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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陆小凤,你应该来得再早些,这样还能赶上宵夜。”

      被陆小凤吵醒的花满楼一边披衣一边如是说。而罪魁祸首抱肩倚靠门框,面色坦然接受了调侃,全然没有扰人清梦的歉疚。等到花满楼洗漱绾发穿戴整齐转过身,就听见门口呵欠连天。

      “不如睡一下?”花满楼提议。

      “不睡!我们走吧!”陆小凤坚持着,又打了个哈欠,还揉了揉眼。衣袖拂动间隐隐有风尘夜露的气味――那是刚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才会沾染的气味,旁人或许无法察觉,但花满楼可以。

      因为他是花满楼。

      花满楼没有拒绝要求的道理。他本就不是会拒绝朋友盛情的人,何况发出邀请的人是陆小凤。

      让花满楼任由陆小凤三更半夜折腾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今天是陆小凤的生辰。

      寿星公提要求,不太过分的话,满足一下也无妨。

      与陆小凤相识的姑娘都认为陆小凤是极体贴的,与陆小凤相识的男人都认为陆小凤是极仗义的。花满楼眼下却不这么想。

      如果你被人在熟睡中叫醒后得知,他只是要你陪着去郊外坐在山顶顶着寒风包绢花等日出,你一定不会认为他仗义,更不会认为他体贴。没准你还要打他一顿,再将他踹下悬崖。

      幸好这个人是花满楼。
      所以陆小凤能安安稳稳坐在山顶大石上,既没有被人暴打的危险,也不必担忧被人一脚蹬到山下。花满楼甚至愿意帮陆小凤将绢花一朵朵摆进竹篮,偶尔还摸索着将陆小凤扎错的布头抻平。
      包绢花是生辰约定俗成的节目。多少岁便包多少朵,之后将它们随日出放进竹篮沉到水中。双环模样寓意相结同好,莲花模样便寓意步步升莲,鲤鱼模样则寓意年年有余……不一而足。
      较陆小凤那般粗制滥造,经过花满楼整理的绢花就顺眼许多。鲤鱼生尾莲花添心,各有姿态,整齐卧在篮底也算赏心悦目。

      “我听花伯父说,小时候我起得晚,你就用绢花逗我。花满楼,你真是太不可爱了。为什么不让我多睡会儿?”
      “谁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非要将绢花塞进我衣领?”
      “……当我没问。”

      “一,二,三……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陆小凤点数几遍,满意地将最后一朵绢花丢进篮中。花满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花满楼再仔细,这毕竟也是两个大男人,着实不擅长手工。满篮的绢花成形,天空也露些曙光――日出了。

      陆小凤偏头去望花满楼的脸。

      这大概是人生二十一年来除父母和自己以外最熟悉的脸。从当初稚嫩孩童到如今风华正茂,年至耄耋也不会忘记。而自己,陆小凤相信,哪怕化成灰扬在风里,花满楼也能认出来。
      天生挚友,心有灵犀,两个词就是为陆小凤和花满楼量身打造。与陆小凤教给花满楼的灵犀一指无关,与花满楼和陆小凤近二十年的相交相知有关。

      流水潺潺,一只浅底竹篮随水远去。
      “今年大哥他们不回来,爹亲自出门押货。”花满楼待陆小凤放走竹篮方道:“你可以放松些。”
      陆小凤顿时松了口气。

      花家做生辰一向程式繁杂。几时沐浴几时束发,几时上香几时开宴,拜先祖敬天地,均有定数。陪花满楼做过生辰的陆小凤整套下来只觉自己脱了层皮,要轮到他自己更是万万不肯。难得今年无人管辖,乐得轻快。

      “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要回去了。”花满楼正色道:“再过一个时辰你该开始吃长寿面。”
      “……。”

      掐银象牙筷,裂冰骨瓷碗,白玉琉璃盏。
      花满楼更衣回来的时候,陆小凤正试图埋头对付自己的那碗长寿面。
      江南花家,江南首富,食不厌精理所应当。长寿面,自然要“长”。于是陆小凤冒尖的一碗长寿面真的是整整一根,厨娘还贴心的将面头挑在碗沿,省得陆小凤四处翻找不小心夹断了面条。
      “你是寿星。”花满楼强行忽略陆小凤那堪称“哀怨”的目光,温言相劝:“哪有寿星不吃长寿面的道理。”
      花满楼开口了,他陆小凤还能说什么?

      听着陆小凤故意呼噜呼噜吞面条,花满楼失笑摇了摇头,开始享受自己的饭菜热汤。软硬适中粒粒分离的稻米,荤油温火炒过的脆嫩青菜,素油炖透的细腻鸡块,浓汤艳色的东坡肉……和陆小凤的清汤长寿面对比鲜明。
      吃着吃着,陆小凤没了动静。花满楼只当他置气,并没有去搭理。可花满楼吃完饭等了好一会儿,陆小凤仍然无声无息。这就有些让人担心了。
      要知道,吃长寿面的讲究很多,不能夹断挑断之外,还不能入口时咬断。莫非……陆小凤一口气吃一根面条,将自己噎死了?
      也许下次该教厨娘给陆小凤换个小碗。花满楼认真地想。想着想着,花满楼又伸手摸向陆小凤――总要知晓吃着吃着没动静是怎样的情况――大名鼎鼎的陆小凤被自己的长寿面噎死也太荒诞――这一摸,摸到了陆小凤鼓囊囊的脸颊。
      谁将自己嘴里塞满面条,都是出不了声的。

      “唔系次类惹。瘪蓬,按不哈哼漆。”
      嘟哝含糊,能听出大概意思:我是吃累了。别碰,咽不下去。
      花满楼可以想象出来,鼓着腮帮子的陆小凤是如何的憋屈模样。眼睛一定瞪得比铜铃还大,四条眉毛说不准还纠结在一起,努力跟面条做斗争。
      花满楼印象中,陆小凤为吃食将自己噎成这般窘迫的遭遇已经不是第一回。儿时两人曾随父母兄长逛花灯,陆小凤吃肉包贪嘴,一气往口中塞了两个,半晌才全咽下去,撑得他整晚都捂着腮帮子喊痛。那情形,有趣极了。
      眼下想来也不会和儿时差太多。

      “……噗。”花满楼笑出了声。而笑一旦开始就不太容易停止。陆小凤只得眼睁睁瞧着花满楼从强忍笑意到放声大笑,笑得毫无往日形象,笑得直接伏在桌上。
      “我并非有意……哈……真的,陆小凤你信我……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小凤并不想说话,并决定今年都不碰面条。

      等到花满楼恢复平静,陆小凤已经在丫鬟服侍下漱了口,正可劲儿地揉搓自己两侧脸颊。
      “哎,难得你笑这么开心,我也算值。”

      ――世人皆道花家七童温润如玉热爱生命,独居小楼少涉江湖。却忘了,他也是个普通人,贪痴嗔念皆在,喜怒哀乐俱存。
      能亲手揭去面具似的微笑,让花满楼更加开怀,陆小凤对自己满意极了。

      满意极了的陆小凤认为应该和花满楼做点平时想做又没做的事,于是抓起自己的红披风,又取来被下人收着的大氅要给花满楼披,竟片刻也不愿等。花满楼无奈,将自己重新裹得密不透风,随陆小凤出了门。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长街行人稀少,约莫已入小眠。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在街上,倒有些突兀。

      “去哪儿?”花满楼问。
      “去游湖。”陆小凤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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