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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螟虫夜啼,月薄轻纱。夜风翻卷,芦苇低垂。篝火跳跃,人影绵长。
      天青将手上的烤鱼在火上转转,拿起嗅了嗅,正要一口咬下鱼头,又笑着故意递到玄霄面前:“怎样?要不要吃啊?哎……老子就知你一定会说这等腥臭污浊之物,速速……”
      玄霄张口咬下大块鱼肉,自顾自地嚼着,完全不顾天青惊得差点扔了鱼。
      玄霄皱眉咽下鱼肉,把鱼骨吐进火堆,冷哼一声。
      天青状态恢复,立马笑得前伏后仰。
      “闭嘴。”玄霄警告一声,却不似往常的严厉,“你……认识那个女人?”
      “谁?哦!你说夙瑶啊!”天青抹抹笑出的泪花,托着腮,“认识,认识好久了。”
      火光映着那双眸,亮胜往时,却仍被那漆黑吞得不剩半分。照不见深处,看不明内涵。
      “你是不是……很想杀我?”
      “废话!想得不得了!你杀了老子儿子,杀了老子师弟,杀了老子熟人,你认为老子能坐在这里安然地烤鱼给你吃?那老子岂不是犯贱?”天青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树干上,吃起烤鱼来,“可惜老子就是犯贱,竟然没在鱼里下毒。”
      玄霄无话,瞪着篝火,直看得眼花。
      天青索然无味地嚼完烤鱼,把鱼骨往火里一扔,道:“为何要杀东海炎魔?”
      “五百年前他火烧鬼界,大闹天庭。如今逍遥在外,乃祸根一个。”玄霄答得平淡,声似背诵。
      “他不过放了把火,只是放得不是地方。他不过踢了个场,只是踢着了玉帝家门。这便要杀要剐,还落个祸根名号。”天青踢踢火堆里即将成灰的鱼骨,“我这会要是吃的是玉帝后院的一条鱼,是不是就要永世不得翻身?哦!我忘了,我已经‘榜上有名’了。”
      天青又笑得快岔气,玄霄知他笑得越欢,心中越苦涩,却不说。
      待得天青笑停,玄霄问:“你可认识东海炎魔?”
      天青脸上表情瞬变,却也只刹那间:“你说呢?”
      “你可知他当下在哪?”
      “你说呢?”
      玄霄发间火焰翻腾,忍了再忍,瞪了天青那嬉笑异常的表情半晌,曦和出手。
      “你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你想我知我便知,你想我不知我便不知。答案在你那,问我做何?”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玄霄一挥剑,划断几缕青丝,“若活得腻烦,我马上成全你!”
      天青轻轻弹掉落于衣上的断发:“有差别吗?反正你杀了东海炎魔,回过身便了结我。若你想知道他的去向,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真的想知道?”
      玄霄身子一震,惊的是自己已忘记要杀天青一事。
      “好吧,我告诉你,你可听好了……”
      “闭嘴!”玄霄一剑砍在篝火上,篝火猛地被斩成两半,又缠上曦和烈焰,腾起一丈高,“你怎可能知道!莫想骗我!”
      火焰立在玄霄身后,抖动着火舌,明明气势压人,天青却只从那红想到了冥河边的一片血红花海。
      痴痴地等,傻傻地盼,为何能如此,根本就不似自己。如今每每想起,都要干笑摇头。
      “玄霄,我知道的。”天青伸手止住玄霄的吼叫,“你答应我件事,我便告诉你。”
      “莫想差遣我!”
      “你到鬼界去看看我那傻儿子,回来我便告诉你。”
      玄霄本想拒绝,见天青的身影似乎在火光中瘦了几分,便只能哽住。
      “你若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鬼界……我是不能再去了。”天青看着火焰,如往昔目光穿过片片血色花瓣,“若是见到轮回井,我怕是忍不住要跳下去了。”
      玄霄顺着天青的目光,看了身后的火焰片刻,将曦和收回:“我去去便来……你在此等我。”
      “等你做何?”天青故意说得挑衅。
      “等我回来杀你。”玄霄掌上运起红光,虚空一劈,割裂空间,一股阴湿暗影涌了出来,“等在这,莫妄想逃跑。”
      天青很乖地挥手,见玄霄进入割裂的空间内,一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叉腰望向高空。
      “老子也该走了。”
      青色的妖气从天青身上散出,妖纹浮现,獠牙暴长,乌发被妖气浸染,陡然增长,一晃,深青之色映满月色。妖气聚在背部,一双青羽双翼张开,振翅之势吹得芦苇皆倒,火焰被卷起的妖气压灭。
      天青双脚一蹬,恍被高空明月吸引,破空直上。

      鬼司平日工作便是招魂,到得凡间也无甚趣事,回到鬼界也是终日无聊。打打牌、喝喝酒、吵吵架,这样过个几千年,早就闷得发慌。
      而最近却有了新的趣事。鬼司均以此为乐,压力顿时少了不少,阴沉的鬼界似也有欢笑。
      一名鬼司边喝着血酒,边兴趣盎然地与众同行一起,津津有味地欣赏这新鲜的乐子。
      有鬼挤了进来,问:“在看什么?”
      鬼司喝得有点醉,话音模糊:“没看见吗?那傻小子,真是有趣得紧。”
      鬼司尖利的指甲一指,便见一名少年跪在地上,用手摸索着寻找着什么。
      “他在干什么?”那鬼又问。
      “干什么?找东西啊!那小子叫云天河,千年前偷改生死簿,本应跳出轮回,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还是给摔死了。阎王爷在鬼界扔了粒五芒翰珠,他若找到,便可投胎转世。”鬼司笑得打出个酒嗝,“你看他盲了眼,要摸到何年何月?”
      鬼司正说着,一粒珠子闪着光,蹦跳地跃到天河面前,一左一右地晃,众鬼司骚动起来。
      “快抓啊!就在你右手边!快抓!唉呀——跳那边去了!你咋那么蠢?哈哈哈哈……”
      “看见没?真是可笑!这乐子能给我磨些日子……”饮酒的鬼司大笑着拍拍那鬼的肩,却被一团烈焰灼了手,惨叫着扔了酒壶,滚倒在地。
      鬼司们看着滚在地上的鬼司,手上的火焰瞬时燃遍全身,均吓得咽口水。
      而那哪是鬼,一身烈焰,眉心红点,形似人,气胜魔。鬼司们连滚带爬地跑得没影。
      玄霄跨过烧成灰的鬼司,一把拉起天河:“早知你在此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我应散了你魂魄,免得你这般下贱!”
      天河一把抓住玄霄,一脸惊喜:“是大哥!大哥,你来看我?”
      “看你?看你被人当猴耍,也不知丢脸!”玄霄恨不得一剑灭了天河的魂魄,想到天青,又按下火气,“你知不知道那群小鬼拿你解闷?”
      天河歪歪头:“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你还有没有骨气?堂堂七尺男儿如牲畜般跪在地上,你对得起你爹?”
      “笑便笑,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笑才这样的。”天河弄不明白玄霄为何气,“阎王说我罪孽深重,不让我投胎,要永远在鬼界受罚。紫英说我不过多了千年的阳寿,他与我一起还便是,于是阎王就让我找颗什么珠,紫英被派到冥河深处抓鱼去了。”
      “抓鱼?”玄霄皱起眉,一把抓住天河的前襟,“说!罪孽深重!你到底造了什么孽?”
      “造孽?是说做坏事吗?”天河双手粘满泥尘,搔搔后脑,“我记得没做过坏事啊……可能是野猪打太多了……”
      玄霄烈焰陡起,团团围住两人:“你有没有偷改生死簿?”
      “生死簿?那是什么?是书吗?难道是爹留下的书……那可能被我烧来烤肉了……”
      玄霄一把推开天河,曦和剑架到天河头顶:“少装疯卖傻!”
      “我没装啊!我真的不知道!”
      “若你没改生死簿,我为何杀你!”
      “大哥……”天河往玄霄接近一步,玄霄却用剑隔开两人距离,“不是你杀了我,是我自己要死的。大哥没有做错,倒是我连累了紫英。”
      天河垂下头,定定地立着。玄霄盯着曦和的火焰,火舌映着天河的脸,斑驳尘埃。
      五芒翰珠闪着光,蹦到两人脚下,还蹭蹭天河的裤脚。
      玄霄听得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一脚踏上去,把五芒翰珠踩于脚下。
      “走!投胎去!别在这任人欺负!”

      冥河当中的乱石崖,乱流奔腾,沉入冥河的冤魂伸着手,盼着拖人入水。
      一尾大鱼跃出水面,一身倒刺,头长利角,一甩尾,把身上的人摔到岩石上。水波拍上岩面,岩石都震颤几分。
      那人空中翻了个身,落于岩上,身子却一滑,急将剑插入岩中,勉强稳住。
      大鱼入水,围着岩石急游,猛地翻身跃起,扑上岩面,满嘴獠牙尽现。
      腥风扑面,剑身平刺,只听得骨肉分离,血沫喷薄。
      大鱼被斩成两半,落入血水中。
      那人跪在岩上,半身粘满血,大口喘气,握剑的手颤个不停。
      水中的血水还未散开,应葬身水底的大鱼又跃起,扯起一串水帘,血盘大口再次扑来。
      白衣血红,蓝衫变色,紫英手上剑已不听使唤,獠牙却已在眼前。
      双手握剑,气运丹田,长啸一声,竭尽全力刺出,闻得空中闷雷声响,大鱼被紫雷一击,轰然落于岩上。
      又见烈焰之剑劈空而来,插入鱼腹,大鱼登时被钉于岩上,血肉烤得焦糊,却仍生龙活虎地挣扎,毫无死相。
      玄霄御剑落于岩上,把天河推向紫英:“这便是你说的‘抓鱼’!”
      “紫英!”天河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再一摸,粘粘糊糊的,“为什么弄成这样?你不是说只是抓鱼吗?”
      “专食冥河水底怨魂的厉鲛,除非河水干枯,否则不断死而复生,连阳炎都奈何不了它,凭你一把破剑,就算葬身鱼腹,也动不了它分毫。”玄霄见紫英已失往时风采,本想耻笑,却只化愤愤,“阎王折磨起人来,当真花样百出!”
      紫英摸摸天河的头,抹掉他脸上的沉,竟有笑意:“那便如何?”
      “‘那便如何’!你们一个‘只是这样’,一个‘那便如何’,此般痛苦,有何值得?”
      “若问有何值得,此生我已无何留恋,只想到了来生,好好守着一人。这便值得。”紫英看着玄霄又欲勃然大怒,知他不愿听,却仍道,“师叔当年一心修仙,望白日飞升,义无反顾,又有何值得?”
      “闭嘴!”玄霄拔起曦和,厉鲛滚入冥河,火焰触水,丝丝作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玄霄!但不是你们口中的玄霄!”

      阎王哆哆嗦嗦地缩在椅子上,他是很想藏于桌案下,可惜已被众小鬼占了地方。
      火光映满大殿,如地狱业火奔涌,吞噬一切。
      “阎王!”玄霄大喝。
      “在!”阎王顾不得颜面,慌忙回应。
      “把这小子的眼睛治好!”
      玄霄一把将天河推出来,眼睛仍瞪着阎王,余光便可让众小鬼心惊胆寒。
      “这……”明明无汗,阎王还是用衣袖擦着额头,“他的眼是因天罚,本阎王……不,我也没办法……”
      “一派胡言!”玄霄手一震,曦和贴着阎王脸侧,直插入身后墙壁,“天罚只可毁形体,魂魄终是你管!若非你做手脚,哪会有瞎眼的魂魄?”
      “这……”
      “你医是不医?”
      “医!我医便是!”
      阎王拍拍手,了无动静,只好一脚踹到桌案下,将一只小鬼踹得翻滚出来。
      “快!速于云公子治眼!”
      小鬼几乎匍匐着经过玄霄脚边,急急伸手在天河眼上一拂,又屁滚尿流地钻回桌案下。
      天河忽觉眼前黑暗被生生扯开一条裂缝,光如利剑,挤将进来,刺得眼生痛,闭紧眼,溢出黑色的泪。
      紫英慌忙捧起天河的脸察看,未等玄霄怒吼,阎王便高声解释:“那是‘封魂水’!置于魂魄中,可使魂魄缺残,如今溢出,便可恢复。”
      “那好极。”玄霄点头,一拱手,“便再劳烦你让这两人投胎转世。”
      “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玄霄一转商量语气,不容商榷,眼中尽是威慑,“让这两人投胎转世!免得我看了心烦,想了心厌!”
      阎王又急得抹虚汗,一名小鬼偷偷爬起来,伏在阎王耳边一阵嘀咕。阎王眼珠转了一圈,偷瞄一眼玄霄,点点头。
      “好,我这便命属下带这两位公子去投胎。”说着便招了两名鬼司,一左一右地立于大殿门旁。
      玄霄竟冷笑:“玄霄给阎王添了许多麻烦,这等小事便不再劳烦。玄霄自送这两人入轮回井,阎王也可省了动手脚的心。”
      阎王心中的算盘被看得一清二楚,想拒绝也不敢开口,扯扯出主意的小鬼,小鬼却早已吓得僵成死灰。
      玄霄带这两人走出大殿,众鬼才敢爬出来望望风。
      阎王摊得像烂泥,胸口起伏,气喘不已:“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轮回井边向来“鬼”满为患,现下却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那业火烧得四散。唯独孟婆自顾自地煮着汤,瞟了一眼黑色碎发的少年。
      “云天青的儿子,料是也不喝我这老婆子的破汤。”
      天河刚要开口,便被紫英捂了嘴,拉到一旁。
      玄霄望着轮回井里光怪陆离,流光盘旋而下,竟有一种头重脚轻,欲投入此间的冲动。
      天河唤了一声:“大哥。”
      玄霄急急回神。
      “大哥,谢谢你帮我。”天河想了一下,似拿捏不准,声音轻微,“若有来生……我、我定涌泉相报!”
      玄霄回身:“若有来生,莫要我见到你便好。”
      话不再多说,迈步便走。
      “大哥!”天河喊住玄霄,“我爹,就拜托大哥了!”
      玄霄也不知听到与否,只是走得更急。
      天河呆望着那高傲的火焰渐渐消失于视野,忽觉一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将他缓缓转过来。
      紫英面对着天河,笑得轻淡柔和,在额上落下一吻,将他揽入怀中。
      “天河,散尽此生,来生再续。”
      “嗯。”
      天河闭了眼,身体腾空而起,风拂过耳,便觉身子缓缓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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