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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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清醒的意识很快被腹部的巨痛搅的七零八落，我于混沌中被嵇康扶到床上，但见他疯狂地跑出门外，用一种近乎声嘶力竭的呐喊将嫂嫂与丫鬟们唤来。
我一只手抓着一旁纱帐，痛至极处，一爪子便将纱帐从床头狠狠撕了下来。那难过地让人无力挣扎的痛楚，很快将我全身包围。我被一股热力阻隔的难以呼吸，刚要闭上嘴巴忍住疼痛时，一个不软不硬的物体忽将我的嘴巴塞住。
我当下一怔，这才见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婆婆坐在我身边。那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抬起，轻轻一拍我拱起的双腿：“不用怕，听我的，很快就过去了。”
我无力招架，被这婆婆温柔和蔼的语调诱惑，用力点了点头。
但很快，疼痛便复从我的腹部蔓延至全身，我用尽了全力想要克制，可那疼痛却越发骇人。猛地偏头时，将口中东西吐了出来。原来是怕我咬碎牙齿而塞进的布条，看那色泽，竟是我白日里给阮籍擦脸的……
我难过地要命，忽又泛起恶心。嫂嫂这方走到我身边，抬手急匆匆擦了擦我额头细汗道：“阿绣，你莫要担心，这位韦稳婆是洛阳城最好的稳婆了，你只管听她的，保证母子平安。”
我抬眼复望了望韦稳婆的和蔼笑颜，一股剧痛上来，抬手拽住嫂嫂的手：“嵇康呢！我要夫君！我要我夫君！”
嫂嫂将那布条重新绑好，塞进我嘴中：“小叔怎么能进来呢？这生产的场面男人看不得的，男人进来也不吉利的啊！”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一心只想见到嵇康。可这一次嫂嫂堵得紧，我偏又不能将其吐出来。那李子果香从我嘴边蔓延而出，还缠着阮籍的微咸泪水。
我心下绝望，被那一阵又一阵铺天盖地的痛苦折磨地没了气力。绝望将头别过去，干脆放弃挣扎。
那间瞬，我似是觉得自己睡了过去。可很快，我复感到自己的腹部之下被人摆布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见韦稳婆与我柔声道：“差不多了，夫人醒一醒，可以开始生了。”
我用力仰了仰头，拼命将口中布条吐出去，与韦稳婆奋力一喊：“什么！还没生出来？”
韦稳婆自是见多了我这种没有经验的，竟嗔然一笑，两只手攥着我掀起的裙角道：“夫人现在不能动气啊！只消听我的，很快就生出来了，放心吧。”
说话间，我只觉又是一阵剧痛席卷全身，张开嘴巴刚要呻·吟，复被嫂嫂用布条堵住了嘴。转过眼，嫂嫂正攥着我的一只手，揪着眉毛与我道：“没事的，嫂嫂陪着你呢！阿绣便想着，生下孩子便可以看见小叔了便好了，啊？”
我无从选择，只得认命地点了点头。不知何种心情使然，竟在那一瞬间，忽想到自己曾经的风光。我可是曹魏宗室啊，长乐亭主啊！好歹也是个王族，为何要受这种苦难？
这样想着时，我因枕头下的潮湿而挪了挪头，这才感到，整个床几乎都被我的汗或是血浸满。须臾，听到韦稳婆与我的一声声指示：“用力！夫人，用力，大口呼吸，用力！往下使劲！”
我根本没什么力气，对韦稳婆的话充耳不闻。转瞬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剪刀声于我耳边徘徊。
我不知自己究竟生到什么地步，只歪过头，一眼瞧见灵犀站在韦稳婆身后，盯着我的身子下面，满脸难以描述的惊恐。
我难道生下了一只饕餮吗？
不多时，我又感觉到一阵剧痛，这才意识到，我还是没有生下孩子。韦稳婆见我如此，终于开始着急道：“夫人！你怎么不用力啊？你这样下去，你和孩子都保不住啦！快点用力啊！”
我自是心急如焚，忍不住痛哭起来。猛地摇头，想要告诉韦稳婆，我真的没有力气可以用，却被那布条堵得说不出话。
嫂嫂于一旁静了许久，忽凑近我耳边道：“阿绣，你要用力啊，你再不用力，真的会死的，到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小叔了。”
我听到嫂嫂如此说，又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委屈至极，忽然间张口，布条便又掉了出来。这一方，我匆忙掉过头去，再也不让嫂嫂将布条塞进我嘴中。戚戚然张着口，只觉得下身已然失去知觉。
我想我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死了，忽然之间开始后悔，为何当初不听嵇康的，为何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呢？我虽当初说过，我不怕痛的，痛我可以忍，但从没人与我说过，要在没有力气的时候，让我用力啊！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想着兴许自己是挺不过这一关了，那么与其如此，还不如死掉好了。我这一辈子，已经有了嵇康的爱，我好看的，被世人称为当时才俊的夫君嵇康。虽然我没有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但好歹，我也跟着死了，嵇康应该不会怪我的，我就此死掉好了。
这样想着，我默然闭上眼睛，自认此刻为弥留之际，忍不住又唤起嵇康来：“夫君……夫君……”
“阿绣！”
一股凉意忽地灌进我的意识，我弱弱撑开眼睛，望见嫂嫂不在了，代之嵇康那张清冷柔情的脸庞，于我眼前绽放开来：“阿绣！你坚持住，不要离开我！不要！”
后来嵇康告诉我，当时韦稳婆见我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自认我是要不行了。传了灵犀去外面与嵇康问，孩子和我，他要留下哪一个，他当下没有回应，便冲到了我的床前。
我这方些许清醒，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与嵇康交代起我的遗言来：“夫君，阿绣好爱你，待阿绣走了，夫君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嵇康被我吓到，眼眶登时决堤。我眼睁睁望见那两行清泪淌进我手心，霍然清醒起来：“夫君，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力气了，我真的没有了……”
嵇康满脸泪痕，望着我，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阿绣，阿绣我知道！”
说话间，我心头一顿，登时使了一股气力，那韦稳婆“诶呦”一声，与我喊道：“夫人！就是刚刚那股力，再试一下！婆子我都看见头了！”
嵇康抬眼望了下韦稳婆，随即与我唤了唤：“阿绣你听见了吗？没有事的，你听着稳婆的话，你坚持住，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死！不要！”
我却已然捉不到刚刚那股气力，无措地摇了摇头，不争气哭了起来：“夫君，待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待你百年之后，你死后，我就变成那庄周的蝴蝶来寻你，你相信我，我一定来寻你！”
嵇康哭的不成人形，抬手捧住我的头，与我坚持道：“阿绣你莫要说傻话！你不会死的，你再用力啊，你可以的，你相信我！”
我挣脱开嵇康的手，闭上双眼掉过头去，依稀间，听韦稳婆轻叹一声，与嵇康问道：“二爷，看来夫人是不行了，您看看，究竟是留下孩子，还是夫人？”
嵇康毅然决然：“留夫人！我只要阿绣！阿绣不能死！”
我被这话震了下心胸，不知从哪里捉住一丝不甘，竟为了嵇康，又开始用起力来。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才真的需要布条，可嫂嫂却不再往我的嘴里塞了。我咬着牙，于一个好似无尽的时间中开始用力，也不知这力气是否得当，待了好久，听见韦稳婆与我喊道：“对！夫人就是这样！用力！用力！”
那声嘶力竭的喊声此刻于我而言，已然微不足道。我狠狠地抬了抬头，听见韦稳婆惊喜喊道：“头出来了！夫人，继续！继续用力啊！”
可我却忽又卡在这里，整个人处在一种格外无措又绝望的状态。原本空落许久的手，这时被一个冰冷又柔软的手攥住。我肯定那是嵇康的，没什么踪迹可寻，我便确定，那是嵇康的。
不消时，我复听到嵇康于我耳边，柔声哼起了《广陵散》。
我被这哼唱带回到现实中，待了许久，才终于继续开始用力。那难捱的痛苦在我最后一个拼死的用力下，顺着一声啼叫变得渺茫。我随即听到韦稳婆喊道：“生了生了！是个女孩！”
我如释重负，整个人摊在床上，只想要大睡一场。却忽又听到韦稳婆与我喊道：“还有一个！夫人继续用力啊！”
我大叫一声，韦稳婆却惊喜道：“继续，就是这样，继续用力！”
那《广陵散》复开始在我耳边回旋，我知道自己已经生下一个了，那么下一个，应该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不过鬼门关走一遭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我闭上眼睛，又开始了刚那阵茫然无措的用力。谁知这一次，很快便听见了婴儿的啼叫声。
在确定全部生完了后，我终于卸下所有气力。掉过头去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听见灵犀的声音清脆入耳，于诺大府院中，如百灵鸟般回荡：“母子母女平安！二爷好福气，叔夜夫人喜诞龙凤胎啊！”
随后，我便彻底睡了过去，或者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