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无尘》媸魇

1、寻

　　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不论你如何想方设法的去改变，结局，终究是那样。而我，最后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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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还是一株生长在路边的桃树。每日吸收靠近我的动物的精气来修炼人形。我想快点体验做人的感觉。

　　天气很暖。我在心里想象着有了人形的生活。首先得找个地方住啊。总不能四处流浪吧。

　　忽然，我感觉到一种能量靠近我，这是我最需要的营养——精气啊！我拼命的吸收那股能量。

　　诶诶诶别扯我叶子啊！

　　那人没扯我的叶子了，而是摸着我的树干说“这树桃树怎么不结桃呢？”

　　我痒，想抖。奈何树是不会抖的。我感觉好别扭。就像人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那种感觉。

　　然而这时我突然化成了人形。第一次见到的，便是一只满脸惊异的猴子。

　　不，他与别的猴子不同。他很好看。眉宇间带着英气与傲骨，他，注定不凡。

　　我说我没地方住，问他有家吗。他带着我到了花果山，原来他是花果山的猴王。我看这里风景好，食物也多，便在这里同猴子们住在了一起。

　　在花果山的日子时常是平静而和谐的。可是猛兽会来进犯，这时候孙悟空总会引开猛兽，我则带领猴子们躲进水帘洞。

　　他每次都能成功的引来猛兽，只是这一次，他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担心他出事，独自外出寻找他。

　　在一个山洞里我发现了身上流着血的他。我哇的一声哭了，我只会哭。

　　他伸手擦掉我的眼泪。当时并不觉得什么。但在很久之后这确是难得的温暖。那只手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抚上我的脸颊。

　　他声音很虚弱，但他却是笑着的“我没事的，你去帮我早点草药来敷上就好。”我这才边抹着眼泪去采草药。

　　之后，他为了更好的保护我们便决定去学习法术。我说：“好啊，去吧。”

　　他走了，我便替他担负起照顾猴群的职责。我安排了猴子在出水帘洞时放哨，盯着任何威胁。

　　一日，猴子来报有一群妖怪来了。我赶紧带着他们撤回水帘洞。只是妖怪与猛兽不同，猛兽不能进水帘洞，妖怪能。

　　妖怪们围住瑟瑟发抖的猴子们，将他们抓起来给做奴隶。一时间，猴子们死的死，伤的伤。

　　我却很幸运，那妖怪见我是女人，长得也不错，要娶我。我自是不愿。但有什么用，我都成俘虏了，有选择的权利吗？我被关进了小屋里，待良辰吉日与他结婚。

　　我觉得很对不起猴子，让他的花果山被妖怪占领了。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他不会回来了。十几年了，他都没回来。如果我当时留住他，不让他去学艺，即使今天会死，也可以多活十几年。我好后悔当初那么爽快的送他离开。

　　不知为何在我窗前把守的小妖今天不见了。外面也如此喧闹。我懒得去猜那些。我只是在想要是他能回来就好了，再也别去学什么艺了。当然，我知道我在白日做梦。

　　门突然被打开。我眼睛懒得抬。妖精，看着就烦。

　　“华蓉，我回来了。妖怪已经被我打跑了。”这个声音……我猛然抬头，他身后的阳光很刺眼，刺得我就出了眼泪。

　　是的，他学成回来了。他也有了名字，孙悟空。这三个将会深深刻在我心中的字。孙，悟，空。每一个字都会令我开心，幸福，或是悲痛。

　　他在东海龙宫取得金箍棒，得到了称手的兵器，于是在花果山大展神通，把那些虎豹狼虫，满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头礼拜，战兢兢魄散魂飞。又在他收了法象后，名声大起来，七十二洞妖王都来参贺，奉孙悟空为花果山共主。又有六大妖王前来拜访，孙悟空与他们结成兄弟，成为七大圣。他就是齐天大圣。

　　那段时间，花果山一直很热闹。每天都与群妖聚会玩乐。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美好，我也会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但是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人的掌控中，你总不会料到宽阔大道的转角是绝壁悬崖。

　　孙悟空阳寿已尽，阎王殿的鬼差来勾他的魂。他们哪里知道勾回来的是个泼蛮的瘟神，砸了阎王殿，烧了生死簿。阎王只得跪地求饶叫他爷爷。

　　但是，没有那个本事，谁敢这么嚣张。

　　阎王受了欺负，再加上龙王的定海神针被孙悟空夺了去。他们一起上天庭告玉帝。龙王当时本是将金箍棒赠予他，现在却说是孙悟空强抢了去，真是卑鄙。

　　天庭希望让孙悟空归于天庭。派他上天庭做官。于是我成了天上的桃花仙子，孙悟空做了弼马温。

　　我自是知道这仙子不过是个称号而已，本来天庭又不是成心招孙悟空上天做官，只是想关住孙悟空，不让他在下界给他们造麻烦。

　　他们以为孙悟空是个傻猴子，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虚伪。

　　孙悟空在御马监里认真的刷洗马匹，将自己的职业，尽得一丝不苟。他将天庭交给他的任务都仔仔细细的完成。我早知道弼马温只是个卑微的官级，每次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总是很替他难过。但我不会去告诉他，我怕他伤心。也怕他做什么不好的事。要是天庭真的像表面那样高洁公平就好。

　　当孙悟空得知蟠桃大会请了所有神仙但独独没请他，又知道弼马温是个替神仙养马的后，他们的惹恼他了。

　　当时我刚用从花圃里采摘的鲜花编好头环准备送给孙悟空，正愁不知他在何处，他就过来了，他扔给我一个色泽鲜亮饱满的桃子。
　　“这桃儿味道不错，你吃吃看。”

　　我并不知道这是蟠桃，以为天上的桃子都比地上的香，而且又想着我是桃树精，吃了带有仙气的桃子，对我肯定是好的。

　　我把花环递给他“好看吗？送给你的。”

　　他拿过花环看了看，笑着说“好看，只是先放在你这里，我还有事。”

　　“干什么？”

　　“捅破这天！”

　　捅破这天？他是要……当我抬头看时，他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得神仙惊恐的叫声“不得了啦！那妖猴造反了！”

　　南天门那边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我赶紧跑过去，几根大石柱倒塌在地。金箍棒簌簌作响，打杀一个又一个天兵天将。龙理刻纹的地板血流成河，汇聚成因恐惧而颤抖的天庭和那耀于世间的身影。

　　我在远处看着，心里叫道：打得好，打得好。没想到天上的神仙居然没一个打得过他们看不起的妖猴。谁稀罕做那个神仙，等猴子打够了我们回花果山做一辈子妖精。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神仙是不允许有人践踏他们的尊严的，更何况他们的尊严已经被践踏了。

　　他们搬来了西天极乐世界的如来佛这个救兵，孙悟空被压在了他的五指山下。

　　平日丝毫没人注意的我这时却被人想起来“桃精华蓉定是妖猴孙悟空的同谋，贬她下界为妖，受恶灵噬心之苦。”

　　“且慢”如来说，“贬她回原形即可，也好尽我佛好生之德。”

　　于是，我再次成为一颗种子，在土里生根发芽，长成了桃树。我仍有之前的记忆，我记得五行山在哪里，我拼命地修炼，拼命地吸取动物的精气。

　　我知道我害死了许多生灵，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他们被我吸取完精气后逐渐无力的身躯。我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吸取部分精气，给他们留着命。我必须尽快修成人形，修成人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五行山，去找到猴子。被压在山下，他能活多久？等我修成人形后，我还能见到他吗？

　　我日日掐算着时间，如今已过了四百多年了。呵，四百多年了，他还会活着吗？

　　四百多年来，无数声音从我身边掠过，更有兵戎铁马的声音。世间经历了多少沧桑变化，我看不见，也无法知道。我只能凭着声音来猜测。

　　喏，有个声音朝我走过来了，是个人。他摸着我的树干，好熟悉的场景，可这个人却不是孙悟空。

　　我怔愣了一下神，还没来得及吸取精气，树干处传来一阵剧痛，我失去了知觉。

　　待我醒来，我感觉之前剧痛之处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沿着身体的经脉流动，直至每个树梢，每片树叶。像是要冲出我的身体，我似乎在膨胀，晃动得也越来越快。

　　是夜。

　　我跪着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就看到绕着一层薄纱的月亮。太不可思议了！还没到五百年我便成功了，至少比之前少用了一半以下的时间！我想起我吃的那颗蟠桃，那或许帮了我许多忙。

　　但是这周围我一处也不认识，我在哪儿，我根本不知道。

　　飞上天，我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我怕错过地上的每个信息。我开始不分东南西北，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脚被磨得生疼，寒风吹得刺骨。但我已感觉不到疼痛和饥饿，我的心已经麻木。唯一将我支撑起来的，就是找到他。我不敢去算时间，每多一天，便是多一份无尽的绝望折磨我，还不如被恶灵噬心的好！

　　春夏秋冬交替往复，去了又来。我终于到了压着他的地方了，可是，五行山呢？原本立着五行山的地方是一片空旷。

　　我发疯似的喊着他的名字。一位路过的老者看见我的疯样子，问道：“姑娘是在叫谁？”
　　“老人家，这里可曾有过一座山？”
　　“是有过，压着一只神猴，只是几年前被一位僧人救出来，他跟着那位僧人走了。”
　　“僧人？他为什么要跟僧人走？他去哪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见他们往那边走了。”
　　“谢谢！”我都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喜悦。

　　我向着老者所指的方向飞去，每到一处便问他们是否见过一只神猴和一位僧人。我知道，我每到一个地方，离他就越近。我也真的见到了他。

　　五百多年了。

　　五百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他了。我激动得浑身发抖，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我几乎是飞奔过去的，但是当我叫他的名字时，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因为他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