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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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之歌》
文/桃巫
2017/12/29晋江文学城
她死了。
面容憔悴，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早在半年前，她就已经视物不清，那双原本明亮动人的眼，早已昏黑浑浊。
虞嘉树木讷地坐在门槛边，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咽气的亲娘，眼泪无声地落下。
天灰蒙蒙亮，带着阴霾。迎面扑来的是夹杂着咸涩的海水的味道的海风。刮过门前的海螺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早起的吴大娘推开门，见虞嘉树呆坐在如娘子房门前，心下顿时起了疙瘩：莫不是如娘子不好了？
她忙放下手里的鱼，边走向虞嘉树边问：“小树，你怎么坐在地板上，你娘呢，可醒了？”
虞嘉树早在听到吴大娘推门时，擦掉了眼泪。她费力地龇开牙，勉力让自己的表情再正常些：“我娘昨夜没睡好，刚刚被我哄睡了，今日你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做一碗鱼片粥给我娘吃。”
吴大娘将信将疑，往日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大多是小树惹恼了如娘子，要讨好如娘子。吴大娘想着昨日她才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衣裳也全都晾在院子里，今日过来也就是煮饭，于是点点头道：“那有事你喊我一声。”说着，把鱼弄进厨房便走了。
大门阖上，虞嘉树顿时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后院想打些水来，给娘洗脸。浸湿的帕子很软很细，虞嘉树拧干后，细细地替如娘子擦洗。
如娘子很是安详，只是面色泛着不寻常的青，她的嘴角有些溃烂，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擦着洗着，虞嘉树发现那抹余温渐渐消散，她娘的手脚也逐渐僵硬，四周的温度顿时也降了几度。虞嘉树压抑着，压抑着，终于情绪溃不成军，她蹲在一边抽泣着，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吴大娘回到家，发现爱睡懒觉的男人已经起了。她惊奇，连忙去准备早饭。不待她生好火，吴大叔却过来了。他沉着脸问吴大娘：“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虞家那边不用忙活？”吴大娘应了一声。
吴大叔沉默了片刻，道：“吴林也没了。”
吴大娘怔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夜，今早才被发现。”吴大叔顿了顿，又问：“你之前说虞家那婆娘跟吴林一样，也是看不见，身上长脓包？”
吴大娘想了想道：“如娘子半年前就看不见了，我倒没注意她长没长脓包，不过她嘴巴确实是烂了。”两人面面相觑，吴大娘弱弱地问：“你说，小树那丫头今天早上这么反常，是不是······”
吴大叔一掌拍在门沿上，气急败坏道：“肯定是，那丫头向来精怪，快叫些人上虞家去。这么晦气的人，早早烧了才好！”
吴大叔一行四五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虞家门口，听见哭声心下更是笃定，闯门就进去。正要往里面去，却被一团黑漆漆的小兽堵在院子里。
这小兽状如黑牛，蹄上有祥云，额上有独角，有半人高。这一团黑漆漆发出不耐的警告声，五个大汉也不敢再进一步。
虞嘉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收拾了一下脸，推门而出。小兽千羽见她出现，便不再拦着，大摇大摆地翻出墙不见身影。
为首的是吴大叔，吴大娘跟在几个人身后。她见到虞嘉树现身，忙开口道：“小树啊，你娘要是没了得赶紧准备后事啊，怎么能瞒着大家呢。”
虞嘉树心底一颤，嘴里微微发苦：“大娘，我娘待你不薄，你何苦一开口就咒我娘？”
吴大娘眼里闪过愧疚。吴大叔却不耐烦了。他开口说道：“树丫头，你也别瞒着。吴林已经没了，他可是两个月前才瞎的。你娘瞎的更早，情况只会更糟。”
虞嘉树抿唇皱眉：“我娘在睡觉，你们别吵她。”
吴大叔沉声道：“丫头，这已经死第三个人了。短短一个月，死了三个年轻人，这是村里从没有过的事情。如果不赶紧处理，村里只会死更多的人！”
随行的几个人窃窃私语，这可是会死人的怪病啊。
虞嘉树咬唇，执拗着：“我娘在睡觉，别吵到她了。”
吴大娘上前，语重心长地说：“小树，大娘知道你难过，可人死灯灭，入水为安啊。难道你想让你娘不得安宁吗？”一边说着，她一边抓住虞嘉树，不让她拦在门口。
虞嘉树顿时挣扎起来，叫嚷着：“我娘在睡觉，你们不要去吵她，不要，不要……”歇斯底里的挣扎，歇斯底里的祈求，歇斯底里的想要留住她娘。最终，还是被他们抬走了。
虞嘉树抱着一个朴素的罐子，脸色难看地厉害。她娘被抬出去后，火化了。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到的是熊熊烈火。火灭后，她一边掉泪一边收拾骨灰。如今她抱着她娘的骨灰盒，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善善，你可以哭，可以害怕，可以崩溃。但是在那之后，路还是可以走下去的，而且可以走得很好。”
虞嘉树脑海里响起如娘的敦敦教诲。她努力地回忆着往昔，似乎这样娘亲就一直还在。
从她记事起，她就生活在西洱村。这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渔村。西洱村三面环山，一面朝海。三面的山围城半弧形，衬得西洱村像是一只耳朵。因为三面环山，山上常有猛兽，不能随意行走。只有那些大胆的货郎在此间穿梭。
娘说，她是十几年前到这里的，刚来时还有姆妈和表舅舅陪着。后来，姆妈去世，表舅舅也不知所踪。她们母女二人，全靠着千羽这只小怪兽保护着。
刚来到这里时，娘手里有银钱，买了十几亩地，而后便宜租赁给村民，靠着三成的收成，也算富余。吴大娘便是在姆妈去世后，请来的。平日只需打扫洗衣做饭，每月有二百钱的工钱。
平日里，娘会教她习书认字，大了些又教她作画。虞嘉树却总是变着法偷懒。她最喜欢听娘弹琴，娘却总说她性子太燥，不适合学琴。娘最爱的栖梧琴在她手指划伤久难愈合后，被她自己用一把火烧了。
那时，娘对她说：“善善，再喜欢的东西，如果伤害了你，就放弃它吧。”可是娘，你没有告诉我，该怎么留住我爱的你啊。
回到家里，一片冰冷。
远处，吴大娘和几个相熟的婶婶们，裹着一大包的白幡布，越走越近。
家里院落很快挂上了白幡布，点上香烛。清冷的院落里，很快便沾满了人气。按西洱村的习俗，丧主要请帮忙的人吃一顿，而接下来的事情全都是吴大娘一手操持的。
一顿饭毕，客人们走走散散，一边可惜如娘早逝，一边可怜虞嘉树孤苦无依。
吴大娘收拾完一切，临走时，怜悯地看着她道：“小树，你也别太伤心，明日还要出海，你要撑住啊。可要大娘留下来陪你？”
虞嘉树摇头。
吴大娘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走了。
敞开的大门，灌进一股海风，腥涩冰冷。虞嘉树抱着骨灰罐子，紧了紧胳膊。明天，她要把娘的骨灰撒到海里。想到这，虞嘉树立马站了起来。她钻进屋里，一手抱着罐子，一手翻检着箱子，很快找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瓷罐。她小心地把骨灰装进白瓷罐，藏在箱子里，又跑到厨房，翻出炭灰装进那个朴素的罐子里。
收拾好一切，虞嘉树走进她娘的房间。房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她推开窗，夜风迎面而来。
桌上还放着昨夜的药碗，碗底有褐色的残液。梳妆台上码放着整整齐齐的胭脂水粉，那些都是她娘自制的。可她半年来再没用过。床上空无一物，被子床单都被一起拿去烧了。虞嘉树爬上、床，像以往撒娇时一般侧躺在床的外沿。床板硌着她，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一夜无眠。
清早，吴大娘来唤她。她眷恋地从床上坐起，赶在大娘进来前，跨出房门。
大悲之下，虞嘉树的脸色憔悴得厉害，一双大眼红肿着。一点也没有往日娇俏的模样。她木然地抱着那个装有炭灰的罐子，跟着吴大娘来到出海口。吴大叔已经放好船，等着她了。
船飘出海，顺着潮起起伏伏。
虞嘉树伸手掏出炭灰，一点一点撒进海里。就算是大不韪，她也想把娘留在身边，即使那是一抔灰。
海风阵阵，船飘得有点远。
隐隐地，虞嘉树听见有歌声。那歌声唱着，很是悲凄。
‘灯火星星，人声杳杳。万般故事，不过情伤，易水人去，明月如霜。’
她听着，想着往昔，滚滚热泪滑落。落入衣裳，落入船沿，落入深海。
吴大叔似乎也听见了声音，面色微变。他抬头瞧着风云变色，忙道：“树丫头，我们该回了。”
虞嘉树点头。
回到出海口，已经是晌午。吴大娘等在高高的旗杆下。下了船，吴大娘便牵着她往回走，而吴大叔几个则在交谈着在海上听到的歌声。
他们祖祖辈辈靠海而生，海上的怪事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第一次那么深切地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一时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惶恐。原来海里真的有会唱歌诱惑人的海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丧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