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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急性子 ...


  •   吴是非哭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她并不明白自己的情绪自何处起始,仅仅是一个名字,从那人嘴里念出来,添一笔似因缘编排的巧合,无非,无是非,那么他得恕了吗?自己又放宽了吗?
      眼泪流过,还是愁,还是问,还是想不起前世的缠和今生的悟。
      唯有一点吴是非倒是很确定:叫大美人抱过,夫复何求啊!
      由此,吴是非便在这简陋的泥墙小院住了下来。
      不过比起自己的没心没肺外加死皮赖脸,吴是非反而对袁恕的态度有些吃不准。
      虽说救人一命当出于善念,只是袁恕对吴是非的迁就纵容已到了盲目的地步。一名自称记忆混乱、差点陈尸荒野的来历不明者,袁恕甚至没有对她的说辞多加确认,也无提防约束,只凭吴是非说的,他全盘接受,全都信。他也没有深究吴是非突然崩溃哭泣的缘由,只招她过来柔柔揽入怀中,尽是哄着,反反复复说:“好了好了,不走了,不找了。”
      走去哪里,找什么,吴是非一概不清楚。因此吴是非突发奇想思量着,也许袁恕其实是认识自己的,或者晓得一些与自己落水有关的细节。但他既然三缄其口,吴是非便也不想追究。
      美色当前,吴是非同样无所谓变成一个盲目的花痴!
      而有些事,即便不问,吴是非也能推测一二。比如说袁恕为什么孤身隐居在生活不便的山林里,还比如,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谁、为何不在。
      男儿阴身,即外表生得男子体貌,但同时体内另长有一副女子器官,也比寻常男人多一处女穴,故而亦可如女子一般孕育婴孩。
      原本此种体质虽属少数,倒也不当成稀奇古怪之事。阴身的男儿可如普通人一般行嫁娶,并不拘男道或女道,就连皇城之中都曾有过男后入主。但不知哪朝起,世情却倏地变了,天下间竟兴起了赏玩阴身男子的靡乱风气。若非高门大户、富贵人家,但凡家中诞下阴身儿,或求财或遮羞,都会约定俗成地卖与南风馆,自小教习歌舞曲艺并陪侍的礼仪,专伺候那些好龙阳的客人,俗称小倌儿。
      与女馆相同,南风馆也分等,除了小倌儿的容色、才艺有差,还有一点特殊的服务是下等馆子禁止的,便是“九子开莲”。名字好听,实际就是卖阴身儿的子房,允许客人存精续血,由阴身儿孕育胎儿。因孕期内的玩趣大大有别于平时,加之孕中的阴身儿身体会更加敏感,使得情/事做起来又添了另一番兴致。有钱人放任自己的怪癖,不乏极为享受此道的金主,甚还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圈子,彼此竞逐,放肆交流心得,只把人当玩物,将淫靡之事充作了细细推研的讲究,委实匪夷所思。
      因此上,袁恕既然是阴身儿,观其情状也不似被人养起来金屋藏娇,那多半就是从馆子里逃出来匿在这山中的小倌儿。至于孩子的另位父亲是何人,当然也就不言自明了。
      所有这些事,吴是非都是常识一样听过记着的。但脑子里转过一番后,她冷不丁又听见那抹奇怪的意识腹诽:“妈个鸡的,真是越来越省事儿了!就保留个Omega,满足男生子的私人癖好,其余设定统统抹掉。坟蛋啊,男儿阴身都创造出来了,你个没节操的就不能多写个女体阳身?这少个零部件的,叫姐以后怎么欺负大美人?”
      骂到中途,吴是非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直晃头,继续自我质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想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怎么我自己都听不懂呢?欺负大美人?怎么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他?卧槽,谁欺负他我跟谁急!嗳等等,”吴是非又顿一下,“‘卧槽’是个什么词?卧在槽里?我又不是马,卧槽里干嘛?”
      吴是非觉得自己脑子又不好使了,又进水了。她摇晃着仿佛能听见水声哗啦的脑袋进了小院,手里提溜着一串小鱼并两只山鸡,裤管卷起在膝上,长发拿根树杈子别在头顶,手上带血脚底抹泥,简直就像个乡下淘气野小子,不知哪里闯祸去的。
      进院也不打招呼,径自到灶间里拎只木盆出来,把已经放过血毫无生还可能的山鸡放进去,又找个木桶盛上水,将鱼养起来,随后就蹲到外头给鸡拔毛去了。
      吴是非动作麻利技巧娴熟,连热水烫毛都省了,徒手三下五除二把山鸡剥除干净,开膛去脏。寻块破抹布将秽物一包,跑出去足有半里,找块石头刨个坑把血腥气重的垃圾朝里头一扔,埋好,得嘞!
      住下来这五天里,吴是非每天都翻着花样出去给袁恕打野味,因为她发现,大美人吃得实在太素太清淡了。她十分怀疑那位十天来一次的友朋大约是个佛弟子,不然回回捎吃的上来怎么就不想着带些腌腊卤味的荤腥咧?就是弄点小鱼干也好啊!这可好,连根骨渣子都不见,难怪大美人双身子的人,肚子不小,脸上无肉,长得再好看也是个面黄肌瘦,实在是作孽。
      吴是非看不下去,初来那日哭消停了,转头到灶间寻摸一圈,当即跑出去在树上掏了几枚鸟蛋回来,给袁恕做了碗蒸蛋羹。随后就在屋里愁,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给袁恕补营养。愁着愁着,居然稀里糊涂睡着了。一觉醒来,她脑子里醍醐灌顶地记起,自己会打猎的,并且连简易工具的制作都是驾轻就熟,顿时感觉天无绝人之路了。
      事后她也狐疑过,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技能前一天没想起来?随后她又想自己脑袋进过水,记忆都是狗啃似的坑坑洼洼,一时没想起来其实也很正常,便不再囿于此事了。
      回到院里,洗干净山鸡,吴是非才察觉自己到家许久,一直未见袁恕出来。往常纵使她一贯这样去时喊一嗓子,回来兀自忙碌,袁恕听见动静,总会过来招呼一声,顺便看看是否需要搭把手。每每,吴是非都赶他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不许他辛苦。或者他自己也会搬了藤椅铺上软毡,坐着叠叠衣物、择择菜,很少这般躲在屋里不声不响的。
      今天吴是非天擦亮出门去,只站在院子里头朝袁恕的屋子喊了声,这几个时辰下来一直未真的见到人,她自然有些不放心,遂净了手,推门进到袁恕屋里去探望。
      还未入内室,恍惚听见几声嘤咛,吴是非不禁足下迟疑,心说:“大美人别是在里头做尴尬的事吧?”可到底惦记他身子,于是隔着一重轻薄的门帘喊了声:“公子起了吗?”
      便听里头艰难地唤来:“小非——”
      吴是非听着声音不对,赶忙掀帘入内,只一眼,腿都吓软了。
      “怎么了这是?”
      袁恕一头一脸的汗,就寝时着的贴身亵衣湿淋淋地黏在身上,抱着肚子蜷在寝具中,疼得眉头紧锁,丝丝抽痛着喘息。
      吴是非反应过来:“不、不是这会儿吧?还没到时候呐!”
      袁恕攥着她手,缓过一波收缩,虚弱地说:“足了月,早几天晚几天都是可能的。”
      吴是非想抱起他,又怕弄疼他,急得都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哪儿。
      “公子确定是要生了吗?会不会诈和?我听人说,有的娃爱折腾,反反复复能有好几天呢!”
      袁恕摇摇头:“前日便觉着不对劲,昨夜里开始作痛,一直没停过,越来越厉害了。”
      “啥?昨夜里就——”吴是非鼻头一酸,眼泪滚了下来,“这都多久了?多疼啊!你怎么不叫我呢?”
      见吴是非呜咽着哭起来,反叫袁恕心生愧疚,忍着疼安慰她:“一开始也不是很疼,迷迷糊糊睡过去,早上又疼醒的。”
      “公子莫诓我!”吴是非抚着他眉骨,便是心疼坏了,“你眼都青了,可见得一夜都没睡好。啊呀——”她那个偶尔“进水”的脑子蓦然间想起来,“您那位朋友后天才带稳婆过来,我、我——”
      吴是非慌了神,放开袁恕起身就往外跑,嘴里头嚷嚷着:“公子忍一忍,我寻稳婆去!”
      袁恕拼尽全力叫住她:“回来——”
      吴是非立即折身跑回来,扑在袁恕身畔,颤颤巍巍握住他手,眸光都有些散乱,全没了主张。
      袁恕话音柔缓,莫名叫人安心:“镇定些!最近的村子脚程再快也要半日来回,这半日你不在,我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吴是非愕了下,激动的情绪瞬时颓了。
      趁着下一波阵痛尚未袭来,袁恕抓紧交代:“我预先有过料想,也准备了些布帛,你按我说的做,帮我,好吗?”
      吴是非手还在抖,却重重点了点头。
      “呵,幸好有你在!所以说,顺便的善事还是要做的,说不定福报就来了。”
      他有心说笑,全为了宽吴是非的心。吴是非听得懂,可一想到他如今的处境,更觉自己无能,一时又心酸地抽咽起来,俯下身去,徒劳地抚他汗湿的腰背,想用自己已经发凉的手暖他的身。
      “没事的,会好的!好人有好报,大美人能平安生下小美人的,一定会!”
      吴是非这话更似对自己灌输的,催自己强,逼自己稳,一遍遍说,一遍遍拿袖子抹干泪水,最终覆唇一吻,落在他眉睫。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
      待她抬起脸时,袁恕错觉眼前人并非之前那个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了,同样的容貌下装填进另一副灵魂,站起来,天不怕地不怕。
      “非姐——”
      袁恕呢喃一声,心上倏地一紧,又甜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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