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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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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吉端正坐在候机厅里,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照片,自从奈奈把照片给他后,他已经反复看过无数遍了,仿佛多看几遍就能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他不禁又一次回想起几天前妈妈告诉他消息的情景。
正值学校放寒假,纲吉正百无聊赖地宅在家里打游戏,其间听到电话铃响妈妈去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在他就要忘了电话铃响过的时候,卧室门“碰——”得打开,只见妈妈拿着勺子,满面红光地对他说“,纲君,有惊喜哦!”
“咦!吓死我了!话说进我房间前敲一下门啊,妈妈!”纲吉抱怨道。
“呐,纲君,猜一下惊喜是什么!”妈妈期待地看着他。
直接无视了吗……纲吉无奈地想,然后配合地说“超市大减价?抽到了旅行券?福山要来开演唱会?”
“不是哦,纲君,爸爸刚才打电话告诉我,他朋友的女儿晚歌下个周会从中国来到我们家,和我们一起生活哦,你看,这是照片,可爱吧!”
纲吉僵硬的接过照片,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一下,爸爸!?爸爸打电话了吗?我还以为......”
“讨厌,纲君,爸爸一直在国外工作,要不然我们的生活费都是从哪儿来的。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一个周,我们要做好迎接小晚的准备,你隔壁的房间也要收拾出来才行。嗯——小晚喜欢什么颜色呢?”奈奈说着转身走下楼梯,“真好!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
“等等,妈妈!听我说完再走啊!”纲吉无力地喊着,妈妈已经下楼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泽田家开始了无休止的采购以及布置房间,妈妈买了很多女孩子用的东西,从发卡、梳子到裙子,当看到一衣柜闪闪发亮缀着缎带和蕾丝的连衣裙时,纲吉满头黑线,默默看了眼照片,开始同情照片上黑色短发,白衣白裤,在沙滩上笑得灿烂的女孩。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离开家来到这里,会觉得寂寞吧。好像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那这个还是不要提比较好。嗯......笑的太大了,看不到眼睛,不知道靠想象画出来的眼睛像不像。不过,看起来挺好看的。想到这里,纲吉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来的是个男孩就好了,就能一起玩了。不过——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嫌我废柴吧......能好好相处吗?正当纲吉对着照片头脑风暴的时候,妈妈适时的打断,
“纲君”,妈妈笑眯眯得把一本大部头的书递到纲吉面前,纲吉一字一字的读出来“中-国-人-学-日-语!这是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因为小晚不会日语,所以教小晚日语的工作就拜托你了,纲君!”
“咦!”
从回忆中脱出,纲吉仿佛不堪重负地抓着头发,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呢,我无论是国语还是汉语都学得不好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可能教别人的,我是废柴啊!
纲吉此时心情沮丧到谷底,脑补了无数种被嫌弃的画面,果然,说是惊喜,其实不过是多了一个觉得自己废柴的人,而且还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纲吉又看了眼照片,女孩笑的灿烂,眼睛眯成一条缝,牙齿亮白,眉毛浅淡,像一抹晨烟,鼻子小小的,皮肤白皙,短发乌黑——她有着一张让人觉得简单舒服的面容。晚歌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在海天相接的背景下,一身白色短衣短裤,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看一眼就会觉得心胸开朗的画面。不想被这样的人讨厌,为什么要来呢?
不过对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吧,妈妈刚离开去购物之前也再次嘱咐过,毕竟这个年纪离开父母来到国外和陌生人住在一起,一定要让她感觉像家里一样才行。
不过这和购物有关系吗!?纲吉想起妈妈拿着背包欢快地奔向免税店的背影,很有些无奈。
他扭头看看静坐在自己身边的熊猫玩偶,会喜欢吧,妈妈要选礼物的时候他一眼就选中了,因为,感觉很像啊。
他又检查了下熊猫背后竖着的橙黄名牌。名牌以黄色为底,用橙色彩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晚-歌”的汉字,笔画转折处均呈温润的弧形,下面还画着三个人的卡通图像,笑眯眯的短发妇人系着围裙,旁边是同样笑靥如花的黑发小姑娘,黑色的眸子又圆又亮,再旁边是棕发刺猬头的自己。
在确保所有东西都齐全后,纲吉舒了口气,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熊猫真可爱呢,是要送给谁呢?不好意思,我太太想知道。”
他转头看到一个老爷爷笑眯眯地说。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老爷爷身边的婆婆埋怨道“糟老头子,明明是自己想知道!”
“你也很想知道的吧!你刚才明明是这么说的。”
纲吉正看着老两口斗嘴哭笑不得,婆婆不再理丈夫转而探身对他说“呐,从一个小时以前就看你在看这张照片,十分专注,时而苦恼时而微笑,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纲吉的表情随着婆婆的话语越发窘迫,尤其是婆婆在说十分的时候更是加重了语气,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老爷爷看出他的窘状连忙打断妻子“你这人怎么回事,真是失礼,不要再打听人家女朋友的事了!”
纲吉听了后半句刚想说的“没关系”噎在喉咙里,连忙解释到“不不不,不是的,不是......”害羞得连“女朋友”也没说出来。
老头爽朗的大笑,“哈哈哈,是吗,那是我们误会了,那,能给我们看一下照片吗真的很好奇啊!”
“喂,你这样才失礼吧!”婆婆不失时机地反击。
纲吉连忙递上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交上作业的感觉,有点紧张,不同的是,他的作业从来没有得到过表扬。
老爷爷一接过,婆婆就凑过来看,两人啧啧赞叹,“真可爱啊!”说着夫妻俩还对视一眼,偷着乐,像赚到糖果的小孩子。
而此时被当作素未谋面的男生的女朋友的晚歌,在飞机上把自己躬身缩成一团,脸埋在胳膊上,泪水渗入衣袖。她感觉飞机离家越来越远,而自己的心也越发不安,仿佛坠入黑洞洞的海里,又如同飘浮在云端里,空空的,没有着落。
接下来纲吉和老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可算没提起“女朋友”的事。他每听到有飞机划过的裂空声就抬头看看时间,而每当这时,老夫妻俩又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时间慢慢航行着,三点,四点......五点,愈发紧张、复杂的情绪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而这改变是自己一直希望的,这种感觉没有道理,来的莫名其妙却不能忽视。他不由得喃喃念出“晚-歌”这两个汉字发音,他练了很久,是什么意思呢?
晚歌起初哭得昏天暗地,到后来就睡着了,直到飞机降落才醒来,她迷糊中感觉好像有人把自己拍醒,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却只看到各自忙着拿行李下机的乘客。她心里开始发慌,她还没做好见泽田一家的准备,她拿湿巾胡乱摸着脸,又手忙脚乱的拿起自己小小的行李箱,本想磨蹭下却被人流挤了出来,又在候机厅各自散开——大概是回家了吧,晚歌想。
她茫然无助地站在人海里,耳中充斥着听不懂的语言,仿佛有透明的屏障把她和人群隔开,一瞬间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该往哪走,只是在原地呆愣愣地站着。
纲吉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的晚歌,他看见人群中有个女孩睁着大大的如黑曜石般的眼睛,茫然地甚至有些怯懦地环顾四周,像和家人走散的孩子,又像误入城市的熊猫,散发出干净,孤独的气息。他确定这就是他在等的人。
他的视线太明显以至于女孩下意识地偏过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怔楞着,直到女孩“噗-”得笑了出来,男孩也笑了。
事实上,纲吉和奈奈是很容易注意到的。如果不是晚歌一开始慌神的话,她准会一眼看到。几乎每一个出来的人,都会注意到接机人群里有一个少年站在最靠前的位置,他怀里有一个可爱的熊猫,他托着熊猫的爪子抓着橙黄的名牌。可爱的有些滑稽,滑稽的有些温暖。这也是晚歌突然笑了的原因,伴随着一股暖流夹着自己也不好说的酸涩。旁边还有人驻足等着看,好奇他接的是什么人并怀着粉红的猜想,像那对老夫妇一样。
奈奈听到儿子的笑声,连忙顺着视线看过去。
即使到后来过了很久,晚歌仍然记得褐发妇人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眼中绽放的光彩,仿佛一束暖光照亮了她心里所有不安的阴霾。她看到自己,在他们眼中,就这么被褐色的眼眸包容接纳,仿佛回到家的旅人。
她回想起妈妈说的话“泽田一家都是温柔的人,我还担心你不舍得回来呢”,那时候只当是安慰的话语,没往心里去,现在只觉得心又从云端和海底回来了,只是想起飞机上的恐惧担忧和哭泣,又有些愧疚,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肿才好。
应该叫奈奈阿姨的妇人和叫纲吉的男孩小跑着朝她走来,晚歌小小的舒了一口气,做了她之前在脑海里重复了好多遍的动作——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并用日文清楚响亮地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躬着身子在心里虔诚地说“妈妈,我会在这里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