来了，不亏是少主，我当初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井锡去救我了？受伤了吗？！”
“……没有，没事的。少主，我们快些才好，这里不安全。”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我也没气力再追问别的了。
从一片空无人烟的小屋穿过，豁然开朗。还未定睛看清眼前的一切，我已被冲过来的井锡紧紧抱在怀里了。
“天舞……天舞……你没事就好……”他好像要把我嵌入他身体一样，颤抖着呼唤我的名字。
我呆住了，没想到这个陌生而有熟悉的怀抱竟能给我带去无限的温暖，让我好想诉说所有的委屈、仇恨和抱歉，可喉咙梗塞，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
“井锡少爷，我们要快些赶回林家才是，这毕竟是是非之地。”
井锡这才将我松开，接着一个公主抱将我搂在怀里。
“井锡？！”
“别说话。”
虽然我能理解他的关切和激动，可我毕竟是个大男人，被人公主抱也太娘了吧，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诶呦，我这脸没法要了。神奇的是，周围的人好象没人关心我的尴尬，似乎我们这样暧昧的举动理所应当。难道说这边开放到了如此……开放的程度？
不久，过度劳累就让我的过度敏感消失了，靠在井锡怀里进入了梦乡。
说实话，很久以来，我都好害怕睡觉，因为几乎每天我都是在噩梦中醒来的。梦见爸妈，梦见韩澈，甚至梦见元城莲残杀着我珍惜的人。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直到白昼的明光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井锡，你们赶了一夜路吗？”
“嗯。”
井锡向下望着我，而我正抵在他坚实的胸膛，突然觉得脸像被柴火一把点着了。
“可是，可是那样你们会很辛苦——”
“嘘，你需要休息，知道吗？”
井锡温热的气息抚上我的脸颊，我有些莫名却又隐约觉得熟悉。
“这是我们的家哦。”
顺着他眼神望去的方向，我看到了远处山上一幢宅院。
那是家……我的家吗？
辗转这么久，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了，是么。里面有我的妈爸，有我的爷爷，是么。
“怎么？傻了？”
井锡擦了擦我的嘴角，微笑着望着我。
“我又流口水了？！”
井锡的笑容略微僵持，我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像在哄个孩子。
爬那山梯快要了我的命，我感觉自己和肥波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我低头可以看到自己的脚。井锡本是要抱我的，可我拒绝了，毕竟他已经赶了一夜的路，加上我也没有残弱到那个地步，只不过是腿脚差了点，身体酸了点，脑子晕了点。
踏进山庄的瞬间，竟有种熟悉的……家的感觉。一砖一瓦，好像是我身上的毛发一般，心为之牵动。藏红色的门柱，青灰色的瓦石，白玉的大理石台阶构成着这所宅院，凝重但不浮夸，大气却不奢华。这里就是我的新家了，进去就可以看见我的爸妈、我的爷爷了，进去就会看见他们了……
突然我变得紧张起来……下一秒我该怎么做呢……该怎么称呼他们呢……该怎么向他们道歉呢……该怎么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爱着他们呢……
鬼川和两个随从迎了出来，而她们身后的一个身影正是我的爷爷。我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如今竟是这般的憔悴和饥瘦。爷爷并没有表露出喜悦和激动，只是远远望着我。
没有问候的问候，没有关切的关切，我竟可以体会。
我环顾四周却没能发现在我梦中出现无数次的面孔。他们果然不想见我的吧……果然不能原谅我的吧……即使是已经知道真相的我，想要下跪道歉的我，想念他们想到发疯的我……见也不见一面吗……
在井锡搀扶下，我终于可以躺下来休息了。随即，爷爷跟了进来，我立刻起身，可他示意我躺下，坐在我的床边。看着他的脸，我以为我不会再流泪的，以为我的泪水早在和某人一起的时光里磨干了。
突然，爷爷用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手抚上我年轻的布满伤痕的手。我细细望着爷爷的脸才发现我的爷爷为了我付出了怎样可怕的代价。
“孙儿，辛苦你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用生命去换？这根本不公平——”
“孙儿，这世界本就不公。”
又是这句话。
又是。
“我本就不打算久活，可世事变化，不随人心。天下大乱，元家撕毁协议，你爹被害。我等待机会，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能用我这风烛残年的身体去换回你年轻的生命，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相信你，即使没有我也能做到。因为你是我林展锋的孙子，绝不会错。可能，你会恨我狠心，因为未来的路艰险万分，伤害和背叛可能让你痛苦，生不如死。”爷爷用尽心力说完那段话，累得气喘吁吁，可是他没有停下，反而更坚定更严肃地再次开口：“但你是林家的主人，你要懂得这个位置赋予你的使命，拼尽全力去达成你人生的目标，让一切变得有意义。那目标不是复仇，而是重振林家的大业，是重新让林家子孙世世代代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这是你该做的，你明白吗？”
就算被银针穿透，被利剑划伤，被杂草割破，被沙地摩擦，被元城莲羞辱，我还是做到了。可能这就是爷爷要用他的生命去教给我的人生。我能体会到那双苍老的手心传递给我的温暖，给予我的无尽力量。我可怜的爷爷亲眼看着林家被血洗，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把唯一的孙子送到另一个世界避难，用自己枯老而单薄的身体去承受元家的攻击，这是何等的痛苦。我向神明发誓，我绝对会实现这个梦想，不仅如此，我还会杀了元城莲，抵偿我亲人的生命，抵偿那日日夜夜的屈辱，撕碎我心的欺骗，蚕食我灵魂的眼神……
我爱你，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