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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遥塔密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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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玉朗第一次听到遥塔天师这个名字,她看向秀城杰弥,杰弥抬起手,在快要贴到遥塔封印门的时候突然停下,问龙玉朗道:“你想要进遥塔看看吗?”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击败遥塔道御龙,率领英勇的葛天精锐攻入遥塔,占领未知彼端的光辉场景。可是在认识秀城杰弥,确信长生抛弃葛天的真相后,龙玉朗心中的一些想法慢慢改变了。
此时,遥塔的大门就在眼前,随时都能为她敞开,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实现葛天一族亿万年来苦苦追求却从未触碰的梦想。
该怎么做?
这时的龙玉朗,正是八百出头的懵懂青年,尽管有着一身功夫和广泛的见识,可站在遥塔前,置身茫茫魔道中,她是那么微弱渺小,那么年幼无知。
她的目光落在秀城杰弥苍白的手上。
那是一只瘦小的手,指节分明,皮肤几乎透明,能清晰看到皮下的血管。
龙玉朗朝后退了一步。
秀城杰弥温柔地看着她,安静等她作出决定。
“师父,您知道我们葛天族里流传下来的诏谕传说吗?”龙玉朗轻轻开口,声音有点凄凉,“长生殿在族人里选出一位个体,在他的魂魄里种下诏谕之契,这位诏谕之契经过严格的训练,达到一定的标准后,就要祭献出灵魂。”
“嗯,我知道。”
龙玉朗笑了笑,双手放在左心口,说:“传说只有诏谕之契祭献灵魂时,长生殿才能听到我们的忏悔,由此决定是否允许我们重回云浮。可是这么多年,成百上千的诏谕之契都那样去了,长生殿始终没有回应我们。我的母亲也是诏谕之契,大舅舅带着我亲自去看母亲的祭献仪式,当我母亲被活生生粉碎而亡的时候,所有人都向我下跪,他们向我祈祷,大舅舅告诉我绝对不可以做出软弱的模样,我以后也会完成同样光荣的使命。”
“嗯。”
龙玉朗身子摇晃一下,眼中满是困惑,她说:“可是,师父你说,空无纪是荒芜的,没有云浮,没有长生。既然长生殿都不在了,那么谁来听我们的忏悔呢?”
秀城杰弥沉默。
龙玉朗上前一步,微微扬头,迷惘地看她,问:“传说里,我们是有罪的,但是这个罪是谁定的?我们真的有罪吗?我们做的究竟是忏悔还是愚昧?”真是......可笑啊。
“可以听到哦。”秀城杰弥说,她走上前,伸手搭住龙玉朗的肩膀,“长生殿的存在比你想象的要可怕,那不是你能估量的。每一个世界,长生信徒的祈祷,她都能听到。”
龙玉朗低吼:“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她能听到,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答案?我们已经——已经,牺牲太多了......”也残害了太多。
秀城杰弥站直腰,转向一边,“所以我说,你如果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龙玉朗说:“所以我觉得,这种事情,就让它结束吧。”
“嗯?”
“我不会进去的。”龙玉朗说,“谢谢你,师父。但我想我要做出自己的决定,这个世界,就让它生活在三套界层里吧,至于空无纪......”她笑着看向遥塔,“遥塔就是鹭海的尽头,世界的尽头,不是很好了吗?”
“好。”秀城杰弥尊重她的意见。
龙玉朗接着道:“传说就只是传说,望若浮址,还有长生使者,就让他们都活在神话里吧,我想用我的双手把葛天一族从历史的禁锢里解放出来。”顿一顿,她抬起头,定定道,“我也想把被遗弃的世界从深蓝的阴霾里解放出来。”
秀城杰弥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边笑边说:“你啊,真是,哈哈......”
本来龙玉朗是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可是现在被秀城杰弥的笑声打断,什么气氛都没有了。她有些不悦地说:“怎么了啊师父,突然这样笑人家,是看不起徒弟吗......”
“啊?哈哈,没有啦。”秀城杰弥急忙摇头,“只是......”
——Rururidar小姐,我要背着行军包去拯救世界了!
秀城杰弥的心里响起一个熟悉到听见就会留下炽热泪水的声音,它们都变成慢慢销匿的音轨,带着摩擦的空气尾音,渐渐汇集在一起......
——Jamy,对不起,我没能救出所有人。Jamy......Jamy......对不起......
秀城杰弥淡淡微笑。
她对龙玉朗说:“我只是觉得你干劲十足,很可爱。”
龙玉朗看着秀城杰弥的笑脸,摸摸耳朵尖,低头嗯了一声,小声嘀咕,“哪里可爱了,我都那么大人了,还说别人可爱......”为什么不说她漂亮或者魅力十足?
不过杰弥这个笑容却跟以往明显不同,它不再是机械的礼节,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尽管声音很小,还是被秀城杰弥听进了耳里,她动了动眉毛,问龙玉朗:“不喜欢被说可爱吗?”
龙玉朗使劲摇头,“没有,师父说什么我都高兴。”
“嗯?”秀城杰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挑着上眼睑盯她,“真的?”
“真的!”龙玉朗用食指点着两面脸颊,笑嘻嘻地说,“可爱!”
秀城杰弥盯了她一会,随即笑了出来,轻轻刮她的鼻尖,“我就喜欢可爱的孩子哦。”
“唔?嗯,嗯......”龙玉朗微微低下头,手心贴在脸颊上,隐隐有些发热。
秀城杰弥把手放在遥塔底端的封印门上,闭上眼,说:“让我给你看看有趣的东西吧。”
“那是什么?”
秀城杰弥笑了笑,周身放出耀眼的青光,光芒像藤蔓一样生长蜿蜒,又像仙鹤一样腾云驾雾,一生十,十生百,百生千万,迅速弥漫整片黑暗。
四周景象突变,原本虚幻幽深的魔道边境瞬间变得通透明亮,矗立在前方的陈旧巨塔焕然一新,在纯净的清光下微微发亮,脚下漆黑的虚空变成一片宁静的碧色湖泊,水色温润,轻荡涟漪。
叮。
如若细细凝听,还能听见微弱的滴水声,遥远的空中慢慢长出葱茏的树林,将遥塔和碧湖围在其中。树林青翠欲滴,从繁盛的枝叶里徐徐升起一阵阵飘渺的薄雾,缓缓向中心汇集。
秀城杰弥悬在碧湖中心,水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仰起脸,面带微笑,高高举起右手,掌心躺着一枚旋转的宝石,青芒环绕,发出微弱的呜鸣。
身下的水波升起,波浪在她身边旋舞,秀城杰弥吹出悠扬的口哨,腰下的牛仔裙缓缓浮起,身后的长发也在空中飘动。
嗷呜——
遥塔道御龙引项长鸣,张开巨大的肉翼,舞出飓风,齐齐朝碧湖上空的杰弥飞去,两头巨龙围着她旋转飞舞,上下齐鸣。
龙玉朗的飓风袭击,一时顶不住坠落下去,眼看就要跌进湖里,忽然被人拉住胳膊,拽到了一艘模样奇特的小舟上。
这只小舟像个起伏的波浪符号,两头卷曲,船角尖尖,船身极其狭窄。
龙玉朗转身看向后面,见到方才救她的人。
是个男人,长发如墨,眉心一点朱红,黑眸点星,秀美似月如钩。
“姑娘请当心。”男人略一欠身,和煦笑容沐春风。
“你是......”龙玉朗惊讶地张大眼,眼前这位身着鸦羽长袍的男人不正是刚才躺在下面的巨人吗?
男人抬起船桨,驾驶小舟前行,说:“在下曲无伤,是遥塔的守塔人,受秀城家族所托,在此守护遥塔,等候并接应秀城大人。”
龙玉朗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去过遥塔上面吗?”
曲无伤答道:“如果姑娘问的是遥塔之上荒芜的空无纪,在下的确去过。”
秀城杰弥说,只有到过空无纪。而龙玉朗说,她一定要成为那样的人。
龙玉朗又问他:“那你是怎样成为遥塔天师的?”
曲无伤微微一笑,看向秀城杰弥,“何不请教姑娘的师父呢?她可比我渊博许多。”
龙玉朗随他的视线望去,平静的碧湖上微风轻拂,掀起层层涟漪,巨龙鸣叫着盘旋飞去,落回遥塔两侧,低下头颅重归静默。
秀城杰弥缓缓落下,双足点在碧湖水面,慢慢朝龙玉朗走近。
龙玉朗呆呆看着她,口里无意识喃喃:“师父......”
“小玉。”秀城杰弥微微偏头,眼帘低垂,嘴角略微勾起,白皙的面庞淡染荷粉,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点在龙玉朗的手心,往她手离放了一块深青色的金属牌,“你想要成为遥塔的塔主吗?”
“我——”龙玉朗心跳如雷,往后躲,又不敢躲,手心感受着杰弥指尖的温度,想要紧紧握住她,关节却很僵硬,迟迟做不出动作。她用力喘气,使劲闭了下眼,“我......”
秀城杰弥把龙玉朗的手合起,紧紧抱住她的手,轻柔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有权力实现你的愿望,毕竟这是在我的权限和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师父......”龙玉朗眼眶一热,直直看着她。
“但是很可以,你不能。”
龙玉朗呼吸一窒。
秀城杰弥说:“你体内埋着长生殿的灵能火种,那份高纯的深蓝之力足以抵抗Yasa赐予的青光,所以很遗憾,小玉,我们注定是不同的。”
颔首立在一旁的曲无伤也露出同情的神色。
“师父......”龙玉朗看着秀城杰弥。
秀城杰弥摸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什么嘛,请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啦,否则我会很困扰的哦。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个心软的人......”
龙玉朗低下头,“对不起,师父。”
“师父......”龙玉朗看着秀城杰弥。
“但是,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托付给小玉哦,”秀城杰弥握着她的手,说,“小玉不是说想要留下我在这个世间存在的痕迹吗?请把这个收好,只要看到它,你就会真真切切地记得,我的确来过。”
龙玉朗摊开手,看着掌心平淡无奇的金属块,重重点一下头,问:“这是什么?”
曲无伤解释道:“这是遥塔密令。”
龙玉朗求证似的看向秀城杰弥,杰弥微笑着点头。
曲无伤说:“这是任命遥塔天师的信物,里面贮存着‘鸦’的能量,只有拿到它,被选中的遥塔天师才能来到遥塔继任。”
“师父——”龙玉朗双手微微颤抖,叫出声。
秀城杰弥包住她的手轻轻往下按了按,“小玉,遥塔下一位塔主的决定权,就交给你了。”
曲无伤向龙玉朗微微前身,“下届遥塔天师的继任,拜托姑娘了。”
龙玉朗噗通一声跪在秀城杰弥跟前,喉头鼓动,声线战栗,“师父!”
秀城杰弥扶她起来,嫣然一笑,“小玉不是想要跟我修行技艺吗?请跟我来吧。”一手环住龙玉朗的腰,带她骑在白狼背上,朗声道:“准备好了吗?要出发喽!”然后打开万维隧道,驱着白狼跳进灵子空洞。
“恭送秀城大人。”曲无伤恭敬道。
“啊啊——师父我要被空洞吸走了!”龙玉朗紧紧抱住秀城杰弥,俊俏的脸蛋在劲风中变了形。
秀城杰弥笑着回道:“即使是不太舒服的经历也请笑着收藏吧,它们以后都将成为你最珍贵的追忆。”
嗯。龙玉朗把脸埋在秀城杰弥香软的长发里。她想:有没有温柔的人呢?有,母后就很温柔。有没有强大的人呢?有,大舅舅就很强。那有没有温柔又很强的人呢?
有。
龙玉朗深深吸气,抱着杰弥的手紧了紧。她很强大,也很温柔。
师父,你真好啊。
师父,你真好......
可是,师父,师父啊......龙玉朗哑声一笑,也就只是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