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常总是在回放，怎么破？》白酒是酒

63、第六十三章

　　据说对抗饥饿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
　　郑西一觉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的灯已经亮了，守着他的人从傅双程换成胡电，后者此时正翘着个二郎腿坐在窗边吸烟，大概是戏瘾犯了，对着玻璃上的倒影一阵挤眉弄眼，时而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检查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剃干净了没有。
　　这么一对比，人与人之间的区别立刻就显现出来了，眼前的果然是如假包换的胡电，惯常的不靠谱，和傅双程压根不能比。
　　邻床的江燕大概又去医生办公室蹭网看剧了，被子在床上堆成一团，日常用品乱七八糟的散落着，一面镜子要倒不倒的立在床单里，正好照出郑西茫茫然的脸色。
　　他啧了一声，转过头去，故意咳了两声，终于引起胡电的注意。
　　“哟，”胡电挑挑眉，笑着站起身来，“总算醒了？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明天早上呢 ，懒猪。”
　　郑西撇撇嘴没答话，顿了顿，又问，“傅双程呢？”

　　胡电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神色，随手掐了烟，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刚下去五分钟吧，”说着，又一边阴阳怪气地探问，“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要我把他叫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见最后一面？
　　郑西简直觉得他有病，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垂着眼要从床上爬起来。
　　“怪了，”胡电自言自语，“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现在的……恋爱关系都发展得这么快的？”说完像是被自己吓到一样，咧着嘴呲着牙，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
　　他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中间还有意味不明的模糊带过，可惜郑西听力很好，一点儿不费力的就听清楚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同志。
　　同志的恋爱关系……
　　郑西顿时心里一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被划分到这个领域来了？
　　他不是百分百的纯直男吗？他不是粗神经的糙汉吗？
　　和那些gay里gay气的基佬有毛线关系？
　　呃……这么说也不对，至少傅双程看起来就挺正常的，一点都不gay……
　　可是……
　　郑西想着想着，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就冒出白天傅双程亲吻自己额头时的场景来，那弧形优美的下巴，那轻如羽翼的呼吸……他忍不住抖了抖，又抖了一抖。
　　这也太可怕了，可怕的是他一点都不愤怒不排斥不嫌弃，他居然只是……心虚。
　　非常的心虚。

　　啊。
　　郑西有些茫然无措，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反应过来后突然一声哀嚎，捂着心口一脸痛苦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装死。

　　“怎么了？”胡电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走上前来查看，跟他较劲似的互相拉扯着被子，“你钻那里面干什么？刀口又痛了？要不要叫医生？”
　　“别！”郑西一把抓住他要去按铃的手，鼻腔被堵住让声音显得闷闷的，“你别管我。”
　　“怎么不管？”胡电这人犟的跟头牛似的，下定决心死活要把他从被子里揪出来，无奈地劝道，“你哪儿疼你倒是说呀，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真烦人……”

　　结果“小姑娘”三个字一下子就准确无比地刺中郑西敏感脆弱的神经，他愣了一秒，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一把掀开被子愤怒地往胡电肚子上踹了一脚。
　　“你才是小姑娘！你才gay里gay气娘娘腔！”
　　他这一脚看着吓人，其实由于躺在床上的姿势扭曲，踢到中途力气就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够把胡电吓得退后一步。
　　“嗯？”胡电捂着肚子勾着腰，不明所以地瞪着郑西，过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在害羞？”
　　“害你妈的羞！”郑西顿时怒不可遏，一个枕头狂甩过去。
　　这丫的嘴这么欠，怎么就没被人揍死？

　　“哈哈哈！”胡电贱笑着跳开，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弯腰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斜眼看着郑西，“你刚才都想到些什么好事了？脸都是红的……哈哈哈，幸好你以前谈过的那些小姑娘没见过你这样，否则都得气得排队跳楼了吧？”
　　郑西倒抽一口冷气。
　　胡电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哈哈哈哈，吃了炫迈般停不下来。

　　其实在胡电大学刚毕业的那段时间，他就亲自为自己谱写了一段长长的黑历史，其中有一件事，每次别人提起都能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那会儿是要成绩没成绩，要经历没经历，大学混了四年，读的又是个没什么用的边缘专业，毕业后要找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是这都抵挡不住人的天真无邪和年少无知啊！胡电当时闷在寝室里想了又想，终于在第七天的晚上灵光陡然乍现，郑重地在简历上写下一栏十分鸡肋的话：“本人接受新鲜事物特别快，有助于快速掌握新技能。”然后兴冲冲地拿到复印店整整复印了一百份，第二天就怀揣着他的小梦想奔向了各大招聘会。
　　然而企业到底不是傻的，胡电那玩儿似的简历毫无意外的在第一轮就遭遇惨烈的滑铁卢，一百封简历像散花似的撒出去，愣是一个回音也没有，最后他只能堕落到小巷子里开酒吧，算是彻底远离了都市白领精英的人生理想。
　　这件事对胡电的打击很大，郑西每次开玩笑提起来都要被他一顿暴揍，但现在想想，这贱人对自己了解得真透彻！
　　前几天他分明还痛心疾首苦口婆心，一副誓要拯救失足少年的圣父模样，这才过了多久啊，他就转了态度改了口风，都能这么自然的谈论这话题了。
　　这不是适应能力快，这是缺心眼！
　　郑西头疼地捂着脸，真想让他滚。

　　偏偏胡电还一点都没有危机感，稀奇的凑过来，伸手抓了抓郑西乱糟糟的头发，语重心长道，“你别害羞呀，你以为你这样我不痛心？可我有什么办法？你俩铁了心的要跟我过不去，我还真能拦着你们不成？”
　　郑西僵着脸，“我没有……”
　　“哎你别狡辩了，”胡电摆摆手，二郎腿又翘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从那次吃火锅我就该猜到的，你们俩瞒的够好啊，”他哼了一声，“还跟我说什么催眠呢，都是借口吧？我还不了解你？关系不好你还能拎着菜上人家里做饭？”
　　他记忆重洗后，对这事最初的印象只停留在郑西去傅双程家做饭的那晚，当时他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只是他到底还是愿意相信傅双程的人品，于是迷迷糊糊也就被他搪塞过去，还以为他真的只是单相思，告白遭拒后就会偃旗息鼓了。
　　可现在看来，郑西对傅双程也不是一味无感的，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他看傅双程的眼神，确实很……特别。
　　直到他昨天晚上睡不着觉，在医院病床上想了一夜，理清楚思路后，终于有些想明白了：这两人分明是早就认识，而且认识的时间还不短，甚至都可以开发出一段奸情，好到可以一起做饭吃饭的地步了。
　　可难道他就那么不可信？要不是他撞上去，他们还打算瞒他多久？
　　胡电郁卒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幽怨地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一种容易想多的生物，凭着自己的臆测就能够脑补出一整套剧情，而且还对此深信不疑，一旦有人提出质疑，他们反倒更加确信自己探究到的是绝对真理。
　　可惜这些郑西不知道啊，他看着胡电，只是想不明白，谈话怎么会越跑越偏？
　　他甚至严重怀疑他们讲的不是同一件事。

　　郑西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我……”
　　“行了行了，”胡电给他一个宽容的笑，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我都懂的。你肯定是不好意思。第一次嘛，别扭点可以理解。”

　　可是……
　　懂？
　　懂什么？
　　还有那什么见鬼的第一次？
　　郑西脸上骤然变得难以言喻。
　　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被误解成了什么样？

　　然而胡电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露出个自己为了然的微笑，挽了挽袖子往门外去了。
　　“你去哪儿啊？”郑西跳下床，又回身把垂下床沿的半边被子捞起来扔回去，还想抓住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胡电手放在门把手上，脚步顿了顿，“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啊，人家本来已经来过一次了，谁知道你睡得跟死猪一样，现在还得劳烦我再跑一次。”
　　说完也不等郑西回话，直接就打开门跑了，好像知道自己嘴贱要被打一样。
　　郑西翻个白眼，退回床上坐着，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什么东西来。

　　另一方面，傅双程刚停完车从车上下来，就接到了胡电的电话。
　　胡电在电话里发疯，“操！真他妈闹心！你猜我刚才接到谁的电话？”
　　“谁？”傅双程按下车锁，压根就不感兴趣。
　　“徐洪！”胡电一点儿没察觉的在那边吼。
　　“嗯？”傅双程总算换了个严肃的脸色，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问，“他找你干什么？”
　　“那人渣还能干什么？”胡电语气很是不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李静回国的消息，竟然一纸公文把她告上法院了，要通过法律程序跟她抢孩子的抚养权，现在居然还有脸打电话来叫我们去给他作证。还好你是换过号码了，不然一定得来找你。”
　　“可我们已经跟他闹翻了。”傅双程踏进电梯，淡定地陈述事实。
　　“是啊！”胡电说得咬牙切齿，完了又得意一笑，“他还以为我们都跟李静没联系了，却不知道我挂了电话后立刻就给她拨了过去。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事了，估计明天就会开始找朋友帮忙。你有没有认识的精通这方面的律师？明天吃饭的时候一起带来呗。虽然有人渣作妖，饭还是要吃的。”
　　傅双程一愣，这才记起来明天还有个同学聚会。

　　李静回国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聚会的时间前不久也已经确定下来，只是这两天忙着照顾郑西他都给忘了。

　　“我不认识这方面的律师，”傅双程说，“不过我会尽量帮忙问一下，我记得原来的病人应该有认识的。”
　　接着又问起另一个人，“郑西呢，醒了没有？记得叫医生来帮他检查一下，顺便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喝水进食，渴了一天，嘴唇都干了。”
　　说着想起之前还在医院的时候，郑西连睡梦中肚子都还响着，大概是真的饿狠了，让人有点心疼，又有点想笑。
　　傅双程微微勾了勾嘴角。
　　胡电猝不及防被人塞了一把狗粮，一时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反应过来后立马呸了一声，骂道，“要不要脸啊你！人还没追到呢就这么登堂入室了，看到时候有你哭的……”说完又很是嫌弃的补了一句，“话说你这么担心怎么不干脆把他塞口袋里装着算了，明天聚会你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带上啊？”

　　他这话说的损，本来也只是玩笑，可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后，胡电立马就不确定了。
　　果然，傅双程考虑了一下，还真就出乎意料的点头了，“也行啊，反正晚上他也不用输液。而且你不是极力推荐去郑家菜馆吃饭吗，把郑西也一并带上，如果他明天能吃东西了，回家吃点清淡的也好。”
　　胡电正在下楼，闻言差点一脚踏空摔在楼梯上，顿时无语，“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不怕死的。”
　　别人跑都来不及了，他竟然还要故意往前凑，是真没见擀面杖长得什么样是吧？
　　傅双程呵呵一笑，心里却一阵温暖，为着胡电的不反对，这对他来说，其实就是最大的支持。

　　“不说战胜困难的最好方法就是迎难而上吗？我又不干什么，就是去刷个脸熟而已。”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胡电：“……”
　　胡电：“您可真是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