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旅行者之夫》亦非病酒

1、萧萧风雪，冽冽剑雨

　　往屋子后面，向后山往上爬3-4里路，有一剑台，平平坦坦，铺上了一层青瓦石，原是没有的，都是荆棘矮树，师傅带我一起或砍或擢，又从农人处采买了青石板一点点将它铺好，又靠近山崖边上是一小亭，名曰止步亭，亭边又移植了一棵迎客松，师傅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想这棵树肯定是为陈叔栽的，这么多年除了陈叔师傅便再无客来。

　　每日晨起师傅便在上面教我练剑，无论寒暑，有时兴致来了，师傅也会拿出珍藏已久的古琴演奏一曲叫不出名字的曲子，琴曲悠扬，伴着这群山，古树，渺渺云海，总会让人有一种时光会就此静止的错觉。师傅也会较我抚琴，不过他总说我乐中没有灵气，寡淡乏味。我也觉得没什么兴味，总对着这大山，老树，野猪，怎么能吹出个阳春白雪，天外飞花呢~你看，我弹奏了这么久，大黄头都不抬，连个哈欠都奉欠。古人对牛弹琴，我今日对犬弹琴，怎么可能识得出个中滋味呢。相比之下，我反倒更喜欢吹笛子，苍叶行，阳关惜别，乡野小调都能更称这美景。

　　最近师傅的旧疾又犯了，整日整夜的背部酸疼呼吸困难，山下的大夫来看过只开了些理气活血的药，并没有什么作用，我劝师傅一起下山去找大夫，师傅不同意只说是天命已至，我实在放心不下，已经写信给陈叔请他请大夫来看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眼下大雪封路，不知道他何时能到。

　　今日虽阳光正好，却正是化雪天气，冰天雪地，入目一片白皑皑的冰雪丛林，到处都是冰棱子，滴水凝冰。例行的练完剑后，师傅便与我，一起坐在亭内对弈，旁边小火炉散发着融融热量温着师傅最爱的竹叶青，酒味清冽，正配这大好雪景。

　　“休儿”，师傅突然叫我，边说话手上棋不停，“年轻的时候，我愤世嫉俗，总觉得世人庸庸碌碌，为名利而来，为浮名所困，所想所知所虑尽是些腌臜虚荣的事情，便给你取名为休，希望你清心平气，不要劳劳碌碌追名逐利，陷入这俗世的网中，但现在我后悔了。不知道我这身体还能活多久。”

　　师傅并不是一个善于煽情的人，今天忽然提起此事，倒叫我一惊，忙道：“师傅，你必能长命百岁，何必谈这个，过几天陈叔就到了，一定带最好的大夫过来！”

　　“哈，咳咳”他轻笑一声又咳了起来，我有一种悲伤的感觉赶忙过去给他顺气，他却将我推开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下一步该你走了，快下快下，不要做这种姿态，生死有命，常有之道也”，
　　我看着师傅一时竟眼圈有些发热不知该说什么，只低头看棋盘。

　　“我这一生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唯一亏欠的是你，不要说话，等为师说完！人生在世，来来往往一朝，便是与人相处的一个过程，其中为人处世皆是学问，有腌臜也有快乐，我因着早年的不幸，这十几年皆是在这里隐居度过，教你读书教你写字教你练剑，却没有教你见半个外人，我若去了，你不可能永远一个人待在这山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所有的所知所读均不如眼见来得实在痛快。也是为师过于偏激，你虽已看着长大，但思想却过于单纯固执，你若下山，我反倒更盼你能多看多听多随波逐流，多去理解感受普通人的生活，建立自己的家庭，平平顺顺的好好生活下去，不要追求什么特立独行。”

　　“师傅，说这个做什么，我跟你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一起度过，你不走我也不走，咱们两个就在这山上当我们的逍遥野人，哪管这世人怎样！”

　　“不要急着下结论，师傅六十，你才十四，说这话不免太浮夸”师傅面不改色只是微笑。“我想我应该等不到你行冠礼的时候，今日便早点给你取字，“攸同”，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跟师傅一样偏激。”

　　“师傅，”师傅的身体确实愈发不好了，这几日更是面色灰败，不见一丝血色，“为我取字为时尚早，我才只有十四还等着师傅陪我长大去看看您所说的大好河山，徒儿未见世面尚不知如何去和别人打交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师傅教我，师傅您便别说这样的话，徒儿心里···”我感到喉间哽咽，不能再说下去。

　　“今日天光正好，让我想起第一次来到这山上的时候也是这般雪景，我站在这崖边看着这银装素裹，千山万屻，渺渺云海便觉得应该在此处安顿下来，来来来，乖徒儿，你来抚琴，我来舞剑，也不负这美景”说着师傅便长身而起，拔出落渊剑，飞落到舞剑台上，点剑而起。我拿出古琴，本想弹曲剑镇三军，上手去不由得弾起了送君行。

　　师傅身形疾如朔风衣袂随之飘转，剑峰所指之处银光乍起骤如闪电，卷起这漫天朔雪，狂风似在他剑尖集结，山风的呼啸被剑锋的声音盖过，风雪也随他而武，层层剑气飞卷，只见剑气所指之处竟真气化形，雪风如有实质呼啸而过，丛林挂雪纷纷惊落。剑气抚过刮起我的长发和衣襟，竟让我真气一滞一时屏息。我忙运气，手扶琴上奏起了三山的刺秦，这才是一代剑痴杨珣真正的实力，剑气纵横，雪风呼啸，山川为之一振，飒然无声，剑气连绵之间如千军行进，剑锋所至竟似平地刮起龙璇，卷起满山雪雨。这才是真正的剑术，真正的人剑合一，借天地之势，剑之所指心之所至，无一处不蕴含万般玄妙。

　　曲罢剑收，师傅已收起剑盘腿坐在剑台上，我收起琴，期许又兴奋地上前，却听师傅抚着心口咳嗽起来。我轻抚他后心，不仅唤道：“师傅！”他却摆摆手站了起来，脸上泛起真切的笑意“好徒儿，你看这大好雪景，千山明灭，不知世界，不记春秋。桃源流水，何处更那深幽。独坐那矶头，远岫层峦踏遍，力倦且休，此外又何求，此外又何求。暑往寒来春复秋，白发乱飕飕。婆娑岁月，尔我尽悠悠。我杨珣这一生痴过，怒过，笑过，后悔过，偏执过，如今却一切都过去了，我若去了只盼你能按你想要的方式生活，不为盛名所累，不为名利所困，但也不要做举世污浊而你独清的姿态，有时随波逐流，多感受这世间简单惬意的美好，切忌偏执过激，为师也就安心了。”

　　他回头正色看我，这天光印在他脸上眼眸里，漾起一层层坚定和喜悦：“你也算学有小成，为师今日正式将落渊剑赠与你，万望你下山之后不要松懈了日常的修炼，将落渊剑法好好传承下去！”我双漆跪下，双手捧过落渊剑，向师傅行了五体投地之礼，师傅未有拦我，礼毕将我扶起，一起向止步亭走去：“剑是一个剑客的灵魂，希望你能领会落渊的真意，用剑术保护你自己保护你深爱的一切，勿痴勿执”，师傅说的越平静快乐，我越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奈和悲凉所笼罩，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来来，喝了这杯竹叶青，不枉此生做了这隐世逍遥人”他给我倒了一杯，自己直接就这小壶喝了起来，却突然向左倒去，我连忙上前扶住师傅，却不想完全扶不住，只好将师傅抱在怀里切脉，他脉搏无力，忽快忽慢，正逐渐变弱，我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师傅，师傅你坚持住呀！陈叔马上带名医进山了！”

　　师傅眼神飘忽，似乎透过这雪山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眼睛里浮现笑意，慢慢的闭上了眼眸，他的脉搏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