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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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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
要真是世界末日倒好了,就不用操心找工作的事情了——12月22日早晨,_望着窗外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宋宜家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如是想道。此时距离她大学毕业,已过去了半年时间。
宋宜家,本省工商大学历史学专业毕业——三流大学的三流学生。没有一技之长,在社会实践和学术领域也毫无建树,靠着煲剧和零食混过了四年,最后一纸本科文凭就算交代。
于是乎,毕业即失业,不算冤枉。
她也不想啃老,自己丢脸倒是无所谓,只是连累了二老在一众亲戚、朋友、邻居中间抬不起头,尤其老爹又是那么爱面子的人……
幸好还有宋宜之,她那么优秀,总能弥补些自己的不足,真是幸好。
其实宋宜家是有过工作机会的,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员,试用期工资1200元/月,转正后1800元/月外加三险,既不包吃也不包住——这距老爹的心理预期实在太远。
“现在扫垃圾的都两三千一个月了,大学生有什么用,还不如跟我去卖猪肉,起码饿不死。”宋老爹大名宋国荣,人称“猪肉荣”,自称“菜市场张国荣”。
宋宜家自然不想去卖猪肉,于是只好走上了老爹给她安排的另一条路——考公务员。
也不仅仅是公务员。这半年来,她参加过事业单位考试,在面试环节被刷;想要报名中小学招教考试,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而无奈放弃;前几天国家公务员考试笔试成绩公布,她再一次名落孙山。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宋宜家说要去高川找工作。高川是省会,也是南方第一大城市、全国经济中心,不愁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老妈迟疑了一下,说就快过年了,还是过完年再说吧。
就这样,宋宜家又家里蹲了三个月。
三月初,她去参加了本省的公务员考试,报考的职位竞争率将近500:1,于是乎,她毫无悬念地再次落榜。
老爹老妈自然是舍不得让女儿背井离乡,但眼看着宋宜家宅了快一年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放手让她在外闯荡。
宋宜家就这样踏上了前往高川的旅程,那里天高海阔,必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2013年三月,高川火车站。
春节客运旺季已经过去,但进出站依然人满为患,提着行李的旅客川流不息,候车大厅里也座无虚席,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口大国。
宋宜家挤在人群中被推搡着前进,和一条沙丁鱼没什么区别。等到艰难地出了站,她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和手机早已不翼而飞。
惨了,那可是她全部的身家!
宋宜家满心的懊悔与不甘,早知道就……
唉,千金都难买早知道,更何况她还穷得叮当响。
裤兜里还剩几个钢镚,倒是可以用公共电话求救,但能打给谁呢?
打电话回家是万万不能的,绝对会被数落一顿,没准还会直接让她打道回府;姐姐宋宜之倒是在高川工作,在一所重点高中担任语文教师,可惜她最近去了外地参加研修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更重要的是,宋宜家根本不记得她的手机号码——现代人一旦离开手机,就几乎跟三等残废没两样。
算了,无论如何,还是先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吧。
“喂,妈,我到高川啦跟你说一声。手机没电了,我用公共电话打的……放心啦,我同学开车来接我呢,在路上就快到了……我都那么大人了,没事的啦……嗯嗯,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那就这样,拜拜~”
赶紧挂了电话,再多说几句恐怕要破产。
蹲在电话亭里,宋宜家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高川市的人脉,正愁眉苦脸之际,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个人,只是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有没有换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显得冰冷而不近人情。
宋宜家吸了吸鼻子,沮丧极了。这是她难得记住的一个号码,前六位跟自己的手机号码一样,后五位01229则刚好是姐姐宋宜之的生日。
三月的高川市春寒料峭。透过电话亭的玻璃向外看去,乌云沉沉,气象萧索,正是要下雪的天气。
宋宜家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通,最后决定还是先去附近的肯德基躲上一躲。从电话亭里出来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乞丐,递了铝盆过来:“好心的小姐,行行好给点钱吧,恭喜发大财,全家保平安。”
宋宜家瞅了瞅那盆里零零散散的5元、10元,甚至还有张50元大钞,再联想到自己手里的那几个铜板,不禁倍感凄凉:“大爷,咱俩谁救济谁还不好说呢。”
当天晚上将近8点,正当宋宜家饿得前胸贴后背,并且以为自己即将露宿街头的时候,电话终于打通。
“喂喂,是季蘅吗?”宋宜家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带着无限的热切与希冀。
对方显然有些诧异——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但他没有让她失望,还是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外号:“宋三光?”
这个外号实在算不上好听,而且背后还有一段血泪史,不过宋宜家根本无暇计较,对方那沉静的声线此时听来近乎天籁。她小鸡啄米般地不住点头:“是我是我!呜呜救命啊老大,我现在人在高川火车站,手机和钱包都被偷走了,身无分文外加无家可归啊。”
“你现在具体是在哪个位置?”
“唔,我现在在公共电话亭。火车站这边有家肯德基你知道吧?我去那边躲躲风,外面太冷了。”
“知道了,你就在那边等吧,我过去接你。”
宋宜家坐在肯德基里,忍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
炸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口感想必是外酥里嫩、鲜美多汁,这对于饥肠辘辘的宋宜家来说,就好比潘金莲之于西门庆,根本把持不住。
她安抚了一下叽里咕噜的肚皮,想着季蘅什么时候能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泼泼洒洒,像是打翻了盐罐。晚归的行人们拢紧了衣领袖口,一路步履匆匆。
在那浓重的夜色中,不远处有人一手执伞,正顶风冒雪而来。
季蘅收了伞,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才推门而入。
他穿着简洁的黑色大衣,露出白色的衬衫领子,身材高挑瘦削,像是黑白照片中的模特,气质凛然,卓尔不群。
即使时隔好几年,宋宜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那样的人,本来就是令人难忘的。
“季蘅!这边这边!”宋宜家赶紧起立,挥手致意。
季蘅走过来,坐在了她对面:“你怎么到高川来了?”
“说来话长,能待会儿再说吗?我快饿死了。”两人数年未见,但对宋宜家来说,季蘅是近乎亲人般的存在,因此也不觉得尴尬和陌生。
宋宜家豪迈地点了个全家桶,那吃相惹得季蘅一脸嫌弃。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告诉他,自己是来找工作的。交代完相关背景之后,她开始关心起对方来:“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电视台做记者。”
“是高川电视台吗?”
季蘅点点头,补充道:“是6台,民生频道。”
宋宜家两眼放光。
高川广电集团旗下电视台,简称GTV,稳坐地方电视台头把交椅,江湖地位仅次于国家电视台。
“你好厉害啊,能在这么好的单位上班!不过也不奇怪,你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嘛!”宋宜家一副崇拜的口吻,“对了,你们电视台有宿舍吗?还是你租房子住?”
“我去年在这边买了房子了。”
好羡慕……在外地工作的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不需要多大空间,也不需要豪华装饰,只是不用心疼每个月要交房租,也不用担心买了大件电器搬家不方便。
唉,等到她自己有车有房,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正当宋宜家沉浸在幻想中时,季蘅抛出了个眼下最现实的问题:“你现在身无分文,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宋宜家赶紧放下嘴边的鸡腿,正襟危坐:“那个……让我在你那儿住几天行不?就几天,我保证!”
季蘅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满嘴油光,衣襟也沾上了点点油迹,手里还不舍地抓着一个鸡腿,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给你钱,你去住酒店吧。”
“酒店太贵啦,一天要好几百块呢。我现在一没工作二没钱,怎么能这么奢侈。就算是你给的钱,那也是我跟你借的,最后还是要还的嘛。”突然,宋宜家脑海中的小灯泡亮了一下,“等等,你是在跟女朋友同居吗?还是你已经结婚了?”
“我单身。”
宋宜家松了一口气:“哦那还好,我还怕影响到你呢。那你就行行好收留我几天呗。”
“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你是说男女有别吗?以前我们可没少在一起待着,你这时候怎么封建扭捏起来了?”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的自作多情,我可没拿你当女的看。”季蘅双臂交叉,往椅背上一靠,“你一来,我家势必要乱七八糟,收拾起来不方便。”
这个万恶的洁癖狂!
不过宋宜家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我承认我的房间是跟狗窝一样,我也承认我的个人卫生习惯是比较差,但是,你也得摸着你的良心想想看,以前我哪次去你家没注意分寸了?我从来不在你家吃瓜子、花生的有没有?我是很有心的,这一点你也要承认,对吧?”
季蘅没吭声。
宋宜家再接再厉:“最近微博热门话题看了没?失踪少女被割喉,图片都打了马赛克了还是很血腥啊。还有前几年的医学院硫酸毁容案,就发生在高川没错吧?我这种单身少女……”
“少女?”
“咳,女子,女子总行了吧?真是的……所以说啊,现在社会那么乱,变态那么多,我这种外来单身女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拖着行李在大街上游荡,完全就是高危人群啊,太吓人了……”宋宜家连连拍打胸口,表情浮夸作惊恐状。
好不容易来了救世主,她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很是做了一番思想工作,突出放大自己的优点,刻意弱化自身的不足,着重强调了社会的阴暗面,并列举了几个年轻女子被害案例,真正做到了思路清晰,有理有据,以情动人,以理服人——证据是,季蘅终于勉强点了点他那高贵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