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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后一夜 ...


  •   深牢大狱锁重楼,千钟万绸一朝休。

      雷星河倚墙盘膝坐地,目光茫茫不知散往何处,生气流转沉积,又归于寂灭。
      一个被判了死刑上了锁链丢入天牢的人,着实不应再有什么期待的。可眼下并非如此。

      雷星河在等。
      等那腐朽牢门的响动,等一个必定会来的人。

      必定会来的人已然来了,狱卒主动退下,空荡荡天牢中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几碟菜,一壶酒。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也是,最后一面。

      “熏蹄,酱鸭,醉鸡。你还记得,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三样菜。”

      “还有你最喜欢的花雕酒。”

      故人重逢,恩怨相销,只余回忆。
      淡色嘴唇张合,往事点滴,一字一句发于肺腑,一桩一件历历在目。

      展昭记得,雷星河也记得。
      记得当年门口小小的,削痩的身形,晨曦下望来清澈目光,生生照进心底,自此牵绊。
      绸缎的练功服,束腰宽袖,举手投足间贴肉便觉得舒服。孩童时身量尚小,衣衫常换,这一件却久久不愿收起。
      入门的第一套拳,代师授业,四天半的寸步不离。手把着手,半揽半搂,寒冬冷风中一招招,一式式,耐心地一遍,又一遍。

      展昭资质欠佳,不宜习武,当年很多人都清楚。四天半才能学会入门拳法,可窥一斑。师门上下多次劝师父不要收展昭作弟子,连师父本人也动摇,但展昭还是被留了下来――雷星河不知为此央了师父多少遍。

      同吃同住,嬉闹练功。雷星河身侧大多是展昭。于展昭,雷星河如师如兄,于雷星河,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转变发生在雷星河带展昭出门看戏的那日。

      师门严令,逢朔得憩,黄昏须归。雷星河本算计着听完几折就带展昭回去,路程不赶不紧。上个月听的那出《目连救母》还能向展昭讲些忠孝道理,今天唱的《眼药酸》只好瞧个热闹。然而走场近半,手边发凉,雷星河转头,条凳上空无一人。
      许是解手去了。雷星河想。可台上过了一折又一折,还没回来,就由不得雷星河舍了座位四处去寻。对街的勾栏展昭定然不去。买卖食铺,长队茅厕,瓦舍角落翻遍也没得人影,生生教人着急。
      待雷星河眉头皱出个川字,才在戏班后台找着了自己的师弟。

      “师弟。”
      雷星河远远唤了一声。
      展昭充耳不闻,仍直挺挺戳在原处。雷星河心下生疑――往日最起码应一句,几时贪耍到不听唤了?
      等到雷星河近身去牵展昭的胳膊,才发觉不对。这哪里是不听唤,分明已经浑身绷直僵硬,细看下脸颊潮红延至耳根,触之滚烫……只怕来个人一扛就能扛走。

      “怎么回事。”
      展昭不言语,雷星河便顺着他目光看向布帘。一道帘子自然没什么值得紧张的,问题想在是帘内了。而雷星河将布帘撩开个缝隙扫上一眼后,也顾不得旁的,转身拖上展昭就跑――

      早就听说梨园中男风颇盛,却也着实料不来青天白日便有人敢裸裎相对,行那亲狎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沿薄冰漂浮的河道狂奔。

      雷星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往常遵师门教诲,生些念头便修那清心咒,也就压下去了。可此事出乎人性,宜疏不宜堵,硬堵,碰个缺口便如洪水决堤,再要收拾就难得很。方才即便窥上一眼就远远离了去,耳畔也犹存淫靡之音,小腹以下火烧般难耐。

      自己瞧了一眼尚且如此,那不曾习得清心咒,站在门口听了不知多久的展昭……
      雷星河心下一惊,连忙收身停步扯来展昭检查。展昭跟着雷星河狂奔一路,脸颊脖颈飞红半分未减,倒是神志清醒许多。不待雷星河来问,便老实交代自己本打算买些瓜子饴糖,结果走错了路撞到这般窘迫事。

      听着展昭断断续续,雷星河心思有些下沉。展昭只当他阴了脸色是恼火得很,声音越来越小,雷星河的目光却盯着展昭的手掌。
      听了那许久,又跑了这样远,展昭想来忍得辛苦,握拳太狠,掌心被指尖刺破流出血来。殷红溢了掌纹细细密密,无端端教人生出去舔舐的念头。
      甚么抱元纳精,静气守心,都抛了罢。
      雷星河心下长叹了一声。

      “师弟,今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着。”
      雷星河的神情太过严肃,展昭亦肃然,身体其他反应也顾不得,只仰头认真听着。

      “一会儿我教你的事,属人之常情。男子与女子成亲之前大多靠自己排解,正常的很。日后你着实忍不得的时候,就自己做。”
      雷星河顿了顿,又道。
      “今日之事,不可与任何人说起。回去后你只管径自回房睡觉,不可多想,也不要再问。师父那边我来应付。”

      展昭茫茫,不知雷星河要于此刻此地教授自己什么,可对雷星河的信任却是近十年来累积沉淀,全然无疑的。
      全然无疑,所以无论是被要求压抑的低吼,或者返途中的沉默,甚至第二日见到诸位师兄弟将被师父打得皮开肉绽的雷星河抬回来,展昭都没有问。

      “不可多想,也不要再问。”展昭记得清清楚楚。与师父长谈后明了那事,未生郁结。心下却总有疑惑。
      阴阳交合须顺其自然发生,那男子与男子之间当真悖伦,背德……吗?
      雷星河自是知晓,却不能说,展昭也无处可问。

      无处可问,便不问。此事后,两人一如往日亲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出师纳拜,分道扬镳,江湖朝堂,各自安好。
      雷星河本以为这样一生就过去了。

      直到……

      直到那年展昭御前献艺封号加身,后来各为其主,江湖厌弃割袍断义――缺角的官袍还整齐收在箱底没有丢弃,裂痕也不曾缝补。

      “你我师兄弟一场,就此了断。”
      声声句句,场景犹如昨日。
      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眼角晶莹尽数吞咽,半点不漏。

      然而最忘不了的还是那时的那双眼睛。

      那个时候那双眼睛……也是像现在这样,泛着水光。
      同样受伤的,不解的,痛苦的,翻复在瞳孔深处的繁杂情绪。教人心碎。
      却还是全然信任的,倔强的眼神。

      雷星河清楚,自己已经不堪,可展昭没有变过。
      一点都没有变。

      “喝。”
      “喝。”

      纠缠的唇舌和逐渐□□的身体,在方寸夜光的天窗下,在干燥粗糙的稻草上,在这不能逃脱的樊笼里。

      荣华富贵和权势在握,如果都是过眼烟云……

      那些遮掩了心意的物事被扯去,最后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或许一开始,就是为了到这个人的身边去。顶着“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号,可以在他的前面,挡下那些他应付不来的凶险,然后听他喊上一声“师兄”。

      “师兄。”

      雷星河微笑点头,看着展昭重新穿上官袍,扶稳官帽。身姿挺拔,如同青松白杨,窥不出半点欢好痕迹。

      “回去吧。”

      温和的,像儿时斥他晚上不应贪着玩耍,要他回房间睡觉。看他提了酒壶,看那红影步履沉稳,衣角消失在天牢门口。

      这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师弟,如今长成曾经期待的样子。

      很好。

      没有以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ooc慎,cp雷拒喷。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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