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刃作书

11、还魂人（十）

　　鲜红的血流淌在了地上，谢朝华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她强作镇定地望着那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的人。甲胄的撞击声与呼号从殿外传来，她咬了咬唇，大声喝道：“都给本宫退下！”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侍卫敢闯过那道宫门。

　　发狂的皇帝像是一只野兽，可到底是太过苍老，寇陵赋予了他一副年轻的样子，并没有给他强壮的体魄，一时间的雄风不过是丹药的作用罢了。玄色龙袍被他自己用手撕裂了，干瘪的胸膛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迹。他在地上滚动着，撞得桌椅砰砰地响，茶盏滚落在地摔成了碎片，又在老皇帝的身上留下了几道伤口。

　　谢朝华从来没有预料过这等场景，她进宫数年，知道身为皇后的本份，极少有逾矩之处，老皇帝的不喜，正好让她落了个轻松自在。弑君，这是什么样的下场，谢朝华已经不敢想了。在皇帝扑过来的时候，她本能的拔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这还是启夕秀留下来说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被她说准了，只不过那个意外不是刺客，而是当今皇帝。血腥味与熏香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谢朝华强压下了内心深处的那股恶心之感，又往后退了一步。如果皇帝死了，她该怎么办？如果皇帝不死？她又该怎么办？浓烈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了，她想要像梦中那女将军一般果敢坚决，可那到底是个梦，她成不了梦中人。

　　喧哗声不断，那些侍卫虽不敢闯入屋中，可也不敢擅自离开。谢朝华看着自己宫袍上的血迹，正想说话，忽地又传来一声尖叫。闹哄哄的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宫门被人敲响，如同擂鼓一般的巨大动静，惊得谢朝华手中的匕首几乎掉落在地。隐约听到了贵妃娘娘这几个字眼，谢朝华眸子忽然间有些湿润，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将沾着血迹的手背在了身后，冷冷地瞧着那道从细小的门缝中挤进来的身影。

　　启夕秀一进殿中就将门牢牢地关上，她望着地上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又抬眼望着那身躯微微发颤的谢朝华。她的心思极为剔透，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朝着谢朝华走了一步，想要拭去她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可是银光一闪，自己的手上多了一道血迹。启夕秀皱了皱眉，看着愈合的伤口，笑问道：“皇后殿下，您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

　　“不过是一死。”谢朝华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她瞥了眼地上的老皇帝，又转头瞪着不断靠近地启夕秀。她心中明白，自己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那锋利的匕首一眨眼就落在了启夕秀的手中，不住地打转。冰凉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转瞬便离去。老皇帝的口中还发出了低低地呜咽，血顺着他的伤口流淌，一双浑浊的眼眸中满是挣扎与不甘。启夕秀眸中掠过了一抹暗色，匕首从她手中飞了出去，穿过了皇帝的心口，钉在了地面上，还留下叮的一声响。“你要弑君为什么不做的干脆些？你难道还等着皇帝伤好之后将你谢家治罪吗？”启夕秀笑问道。

　　眼眸中只映出那流淌的鲜血，谢朝华猛地后退一步，可是下一瞬间她就被启夕秀拉入了怀中。冰凉的怀抱，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老皇帝的眼睛还暴睁着，他的瞳孔中，还倒映着自己略显狼狈的模样。“怎么办？”仓皇而无措的低语响了起来，谢朝华握住了启夕秀的手腕，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杀！”启夕秀薄唇轻启，只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眼。她松开了谢朝华在皇帝身边转了一圈，又说道，“你在宫中呆了好多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亲信。围在了殿外的那些守卫如果是自己人，那倒是好办，如果不是，就全部杀了！”启夕秀身上的煞气很重，只是目光落在了谢朝华的身上时候又带出了一片柔情。谢朝华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她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颤声道：“如果太子即位查明真相……弑君之罪我一人承担，只希望保全我谢家一门老小。”她不喜欢皇帝，甚至有些鄙夷和厌恶，但绝没有到想要弑君的地步，她不敢回想不久前的那一幕，匕首到底是如何从她的手中送出去的？

　　“不。”启夕秀摇摇头，否决道，“太子不能登上皇位，要让——”话还没有说完，她低低地笑出声来了，这是云家的天下，是云昭修一点点打下的江山。当初进宫逼死她的叛军，其实不是云家这一支啊，她所恨的，只是云昭修的狠心，为何眼睁睁看着她入宫而无动于衷？将匕首从皇帝的胸口拔了出来，她抹了抹溅射到了脸上的血迹，道，“匕首你先拿着，外头的人交给我来处理。”

　　荒唐的皇帝好淫乐之事，在妃子宫中两三天不出门亦是常有的事情，大臣在早朝时候见不到皇帝也不算是怪事。皇后原先是不受宠的，宫里不知道多少人替皇后感到不值，如今皇帝肯夜宿皇后寝宫，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皇后殿的人如此作想。而那哭泣着从皇后殿中跑出来的新贵妃，宫女们谈起她不过是摇摇头叹口气罢了。争风吃醋的手段见多了，像她这般擅闯皇后殿中的人，不被处罚已是万幸。

　　数十颗夜明珠镶嵌在了殿上，将宫殿照得透亮，投射在了门上只有两道相依偎的身影。琵琶声尤为精妙，大弦槽槽，小弦切切，如急雨敲窗，如小儿私语，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其间又夹杂着浪声谑语，使得外头无意间听到的人红了脸。谁知道那个所谓的皇帝，是那贵妃娘娘启夕秀呢？
　　谢朝华面无表情的拨弄着琵琶，老皇帝的尸身还躺在了冰凉的地上，倒是启夕秀有心情，从碟子中抓出糕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这是启夕秀的主意，可是这样的境况能够维持多少天呢？

　　“其实过了今夜就隐瞒不下去了。”启夕秀低声笑道，“寇陵那个老匹夫是个有点本事的人，他必定能够推算出帝星陨落。明天早朝，他必定会追问此事。”笑意盈盈的面庞，看不出一丝的紧张与畏惧。

　　“砰砰砰——”敲门声在这个清寂的夜中尤为清晰。

　　“是谁！”琵琶行断了一根，谢朝华低呼了一声，噙着血的指尖被启夕秀拉过含入了口中。湿濡的感觉，使得谢朝华心尖一颤，猛地将手抽了回来，避开了启夕秀的目光。

　　“是救兵。”启夕秀轻笑一声，起身打开了门，放那锦衣男子进入。手中握着一张符箓，看着谢朝华惊诧的眼眸，她笑道，“这是隐身符，能够让这厮避过宫中人的耳目，醉醺醺的好色鬼，闯入皇后寝殿做出了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说这样的安排好不好？”男子的面容逐渐地清晰，谢朝华终于认出了这个一脸麻木如同傀儡般的人，正是二皇子。

　　“这二皇子虽然好色愚蠢，但是他的手底下多多少少有些兵马，他会误以为这些都是他做出来的，只有登上天子之位，才能够保住他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