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是故乡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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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还在济南的时候，总是品不出这话里隐隐思念自豪的味道。
济南济南，济水之南。黄河在古城的大西边儿流淌着，流了二十多个世纪，守着这片土地从荒原到城市，每一滴水都濯沃过沙泥，长在这片土上的人理所应当有了济水的味道。这就是济南，这就是我的家，是我森郁郁的枝干的根系。
或许是太熟悉，济南在我身上早已细化成青石细泉，灰墙垂杨，三个月的思念里，脑海中竟不能勾勒出她全身的样子，但总还是记得城市的交通的，东南西北，细密梭织，织成一张叫“故乡”的网，在远方张开等我。
那就从路说起吧。
济南的交通不算好，却很有特色：径路是东西向的，纬路是南北走的。这些经纬从中心的经十路蔓延开去，支起了城市的骨架。而经十路是这座城的主干，从东到西串珠一样把济南串在一起，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护城河……这串绳上的珍珠是闪闪的。
而我正好是在这条路上长大的，从西面到东边，直径不断向外拓展着，我走的也越来越远。在经十路历下区的一截路段能向南拐到千佛山去，因为相传舜在山上耕种过，所以也叫舜耕山，夏天天好时可以去大明湖看济南四景“佛山倒影”。因历下区是文化区，千佛山又有这么一段传说，所以附近盛产学校和学区房，而我的小学就是在千佛山脚底下。学校在山脚下的好处就是，每天做操都能看见千佛山的轮廓，蓊蓊郁郁，深林里依稀一条石阶路。当然周五放学后，上山也比旁人容易得多，一群孩子在夏夜里哄闹着，高大的金弥勒在月下微笑着。
老辈里说从山顶上可以看见黄河，弯弯浊浊的一条长带曲曲缠过城郊。可我自小就没在山上看到过城外边，不只是高楼的问题还是其他，亦或只是老人们怀着感情的臆想，毕竟千佛山也并不巍峨。不过从山顶确实能看到南边的群山。济南东南接着山东丘陵，城市南部是连绵的山坳，夏天雨水在山坡落下，汇入水库，渗透泥土，在岩层下形成一股流，隐秘又澎湃地潜来，前方是济水，却无意丰润了泉涌。
济南记名的有“七十二名泉”，四十余在城区，剩下的都在乡村里，全天突突汩汩，成了老济南灶上的茶水，回味留香。济南人曾经过着“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生活，即使后来城市发展，老城荒废，“饮泉”一事还是没能淡出济南人的生活。黑虎泉是市区纯净度最高的泉眼，天天都有大爷大妈拿小车拉一打儿塑料桶打水，然后悠悠然拖着车沿护城河回家去了。讲究的打一次吃一天，不将就的，譬如我家，一口气拖四只大水桶来，吃足足一周。这水吃起来是上瘾的，泉水又柔又韧，又清又甜，煮的茶是回甘的；煲的汤是清澈的；熬得粥是粒粒糯糯的；活的面是香的；酿的酒是醇的，油旋、甜沫、锅贴、把子肉……济南的美食是因为济南的泉水才拥有了独特的滋味、难言的生命力。
而泉总是成群的吐露在城市里。离黑虎泉不到一公里，就是趵突泉，再往东就是“过气网红”大明湖，这两处济南人是不常去的，拥挤在水面前拍照的都是游客。济南人和泉水有着无言的默契，只要雨季到来，无需亲历，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是泉水喷涌的节奏，湖水粼粼的波光。但济南人也是去看水的，小孩子愿去看趵突泉里圈养的海豹，款爷们都去明湖酒楼里开宴，每桌必点明湖鲤鱼。这明湖酒楼本也是好吃的，几世纪的老店，代代都是从大名湖里捞肉鲤，佐着章丘的葱段，有含蓄却热烈的香。可惜瞎了眼的海豹在水渠里一圈圈地撞，昔日的明楼也早栖满旅游团，还好，还有济南人在，清晨遛弯儿的大爷会记得泉上轻雾，西湖鲤鱼的滋味一辈辈活在记忆舌尖。
不得不承认了，纵使铭记，泉水已离济南越来越远，它滋润着城市的脉络，却渐渐淡去。依恋泉水的人早已老了一辈，年轻一代开着车驶过城墙鼓楼与泉水，像霓虹灯追着去了。济南是古老与现代交织的城市，现代的光就照在泉水檐边。新华书店顶层的灯打在芙蓉街的牌坊口，曾经古色古香的老街早已塞满快餐小吃，一日一日游客挤满街道消费随处可见的味道，五颜六色的灯牌下却能忽然出现一卷老旧的门帘，静静地售卖羊汤，十五一碗，免费续汤，热乎乎安抚迷蒙的心。
济南的现状是迷茫冲突的，是历史与未来相通的。姑姑在护城河上经营一家餐厅，儿时暑假，最爱夏夜里冲向美莲娜，玩的疯癫癫靠在高高的围栏上，听背后的人声，低头看霓虹灯盖过星光，投在河水上流向趵突泉。
就这样，我在济南长大，曾经无忧无虑一无所顾只当自己长在天堂，我长啊长，沿着轨迹进了高中，开始关注天堂之外，知道了白色软绵绵的云彩下面有浓重的雾霾，车河淹没十字路口，知道厚重的城墙只剩解放阁……渐渐发现，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但哪怕她有不足，谁又会厌弃自己的家呢？
季老写《月是故乡明》，讲人人都有故乡，人人都爱故乡的月亮，都想故乡的月更明更亮。这种感觉奇妙，就像是故乡的水更甜，故乡的景更美，故乡的蔬食更好吃，调料更易入味。世间万物林林总总，总是故乡的东西更值得夸赞。
就像看还珠格格，看琼瑶奶奶叫夏雨荷跌倒在乾隆怀里，那顶挡风挡雨的亭子，济南人只一眼便识出非家门口的小亭，那济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又是哪里的夏雨荷呢？
济南济南，我的根在那儿呐。济南济南，你又要去哪儿呢？
我也要怅望南天，心去看故乡的月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月是故乡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