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法神》阿列克谢

2、重生

　　“我想与你并肩……”
　　‘什么，说什么？’
　　千转成媚的女声，断断续续，余韵漂忽，总给人一些轻浮的感觉。唐边并没有准确地听出她到底说的什么，但不知为何他能从这娇媚而飘渺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悲伤与决绝。
　　“……与……你同行。”
　　‘来同啊……’
　　唐边听清了那女声所说的内容，那话中有可笑的卑微，他几乎不在感情上放多心思，向来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
　　对于在感情中挣扎的人们，他没有去怜悯或嘲笑的兴趣，却又有着感同身受的微妙心理。可能是世事见多了，却也莫名其妙。
　　元洲之战的千万年后，人们在敬仰他的功绩，感慨他的天纵英才之外，也惊奇于他的潇洒。对于这个被神化的修士，人们选择对他的滥情与绝情宽容的谅解。唐边所犯的错误，每一个人都承认，但没有一个人去批判，甚至成为言论的禁忌。
　　不知怎么，那模糊的女声消失了，许久的寂静后，“唐边，你觉得你是真的想拯救世界吗。“
　　像一团惊雷在唐边脑中爆响，他甚至能清晰地有了耳膜微鸣的错觉。不像之前女子的倾诉那般让他莫名其妙。熟悉，如此熟悉。唐边头痛欲裂，无论如何记不清有谁这么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脑中一片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回答。
　　这能是谁谁决定的么？
　　大脑突然恢复意识，睁开眼，一片混沌污浊的黑暗,身上被一股力量压迫着。
　　唐边不顾忌说脏话，刚想出声，忽然发现了他不能呼吸，他有张大嘴吸气的欲望，可他的大脑命令他屏息。
　　唐边终于意识到他是在水底。
　　唐边很久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了，水的重量堆积在身上，他鼻腔酸楚，四肢麻木，没法动弹。他尽力挣扎，却只是动了动手臂。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喉咙发胀，有腥甜的味道。
　　唐边清醒地想骂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死，但他清楚他现在是活的。然而也许一会儿就不是了。
　　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缓缓向上，水在他上方分成两半。水流越来越温暖，也越来越清，划过他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唐边看到了强烈的太阳光。
　　冲出水面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后脑突然如被敲了一闷棍般剧烈的疼起来。
　　水外的温暖与清凉的风，那股力将他托到了岸边。唐边用力地喘息，身体的冰凉与四肢的无力使他跪倒在地上，剧烈的头痛使他无法抬起头来望向岸边围观的人们。
　　“唐大少爷落水落得还真是帅气！”带着不屑与笑意，说这话的是个不大的少年，面容清秀而神色嚣张。短暂失聪后唐边就听到了这句话以及人群中传来刻意压低的嘲笑。
　　朝意横扫了眼群众，大部分人都赶紧噤声，刚开玩笑的那男孩笑着耸了耸肩。
　　朝意想扶起唐边，唐边甩开她的手拒绝了。他的头痛强烈而短暂，头痛过后就是微微的不安。
　　朝意最看不入眼人半死不活的样子。被唐边甩开后，她皱了皱眉，觉得唐边这样子实在是虚伪至极。
　　她拽着唐边的衣领甩到笑话他的那人面前，“您不要和我装倔，如果您不甘心，那么就请您自己去解决。”
　　唐边和少年都吓了一跳，那人比他高了半头，唐边差点跌进他怀里。唐边很快反应过来了，他立刻揪着那人的衣服，恶狠狠地说“你谁？”
　　这些人，这地方，他都很陌生。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他就听那女人的吩咐。
　　而那人并没有因为唐边的挑衅就对唐边做些什么，听了唐边的话，他很惊讶也很恼怒，“大少爷，我是唐关。”唐关冷冷地笑，手轻轻搭在了腰间的剑上，“落次水，倒不记得我是谁了。”
　　不认识，唐边想。
　　朝意不会真的让他们打起来的，而且唐边不同于往日里一言不发，阴郁冷漠的激烈表现让她惊讶不已。等双方僵持了许久，她终于走向前，“够了，唐关。”
　　什么都没做的唐关翻了个白眼，唐边识趣地放开他的领子。
　　朝意向唐边点了点头，“少爷，您要换下您的湿衣服了。“朝意没有再去搀扶他，距离他两米毫无敬意地说。唐边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使用灵力将衣服烘干，呆呆地呼出一口气，原本的不安因为毫无所知索性放开了。
　　朝意看了他一眼，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转身向南走去。
　　唐关朝唐边笑了一下，一直搭在剑上的手终于将剑拉出鞘。少年的笑容并没有明显的敌意，但紧握剑柄的手足以让唐边感受到他隐忍的怒气。
　　剑不怎么的呀，朋友。唐边心想，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朝意要带他去的地方还挺远的，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不是因为唐边交际困难，也不是因为他心里没底，没把握的情况下进行的谈笑风生，唐边干多了，他只是觉得，与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女交谈所获得的信息量，绝对不会多于他自己已经观察到的，所以没必要去冒个险。
　　朝意走在前面，有意的回头瞟了唐边一眼，唐边一直低着头。衣服上的水，还有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落了一路湿哒哒的水迹，肩膀耷拉着，像只落水狗。她真的挺讨厌唐边，强大的时候蔑视弱小的人，自己灵力消失后就怨天尤人，把善意当做恶意，不管不顾地伤害关心他的人。
　　有时候她也期待唐关他们能多欺负下唐边，毕竟唐边这欺软怕硬的性格让人同情也同情不起来。
　　“唐边。”朝意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着想着就把唐边的名字喊出来了。
　　“嗯？”唐边抬起头来，顺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水。
　　朝意回过头去，对上唐边的眼神。他的头发依然是湿漉漉的样子，刘海被抹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朝意很久没有看见唐边的眼睛了。唐边总是不扎头发，任其散着，刘海微微遮住眼睛，从不与人对视，孤僻而冷硬，不过是他极度自卑激发的恼羞成怒。
　　但是现在朝意与唐边眼神交接，她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睫毛修长分明，漆黑的瞳仁，如春水一般，温柔而平静，带着点点洒脱的笑意。
　　唐边习惯了回对他有兴趣的女人以暧昧而友好的眼神，由于他的强大，再装逼的眼神也被那些妄自菲薄的女人欣然接受。
　　朝意咳嗽了几声，因为对唐边表现的惊奇与本身的不善言辞，她沉默片刻后才说：“您没事吧？”
　　唐边笑笑，说：“有事我也都走到这了，不如你赶紧带我……”“我是说您真的不记得唐关了吗？”心里的烦躁使朝意不客气地打断道，她心里自然清楚唐边只是在众人面前装傻，她只是不想让唐边有一点可以潇洒交谈的机会，无论是在与唐关的对峙中还是路上的交谈中。
　　唐边耸了耸肩，边摇头边道：“我记得，我只是在他们面前装傻罢了。”与朝意走了半天，他也察觉朝意对他的恶意了。唐边忍不住勾起一边嘴角，“你怎么看？”
　　朝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皱着眉说:“什么?”
　　“就是我装傻这件事，我不怎么喜欢唐关。”唐边在朝意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靠近她。
　　“……”朝意看着凑到眼前的脸，自然地看见了唐边邪气的笑容。面前的人不过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他稚嫩而俊俏的脸上有些怪异，让他整个人显得阴狞乖戾。她紧紧地盯着那双清明的眼睛，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懦夫。”
　　唐边笑出声，笑容在脸上绽开，又回到那个普通的少年，“我打不过他啊，你应该不想看见我被狠揍一顿吧？”
　　朝意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大步向前不再理唐边。不知何时唐边与自己并列前行了，她加快脚步，故意走到唐边前面，唐边不急不缓地赶上来，一边走一边挽着湿漉漉的袖子还一边偷瞄朝意。
　　不善交流的冷漠少女与狼狈却潇洒的少年此后一路无言，待朝意将唐边领到他自己的院落时，她的迅速离开让唐边有些莫名其妙。
　　好笑地看着朝意的背影，等她彻底走远后唐边才收起笑意，正视面前这处偏僻却不小的院落。“那么，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唐边摩挲着下巴，无奈地喃喃。
　　抬脚走进去，只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雪不像在外面石地上那样容易化，堆积在院子各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的气息。唐边看见这些雪，感觉有些冷。院子里还有一棵树，也是挂满了松松的雪。唐边打着哆嗦，经过那棵树时情不自禁地踹了它一脚，然后飞快地躲开。
　　白雪纷纷落下，露出深色干燥，蜿蜒狰狞的树干。单调而残忍。
　　回头看见这幅熟悉的景象，躲到一旁原本雀跃的唐边瞬间挺直了腰，窃喜的贼笑凝固在脸上，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胳膊。他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缓过来憋得脸有点红。
　　“喔……我…擦？我想起来了，兄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