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户》未蜡的小事

117、第一一七章

　　清扫内屋所蘸的热水里被顾衡放了些在锦里巷住着时晒的干花，屋子被清扫过后整个房间都飘着淡淡的香味，宋明为嗅着这若有若无的香气打量顾家新拾掇过的堂屋。

　　新装的琉璃窗让挡了门帘的堂屋也亮堂堂的，堂屋正中间摆着一套八人座的楠木圆桌凳，后侧迎面墙靠墙摆着个长条案，长条案两侧摆了两张朝门向的太师椅，楠木桌东西两侧分别摆着两张面向堂屋正中的太师椅和一个方桌，东西侧靠近与迎面墙拐角的那里分别靠着两排花架，花架上摆着些书册和瓷器摆设，迎面墙上挂了两幅半旧的山水画，整体看着分外雅致。

　　门外欲进来的顾玉珠未见人先闻声，大声笑道，“不知道你要来，也没有事先准备，好在是年关，家里头也不缺这些吃着玩的零嘴…”

　　宋明为闻声跨步过来掀了门帘，顾玉珠笑着边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圆桌上便道，“你凑着着好好喝两杯热茶。”

　　宋明为笑道，“顾姨，我也不是客人，不用招待我，把顾栋他们叫来一块吃着玩。”

　　“你不用管他们！”顾玉珠摆摆手，“那俩小子让我打发去西院扫雪去了，小雀儿缠着木芽儿串红果呢，我让衡儿沏茶去了，你只管坐着吃茶！”

　　“我听顾姨的，您也坐下说话。”宋明为在外历练了两年，说话行事都愈发成熟，自打跟顾衡定了亲，顾玉珠见这个未来的侄女婿是愈发满意。

　　在顾玉珠看来，这几个孩子里头，变化最大的就属明为了，头一回见他不过八九岁，就跟现在的小武子般大小，性子却不像小武子这般活络，总被他娘抱怨不爱着家，也不喜读书，着实让宋嫂烦恼好一阵子，那会儿谁能料到这孩子是个有能耐的，如今才十七岁的年纪也能撑起一份家业了，在他这一辈里，在平远镇上也没几个，尽管顾玉珠觉得自家侄女百般好，但与明为的这亲事还真不算委屈侄女。

　　俩人正说着闲话，顾衡端着壶茶掀了帘子进来。

　　门帘掀开，屋外的明亮随着步入的少女一起照进来，宋明为抬头的一瞬，仿若被恍了眼睛，不自觉地抬手挡了下。晃了下神才复又看向进来的人。

　　顾衡还穿着刚刚清扫时的衣裳，碧色袄裙外面罩着黄白相间的及膝碎花围裙，腰间用裙带系着勾勒出盈盈的腰线，长发简单束了披在脑后，头上罩着跟围裙同花样的头巾，一身朴素的打扮与平常不太一样，却让宋明为眼前一亮，这样的穿着让他又看到了衡儿的另外一面，褪去做生意时的那些机敏警觉，他的衡儿放松下来后的亦可温柔娴静，仿若像是贤良的妻子…宋明为轻咳了一声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顾玉珠走两步去接侄女手里的茶壶，低声跟侄女抱怨道，“让你去换身衣裳，偏不听话….”然后转头跟宋明为笑道，“这孩子只要铺子不开门，在自家后院行事就随意的很，倒是让你笑话。”

　　宋明为眉眼带了笑意，“我觉得这样很好。”

　　顾玉珠笑道，“那行你们先坐着说会儿话，我去简单做几个菜，晌午明为就留在这吃饭！”

　　“顾姨你别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待会儿还得出门。”宋明为解释道。

　　顾衡一听诧异问道，“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你还要出门？”

　　宋明为闻言牵嘴解释道，“不是出远门，是去新院子那一趟，我打算在那院子里砌地龙，开了春就动工，这乘着年节工匠们不忙，带两个人去那量量尺寸。”

　　“地龙？”顾衡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地炕，”顾玉珠解释了一句复又坐下来，问宋明为，“我听闻你们买的院子是新的，难不成没砌炕吗，怎么想起来要砌地龙？”

　　“砌了。”宋明解释道，“不过原来那主家因没打算在这常住，没砌几个屋，我想着反正要砌，不如直接把各个卧房都砌了地龙，这样烧起炕整个屋都是暖的，哪怕不睡炕抬了床进去睡也不会觉得冷，工瓦匠说现如今平远砌地龙的人家也不少，问过我娘她也说好，才下了决心打算开了春就砌地龙，明年入冬哪怕再冷也不怕了。”说着还加了一句向顾衡解释道，“就是把烟道砌到脚底下，上头铺上地板，踩在上面脚底板都是暖的。”

　　顾衡听明白了，原来还能这样砌，早知道他们盖房子时候就考虑下了，她是不喜欢睡炕的，这些日子实在是冷，晚上睡觉屋里燃着炭，怕过了气门窗都不敢关严实，这样就难免有细冷风来回窜，只能多盖床被子应付。

　　顾玉珠听得心知肚明，不要说宋婶了，平常人家也想不到砌这个，与炕相较，地龙费炭火不说，能砌这个的工匠也不多，他们起这院子的时候她就压根没想到给侄女砌个这样的屋，衡儿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就是不喜睡炕，到底还是明为细心，处处考量自家侄女呢，不过这话也不好说出来，要不然倒显得自家侄女还未进门就让婆家兴师动土。

　　顾玉珠心里还是高兴的，笑着问道，“那看样子你们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搬到新院子那住啊？”

　　“是要再等等，”宋明为笑道，“不过也不急，我娘她对长桥巷这边有感情，还舍不得搬早早搬过去呢！”

　　“那哪里能轻易舍得，”顾玉珠赞同道，“好歹在那住了将近二十年了，莫说你娘了，我都喜欢那院子，好在你们也不卖，想起来了就回去看看就是了，反正也搬的不远。”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顾玉珠找了个借口去灶房，留俩人在这说会儿话。

　　自家姑母这不避嫌的态度倒让顾衡刮目相看了，顾衡甚至觉得这场景像是她已经嫁给宋明为了，这会儿带着他回娘家呢，这样一想就有些让她忍俊不禁。

　　“笑什么？”宋明为虽这样问，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笑。

　　顾衡忍了笑，抬手摆了摆，问道，“你年后可要去渭城？要是这雪再不停，官道怕是真要封吧？”

　　宋明为闻言皱眉，正色道，“渭城那边的雪比平远还大呢，且越往南雪愈大，你可别犯傻再往外跑，静溪阁的车马不停，有什么事也不用你亲自去，若你有什么要紧事实在信不过他们，也可交与我，我替你去办！”

　　顾衡好笑的反问，“凭什么你去，我就什么都信得过啊？”

　　宋明为眉头皱的更深，“你到现在还是信不过我？”脸色难看似是带了怒气，“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信不过我，我是能偷了你们糕点铺的秘方，还是能卷了你的银子？”

　　顾衡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认真，小声嘟囔着解释，“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你当什么真啊，我什么时候说不信你了！”

　　“那你的意思，你信的过我，对吗？”宋明为依然一脸正色，似是在跟眼前人确认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跟着我没什么让你不放心的，是吗？”

　　这都哪跟哪啊，顾衡瞪了他一眼，“你爱生气就生气吧，我就那么一说逗你一下，不过是俩人闲聊话赶话嘛，你把话说得这样严重，我倒是不敢再跟你说什么了。”

　　对面的人轻笑出声，见顾衡又瞪他，轻咳了声解释道，“许你逗我，就不允我逗逗你么，平常看着挺机灵，到底还是个傻丫头。”自己不过逗一逗她，眼前的人儿方才不知不觉放低姿态跟他解释，她自己可能没发现她方才的神态三分懊恼三分撒娇，已让他的心化成一汪泉，以往在他面前的那些骄傲那些防备他似乎已经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满满的欢喜溢满整个胸腔。

　　顾衡这才明白自己被人耍笑了一通，恼道，“你爱跑腿就跑去，反正你皮糙肉厚的不怕冻，再替我多拉上几十罐乳油去渭城，回来的时候再帮我采买车渭城的鲜果子，渭城比平远多了不少暖房，采买后封了箱拉回来给我做糕点！”其实这些都可以让静溪阁的人做，顾衡不过是成心给他找活气气他。

　　宋明为居然认真想了下，然后说道，“去的时候带多少乳油都行，不过采买鲜果子的事还是交给静溪阁的采办吧，一来我对这不熟，二来我年后去渭城回来的时候要去望宁一趟，怕是要耽搁几日。”

　　顾衡愣了下，望宁听着耳熟，半天反应过来是哪里，他们之前去渭城的时候曾路过那，因那次自己路上病了，还在那看大夫养病来着，不过印象里望宁是个小镇，据她所知宋家的生意应该不会还涉猎那，她不免好奇道，“你去望宁干嘛？”

　　宋明为瞥了她一眼，语气微微带了些笑意，“望宁地处南北交界，住宅样式亦受南地影响，房屋建造乱中有序，细节出彩，从前我和一个小傻子路过那里，建筑样式给我印象尤深，特别是人家院墙上留的院墙窗，我记得尤其别致有趣，这次想去定上两套，回来装到家里新院子那边的内墙上….”

　　顾衡目瞪口呆，记忆里那日病歪歪的她失神于人家的院墙窗，看的忘乎所以，直到惊了院内的人家，人家发现后，她被某人快速扯到马背上落荒而逃，谁能想到在这样狼狈的瞬间，他还牵挂着她的喜好…..顾衡忽的有些鼻酸，她忽然觉得宋明为有些可怜，在她对他还满满防备心的时候，他已经对她很好很好了，“你才是傻子…”再开口她语气温柔，心里的某一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