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膳祖传》勤快蜗牛

41、卷二1.咏而归处

　　在长安，平康里可是个惹人遐思，尤其令男人们浮想联翩的好地方。

　　平康里内，由南、北两条笔直的大道把平康里分为端端正正，整齐均匀的四大块。其中在东北方向的这个区块里，有着闻名长安的三条曲巷在此。那儿可是长安的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歌舞伎们集中的地方。

　　这三条曲巷由南至北，从贵到贱。南边贵，中次之，北边贱。同在平康里，但姑娘们的身价可谓有天壤之别。
　　尤其是南巷“鸣珂曲”，凡能住那条曲巷的姑娘，生活做派之豪奢，与宫室女子比不遑多让，连寻常富贵人家的女人都望尘莫及。

　　若问鸣珂曲中的翘楚，无疑是兰姨座下的名馆——咏而归处。

　　咏而归处堂宇宽静，沐洒清洁，前后皆植有新奇花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小堂垂帘，茵榻帷幌。罗纱帐里，偶或有清脆如珠的笑语随着妙曼的香风隐约传出，惹的人心浮动，神往不已——不过，一般男人想想就行了，这儿可是个连贵公子想听歌看舞，都不太容易的地儿。

　　所以，像小溪小蛮这般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的两孩子突然站进这儿，是有够奇怪的。

　　兰姨认出小溪，大吃一惊。头一个反应，就是急忙站起身来，亲自去外面看了看有没有跟踪她们的身影。没发现，依旧悄声嘱咐看门的多多留意，这才小心回屋闭了门，不叫放人进来。

　　兰姨急问道：“小溪，原来你还活着！我打听来打听去，都说你跟你阿娘淹死在曲江里了，你阿娘呢，雪柔，她是不是也活着？”

　　“我阿娘……”小溪低了头，“没了。”

　　兰姨虽不忍心，还是追问道：“你阿娘不是怀着身孕吗，算时候差不多该生了，她肚里的孩子呢？”
　　小溪小声道：“那是个弟弟……也没有了。”
　　“是个弟弟？”
　　“嗯，出生没几天……就被人害死了。”
　　“天呐……”兰姨千头万绪齐涌心头，竟不知该怎么问了。

　　小溪怯生生抬头道：“兰姨，我能求您件事吗？”
　　兰姨尚未从刚才的冲撞中缓过神来，忙回答道：“什么事，你说。”

　　小溪道：“能不能让我……留在您这儿煮饭？我是不要钱，只要地方睡，有饭吃就行，我知道我力气小，干不了多少活，可我不会偷懒……兰姨，行吗？”

　　兰姨心中顿时涌起一片难忍的辛酸。看看眼前的小溪，蓬头垢面，羸弱不堪，身上穿的男孩衣裳又旧又破还不合体。哪儿还是春天牡丹宴那会儿鲜亮饱满，备受父母哥哥宠溺的石家千金。

　　“行，当然行。”兰姨摸摸小溪的脸蛋，顾不得脏，把她揽进怀里。想起与她母亲裴雪柔多年前的姐妹情谊，还有小溪父亲石润章临死前的托孤之请。

　　兰姨道：“小溪，不用怕，你活下来就好，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在兰姨这儿跟在你自己家一样，虽未必比不了你过去的家舒适随意，但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谢谢兰姨。”小溪鼻子一酸，想行礼兰姨拦着不让，好歹才忍住了没哭。

　　小蛮在一旁看着，明明放了心，偏又有点不舍。

　　兰姨思忖片刻，嘱咐道：“有件事你得记得，不能让别的女孩知道你的身世，懂吗？”
　　“您是怕她们知道我的身世后，会欺负我吗？”小溪问

　　“那还不是主要的，”兰姨摇了摇头，“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是我担心……我这儿人来人往，来打探消息的不少，若让人辗转得知你还活在世上……”
　　小蛮皱眉打断兰姨接过来话头道：“肯定不会放过小溪！”

　　小溪点点头，郑重道：“我一定不会说，不能给兰姨惹麻烦。”
　　“还有，”兰姨长叹一声，口气却不容置疑，“你刚才说，想进厨房帮厨的事，我明白你心里的意思，但现在不行。盯着我这儿的人太多了，得过去这段时间，这件事的风头过了，大家都忘记你的存在时，咱们再找合适的人教你煮菜。”

　　小溪迟疑了，若不能进厨房，在这儿有什么意思，这事情的风头得等多久才能过啊？

　　“兰姨，我真的想赶紧学煮菜……要不，我先去别处……”

　　小蛮赶紧捅了捅小溪闸住她的话道：“你能去哪啊？就你这两下子，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呢，兰姨说的对，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藏身保命，过个一年半载学煮饭又不会死，这么着急干嘛？”

　　兰姨听得乐了，先不管小溪怎么答，问小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问我吗？”小蛮问。
　　“对呀，这屋没别人。”兰姨想起上次在南宫府见过的，跟小溪一起的不就是这个孩子吗。

　　“我啊，我叫小蛮。”
　　“你怎么会跟小溪在一起，你是她什么人？”

　　“哦，这个说来话长，她父亲和她在雪地里救过我的命，还收留了我，后来，她家出事的时候我叫小溪跑她偏不跑，我只好自己跑了……嗯，就这样了。”

　　“那你怎么会在南宫府呢？”
　　“找小溪啊，因为那些娃们都说南宫月不是好人，而且跟石家不对付，他那儿的有些姑娘特别可怜……我怕他把小溪……也弄成那样。”

　　“哦，”兰姨上下打量着小蛮，“你多大了？”
　　“我？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自己多大。”小蛮一笑，不愿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小蛮道：“小溪，说真的，你还是在兰姨这儿留下听兰姨安排吧，对你只有好处，再找这么个人可难了。”
　　小溪想了想，依旧有点犹豫，虚度时光，总觉得不甘心。

　　兰姨看出眉目，笑道：“只要别太经常，别人看出什么，偶尔去个厨房还是可以的。”
　　听了这句，小溪总算踏实了，连忙点了点头，有了笑模样。

　　小蛮松了口气，看来，小溪留在兰姨这儿是没问题了。有点不舍地道：“那……那我就走了哈，小溪，你在这儿别淘气，我争取……有空就来看你。”
　　小蛮刚要转身，兰姨道：“你等下。”

　　小蛮奇道：“还有什么事？”
　　兰姨瞟一眼小蛮的个头身量，道：“你也留下吧。”

　　“我？”小蛮指指自己的鼻尖，噗嗤乐了，“留下给您惹祸呢，我可不适合您这地方，哦，我不是别的意思哈，我是说我小蛮是个粗人，跟您这儿格格不入。”

　　“可你的年纪……”兰姨摇摇头，觉着这丫头有点意思，问道：“你回去住哪，跟什么人在一起，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蛮心里对这位兰姨倒有三分敬意，笑道：“我小蛮自由自在，四海为家，天下哪儿有饭吃哪儿有好玩的地方我就去哪，日子快活逍遥的很，从不想明天的事。”

　　正这会儿，咏而归处的雪娥和菱角姑娘不知因什么事闹作一团，不顾阻止地嘻嘻哈哈一头撞进来。不想看见当地站着两个像叫花子一样脏兮兮的女孩，顿时皱了皱鼻子，不明白这儿怎么会有这种野孩子。

　　兰姨斥责道：“怎么这么冒失？”
　　雪娥菱角吐了吐舌头，连忙道歉，却因好奇黏着不肯走。

　　兰姨对小蛮正色道：“这可不行，你岁数不小了，天天跟外头那些野孩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你没想过自己是个女孩吗？”

　　小蛮笑道：“女孩怎么了，照样给他们当老大，他们都怕着我呢。”
　　兰姨道：“一年后呢？三年后，五年后呢？等你长成她们这样，”兰姨指了指雪娥和菱角，“还继续跟那群野小子混在一起，你觉得合适吗？”

　　小蛮还没来得及答，小溪斩钉截铁地道：“不合适！”她听兰姨要留下小蛮，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赶紧拽拽小蛮的胳膊，“小蛮，留下吧，留下吧，我们一起。”

　　小蛮看看雪娥菱角，嘀咕道：“我才不会长成那样。”
　　雪娥菱角看小蛮目光没半点恭敬的意思，心中难免不爽，道：“哎，你多大了。”
　　小蛮心想怎么又问这个话题，扬了扬头道：“不知道！不知自己多大有问题吗？”

　　雪娥顿时“嗤”了一声，颇有些鄙夷地道：“不知道自己多大？哈哈，你开玩笑呢。”
　　小蛮瞪起眼道：“我小蛮天生地长，你管得着吗？”

　　“呦，”雪娥也是个暴脾气，“天生地长，你是说你没爹没妈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哈哈哈，菱角，你听见了，竟然有人敢说自己是天生地长，好大的口气。”

　　雪娥笑了一阵，见兰姨只注视小蛮的举动，没阻止自己的意思，接着酸道：“那你姓什么啊，你可别说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小蛮顿时急红了眼，瞪着雪娥叉腰道：“你小爷我姓唐！听清楚了吗。”
　　“啐！没教养的，你敢骂人？”
　　“就骂了怎么着，敢笑话我？你爷爷的！”

　　雪娥和菱角气得懵了，她们哪儿听过这等粗话。一怒之下就上来要厮打小蛮，小蛮打架惯了人哪会把她俩放在眼里，眼瞧两边就要动手。

　　“不许胡闹。”兰姨道。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一声，雪娥菱角都住了手，悻悻的闭了嘴巴退到边上去。

　　小蛮一肚子火，狠狠瞪了雪娥一眼，抱拳道：“叨扰了，我小蛮走也。”
　　“别走。”“不许走！”同一个时间，小溪和兰姨一起说了出来。

　　小蛮偏偏上来邪劲，她瞥了眼雪娥，“哼，无拘无束的自在快活，岂是一般人能懂得的。”
　　“难怪，原来你是流浪的孩子啊！”雪娥掩口失笑。

　　小蛮若不是怕自己走后雪娥会欺负小溪，恐怕早动了手。这会黑着张脸，哼了一声，不理她。
　　小溪忙拉着小蛮道：“少说一句吧，小蛮。”

　　见小蛮还是一肚子火，小溪接着哄小蛮道：“小蛮，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多孤单啊，跟我一起留下吧，小蛮姐姐……就当是陪我一段时间还不行吗，好不好啊？”

　　兰姨笑道：“都饿了吧，做烧鹅给你们吃怎么样？”说完便扬声吩咐外头，“带这俩孩子去沐浴收拾一下，好好梳梳头换件衣裳，叫厨房准备下。”
　　又转脸对小溪小蛮道：“等你们拾掇好了，差不多就能吃了。”

　　“烧鹅……”小蛮不由吞了口吐沫，肚子里刚好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早上那个热胡饼还不够她塞牙缝呢。
　　菱角听见笑道：“厨房师傅做的烧鹅可好吃了，你要是走了，可就没得吃喽。”

　　也是哈，小蛮想了想，心道管她呢，先混几顿好吃好喝再说，想走的话随时可开溜，谁还能拦住她不成。想是被那烧鹅给诱惑的，鬼使神差竟点了头。

　　一会沐浴时，小溪悄问小蛮道：“小蛮，原来你姓唐啊。”
　　“切，”小蛮嘿嘿一乐，“随口说的，我哪儿知道自己姓什么，让她们一急，随口编了这个姓。”

　　“唐小蛮，我觉得这名字不错。”
　　“是吗？既然说出去了，姓唐就姓唐吧，唐小蛮？怪怪的，还是只叫小蛮好。”

　　兰姨竟然把这俩孩子当歌舞伎来训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