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向短篇集》宝棠

7、武林乱史（2015）

　　序

　　“临江仙，听风来，江北城中第一家。

　　谁让闽越东海意，尽在甫城笑天下。

　　歌不尽，舞不完，陵春酒肆栖云霞。

　　最是宾至如归所，当属何处是天涯。”

　　暮春的傍晚，江北甫城花重绿浓，习习的凉风仍带来最末一丝春寒，小贩收拾摊点，路人行色匆匆，各家各院陆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派祥和景象。几个稚童正在巷子口玩耍，小手一拍一拍的唱着歌谣。小脸都热的通红，煞是可爱。

　　城南柳林中，一名翠衣女子漫步其间。她青丝松挽，腰肢纤细，姿态婀娜，远远望去竟分不清哪个是柳，哪个又是腰。

　　她慢慢的站定，轻抚着堤边杨柳，似乎在想什么心事，竟低低啜泣起来。

　　须臾，一名脚蹬一双沾满了黄沙的靴子的男人轻落在此地，顿了一顿后，向翠衣女子走去……

　　翌日，城南河堤柳林中发现一具男尸。此男子高鼻深目，身佩弯刀，并非中土人士。而且此男子脸色如常，手还紧紧的握在刀把上。周围更是毫无打斗的痕迹，只有散落的几枝柳条，像是路人折了随意丢弃的。

　　此案成了甫城近年来最为诡异难破的案子。全城的捕快都不眠不休的忙活了月余，愣是半点头绪也无。

　　不觉间春天已经过去，可是自从这次恶性事件后，甫城又恢复了它原来平静祥和的模样，什么特别的改变也没有，更不用说没有人为那异族男子喊冤，大家只是在发现男尸的那几天有些恐慌，只是那心情早不知道被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于是娄知县抹把冷汗，以“江湖仇杀”的理由将此案做了了结。

　　一、江北客栈

　　绦竹镇位于华夏大陆东南部，吏属扶琉城。如今江北赫赫有名的笑天下客栈的掌柜李抚翠便是从这里走出。

　　自从十二岁起跟随师父离开家乡，李抚翠辗转千里，渡江北上，出塞外，走古道，闯关中……江南女子娇柔的外表下磨出了一颗豪爽的心。

　　二十三岁始，师父依着二十年前的约定再次出塞比武未归后，她便在江北扎下了根，因缘即会，接手了世伯的客栈，自此“天下客栈”更名为“笑天下客栈”。也因为她的手腕机巧，为人豪爽，相貌比起邱世伯更是讨好，客栈生意不减反增，俨然成为江北十六郡最有名的武林人士聚集地之一。

　　童谣里说到的“谁让闽越东海意，尽在甫城笑天下”中的笑天下，就是指这家客栈。

　　由于李抚翠是闽越人士，便着力于在客栈内塑造闽越地方特色的意境。不大的院落中，竹林掩映，流水潺潺，流流落落的花木点缀其间。只是少小离乡，故乡的记忆早已依稀，倒是黄沙漫天的景色看的多些，因此，在清雅的江南味里平添了不少古拙粗犷的味道。却正是南菜北做，暗合了不少人的味口。倒也无人指其不伦不类，生意照样的好。

　　二、停风楼

　　时值初夏，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停风楼内竟没有一丝风，一切都是静止的。按理说，该是闷热憋气的，可是停风楼却让人打心里透出一股凉意。仿佛这里是个亘古的魔狱，被风云抛弃，被时光幽闭。

　　某日清晨，徐辰正半卧在停风楼楼顶看风景，远远的眺见出云领着一个身着翠衣的纤巧女子款款走来。他审视的细看了看那个人影：瘦。以他一贯的审美来说，这个女子并不美，但她走路的姿势却又那么特别。她不像一般女子低眉顺眼的含着胸垂着头，反而立直了腰背和颈项；脚步也丝毫不见拘谨，大方的紧随在出云身后三步开外不见吃力——要知道，出云的轻功可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得名“出云”。就算他再怎么放慢，对一个女子而言，也未免显得太过轻松。

　　他沉吟了会，身子已斜斜的从楼顶上翩然而下。

　　翠衣女子身姿如弱柳扶风，却又走的异常坚定。待走近一看，只见此女薄施了脂粉，但仍能看出原本面容白净，杏眼盈盈如一泓秋水，尖俏下巴，赫然正是月前在甫城城南柳堤出现的那人！只是比起月前消瘦了不少。

　　“他是我杀的！”这是翠衣女子见到徐辰的第一句话。

　　徐辰不温不火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扑嗵”一声，翠衣女子跪在徐辰面前，只历历数着那个西域男人的罪状。

　　徐辰也不阻止，静静待她说完，却只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翠衣女子呆了呆，答道：“依依，柳依依。”

　　“出云，带柳姑娘下去休息。”徐辰只撂下这句话，就不见了踪影。

　　很少人知道徐辰有练字的习惯。他练字的时间却和练剑的时间一样多。

　　印象中，杀手多是冷漠而孤僻的，然而徐辰不，他是温和而优雅的，总是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随身也不见任何兵器，通身更不见一丝杀气。若水进楼晚，记得当时她曾经疑惑过：为什么这么书生样的一个公子，会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主人呢？然而天性迷糊的若水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徐辰之所以当楼主纯粹是因为——他懒。懒得推辞，懒得反对。于是乎，这楼主的头衔就落到了最被前楼主看好的徐辰身上。

　　日前出云被派遣出任务，也有大半月未归了，柳依依却一直住在停风楼的偏院里。自从出云走后，徐辰指了一名少女负责柳依依的起居，这个人就是若水。说是负责起居，可停风楼也不是豪门大户，不可能白白养着这样一个人，一有闲时，柳依依就教若水武功，以换取在停风楼的继续生活。

　　若水今年方二八年华，天性迷糊，一团孩子气，也不知道什么大是大非，只知道徐辰救了她回来，她就给他办事。这位柳姐姐生的美貌，人又温柔，还愿教她武功，她不知道有多高兴，整天围着她打转。

　　柳依依的武功看似平常，实则师出有名。她的招式总是春风化雨一般，轻曼空灵，却杀伤力十足，再有她家传的摄魂术辅助，常能杀人于无形。好在若水也是生的一双顾盼生姿的好眼睛，柳依依不同于别派妩媚多情的摄魂术对于她来正是合适。若水自身又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令人观之可亲，虽没有依依那般惹人怜爱的相貌，却也算得清秀可人。学了柳依依所授的技法后，更是美目流转，整个人都生色不少。

　　若水的变化徐辰只当看不见。他每日还是练功写字，有时出去，很快回来，有时出去了，就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影，比如这回。

　　三、风来居

　　这日，风来居一如既往的开门做生意。清晨的露水还没有完全消逝，整个魏文城的早市已经开始，路上卖早点的售漱水的已经开始忙活，招呼着渐渐热闹的生意。随着日头一点一点高升，各类大小营生都开始铺摆。

　　一名文士打扮的青年似乎刚进城，他并不赶路，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市井一切。直到踏入风来居大门，他温雅的面庞上才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客官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店小二伶俐的上来招呼。

　　“来间上房。”青年开口，声音平和低沉，略略带着几分暗哑。

　　“好咧！”店小二转身张罗去了。一忽儿功夫，小二转回身来：“客官，这边儿请！”

　　青年微微颌首，跟在小二身后进了后院。

　　好一间风来居！后院别有洞天。

　　“临江仙，听风来，江北城中第一家”。

　　被称为“江北十六城第一家”的风来居就座落在这江北十六城中最大的一城——魏文城内。魏文城又扼守在北出赛外的必经之路上，与甫城相隔着其它十四城，两家互成拱角之势，将整个江北的中原地区拱护在内。

　　相比南北交溶的笑天下客栈，风来居则更重异域风情。门楼仍旧是汉式的木质楼宇，内里厢房则多采用波斯等样式的风格建筑。因此地已近塞外，来往多为往返各地的商队，塞外侠客之流，整个居所洋溢着一股豪气。

　　说起风来居的老板，其人竟比其居所更具盛名。

　　此人也是一名女子，江湖人称“临江仙”。顾名思义，临江的仙子，能当上此名的，必然不同凡响。所以当她施施然从内院步出来的时候，青年的眼皮跳了一下。

　　只见眼前女子上着鹅黄短袄，下着石榴长裙，身型高挑，姿态婀娜。脸部线条不像中原女子一般柔和，鼻梁略高，眼睛略大，轮廓分明；黛眉绛唇，粉面桃腮，饱满的额头上贴着与裙同色的花钿，相貌十分出众。美则美矣，只是清丽中竟莫明透着一股子妖邪气息。

　　却见临江仙径直向自己走来，青年面孔波澜不惊，只当没有会意，仍是跟着小二的脚步往里行。不料方才一闪神的功夫，小二已受了临江仙的指示，突地一顿，转过身来笑容可掬道：“客官。我们当家的要和您说话。您就别往前了。”青年有些不耐，临江仙早已行至一丈开外，她身型颇高，只比青年低了约半头，略一扬下颌，示意小二离开，又看了一眼青年，示意他跟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同向一边走去。她傲慢的行为让青年十分窝火，只是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看看，这位名满江北的临江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临江仙进了偏院的耳房，扑面而来粗犷的气息：（以下省略二百字……）青年不禁赞叹这位临江仙性子傲是傲了点，对于经营气氛还真不是盖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也不理会临江仙请坐的示意，只是立在庭中欣赏异域字画。

　　“徐辰。你是江湖人，我也就不和你罗嗦。你到这来吃饭住店我欢迎之极，只是别在这开杀戒。”沉默片刻，临江仙冰冷的声音响起。青年也不否认，反而轻道：“凌老板何必如此紧张？”这临江仙真名为凌仙，只见她眉目一挑：“你当我愿意？”突发的怒气让徐辰有点莫明其妙，他看向她，她手中的金剪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般来说，好的杀手必然有好眼力，徐辰也不例外。辰时的阳光渐盛，将东西都照的有些反光，金剪虽小，他却看的分明，那金剪柄上流光溢彩，隐隐有泉水的纹样，那正是宫中最爱用的泉林坊出的剪子。徐辰沉吟了半晌，徐徐问道：“凌老板是何意？”

　　凌仙头也不抬的继续摆弄剪子：“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杀生罢了。”又摆弄了半天，“功德。为了功德。”没头没脑的扔出这样一句话，随手把剪子往边上一搁，走了。

　　徐辰觉得，这傲慢的女子最后说的话有着浓浓的无奈，带着点宿命的味道。但是淡然的天性很快让徐辰将这一段插曲抛在脑后，叫过早候在门外的小二，寻找房间去了。

　　初遇

　　“凌仙！你给我出来！”大清早，一道清脆的女音在大门外喊道。一句话未完，人已经闪进了大堂。风来居的小二们见怪不怪的各忙各的，倒有几名早起的客人好奇的打量起女子来。只是还没等他们看清，人已闪到后院去了。众人只觉得眼前拂过一阵清新的风，带着草木和露水的气味。

　　未及片刻，后院便响起打斗的声音。

　　客人们都想去看个究竟：这女子孤身一人闯来，指名找临江仙的麻烦，两位美人比试，想必非常好看。纷纷嚷着“劝架”、“帮忙”聚过去，走到院口却被一个小二拦下，笑道：“各位客官勿急，那位姑娘是鄙店的朋友，与鄙店老板只是打闹罢了，不必相劝。”说罢作了个环揖，两腿生了根似的站在那不走。

　　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就在这一瞬间内院停止了声响，众客人未免都有些扫兴，只得各回各桌，各找各窝。

　　片刻的打斗让早起的徐辰撞了个正着。正当他打开门的一刹那，李抚翠冲进后院与凌仙过了几招随即分开站定。

　　于是徐辰看到她的第一眼，正是她两腮酡红，鬂泛细汗，杏目圆睁的生气俏模样。

　　番外：跑堂小七

　　大家叫我小七，只因我姓戚，名栖，字有期。不要问我为什么起个这样的名字，我的名字能是我起的了的吗？老板嫌我的名字不好叫，直接给改成小七。也算的上简单明了，而且听起来是一样的嘛，所以我也不在意，还挺喜欢的。

　　直到那天他进了门，我知道我的人生开始转折了。

　　强装镇定在前面带路，可是血液在一点点的沸腾。这个人，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父亲的人；这个人，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主人；这个人，他一定知道父亲在那天究竟遇到了什么！我紧紧抓着手巾，我知道我打不过他，但是我一定要问他！直到行至后院，凌仙姑娘她出现了。我知道我没机会了。她的眼神看透了我似的盯着我，是高高在上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眼神。有时候我在想，凌仙姑娘不是凡人吧？因为她太厉害了，而且成名以来，我就没见她老过。不知道她是仙，还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