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相思如雨（祯意卿心）》安洛子

9、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些天里，十三担心我又挨纳嬷嬷的毒打，有事没事便派个小太监过来这儿晃悠一圈，听那个小太监说，十三每日都陪伴着御驾，根本抽不出空来，所以只能派他过来给纳嬷嬷施压。
　　摄于皇十三阿哥的淫威，纳嬷嬷再也不敢造次了，对我恭恭敬敬的，不仅多次请我去旁边坐着歇息，还偶尔给我加个餐加点肉得贿赂我，引得梁子等人眼红的不得了。
　　再加上这几晚我都会借着身体不适的理由向纳嬷嬷请假休息，然后偷偷溜到行营外去见欧巴，而他每晚都会给我带一些朝鲜的好吃的，打破了我多年以来练就的“入夜不进食，将减肥进行到底”的规矩。幸好这个吴卿玉的体质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不然我都会有点对不起她，破坏了她原本纤弱的身材。
　　日子已经步入了六月中旬，白天的日头也就更甚了。
　　在太阳底下，我正和其他几个宫女一起将刚刚劈好的柴火搬上小车，上次跟着十三来过这儿的小公公从远处走来。
　　“卿玉姑娘，今儿个有围猎，十三爷问姑娘去不去。”
　　这个小公公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但却十分老成，始终低着头垂着手，态度恭敬严谨。想起上次见十三的时候他是一直都跟在十三旁边，所以我大约能猜测到他是十三的贴身随从。
　　我瞥眼看了看纳嬷嬷，她低着头，看不真切表情。
　　转念一想，反正已经狐假虎威这么久了，也就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了。况且十三都亲自遣人来问我了，不去的话岂不是很不给他面子。
　　于是，我自己把自己忽悠成功了。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我屈身向那个小公公福了福身，他没有多言语，只是稍微躬了躬腰，然后转身走在前面给我带路，并且始终跟我保持着一个身形的距离。
　　我微微扭头，朝一脸钦羡的其他人使了个鬼脸，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服，便低着头跟了上去。
　　一路上，小公公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快步地走路，我问他什么也只是简单的恩啊得回复我，所以我也就不腆着脸没话找话了。
　　听梁子说，自万岁爷御驾到了热河的木兰围场，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之间几乎天天都有打猎或者类似的活动，但是这万岁爷临幸参与的皇家级别的围猎，那都是按着日子来的，只有到了所谓的黄道吉日，才会有这么一个大型的打猎活动。而且，只有皇亲、蒙古贵族以及一定品级以上的官员大臣才有资格参与。梁子还说，虽然能参加围猎的人有限定，但是万岁爷喜热闹，所以就跟那晚宴一样，任何不用当值的宫人都可以围观围猎。
　　“卿玉姑娘，前面就是了。奴才就不过跟前去了，姑娘奴才告退。”
　　走了有一会，我都已经有些累得喘气了，那小公公蓦地停了下来，然后指了指前边热闹的人群，便躬了躬身要退下。
　　“那，公公慢走。”
　　Excuse me？就这样不管我了？我愣愣得福了福身，而他已经转过身去离开了。
　　不远处锣鼓喧天、彩旗飘扬的，聚集了很多不同服饰的人，热闹非凡。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一下子就被刺激得飙升了，于是我便快步往那里赶去。
　　待我满怀激动得走近了后，却发现各宫的宫女太监早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我到的晚了便只能站在后面，根本没有办法挤到前面去。
　　“欸，你说这次围猎，谁能拔得头筹啊？”——A宫女兴冲冲地问身边的其他人。
　　“那还用说，自然是十三爷啦，前几次不都是十三爷嘛！”——B宫女不屑得翻了个白眼，笃定的说。
　　“可是我看那蒙古的贝勒也很厉害啊，上次不就比十三爷少了两三个嘛！”——C宫女一脸不相信得反驳着。
　　“嘿，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A宫女戳了戳C宫女的额头，笑着骂她。
　　我努力得伸着脖子，却无奈这具身体个头不占任何优势，所以始终看不全人群那头的境况。
　　“欸，姐姐，我想请问，现在围猎已经开始了吗？”
　　我拉着身边站着的B宫女，兴冲冲得问道。
　　“早就开始了。” ——B宫女扭头打量了我一下，把胳膊从我手中抽出来，翻了个白眼。
　　“主子们已经在林子里打猎了呢，想必过不了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呢！”——年纪尚轻的C宫女跟B宫女换了个位置，调到我身边，笑嘻嘻得告诉我。
　　这还是我来这儿后第一次参加所谓的大型活动呢，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不停地垫着脚伸着脖子想要看到更多。
　　“姐姐看着眼生得很，姐姐在哪个宫里当值啊？”
　　“啊？我？我在御膳房，你呢？”
　　我扭头看向身边这个笑容友善但是眼睛本就不大，笑起来后更是眯成了一条缝的C宫女，笑着反问她。
　　“我和这两位姐姐在德主子的长春宫当值。”
　　我看向她所说的两位姐姐，A宫女年龄稍长，样貌普通但浓眉大眼得看起来倒也大方端庄，B宫女年纪与我相仿，但样貌生得极好，就是全身透着股刻薄劲儿，不像个好惹的主。
　　“见过两位姐姐，见过妹妹。”
　　我福了福身子，都说礼多人不怪嘛。
　　A宫女笑着点了点头，对我说了声妹妹多礼了，便又扭过头去，看向围猎场，而那B宫女更是看都没看我一眼，冷哼了一声。
　　我吐了吐舌头，又看向C宫女，她也偷偷地捂着嘴笑着，两人一对视，都莫名得乐得停不下来。
　　忽然，她停了笑，拉着另外两个宫女，对着我身后的方向恭敬得下蹲。
　　“奴婢给十三福晋请安。”
　　十三福晋？！十三的福晋？！
　　我迟疑得转过身去，一个身穿芙蓉蜜色绣栀子花蝶旗装的女子在一个着水绿色旗装的侍女搀扶下立在我身后，她梳着精巧端正的把子头，饰以几点花朵形状的银珠翠钗和一枝雪色的象牙簪，发髻两端嵌着的流珠簪串着一粒粒浑圆的紫瑛珠子，随着身形止不住得摇曳。她年约不过十七八九，白净娇美的鹅蛋脸上，生着两弯细长的眉毛，她的双目好似一泓清水，隐约透着一股书卷气。
　　好一个年轻又温柔的华美贵妇，当真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啊。
　　“大胆，见到福晋还不请安！”
　　见我如此直勾勾得打量着自己的主子，佳人身侧的侍女大声呵斥我。
　　“奴婢给福晋请安。”
　　我被那宫女的呵斥声惊得回了神，立马低头、俯身蹲下。
　　“起吧。”
　　她轻举右手，虚扶了我一下，只见她的一双纤手皓肤如玉，哪里像我这双长了茧子还留有伤口的的粗糙蹄子。
　　我有些郝然得将手偷藏在衣袖之中，却不想这一举动竟全然落入面前的女子眼中。
　　“你就是卿玉姑娘？”
　　她语气平淡也没有起伏，我又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摸不清她的用意，只是诧异，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难道，他们小夫妻俩无话不谈，连我也莫名躺枪了？
　　“福晋问你话呢！”
　　“啊？回福晋的话，奴婢正是卿玉。”
　　又她身边的侍女呵斥了，我吓得一哆嗦。
　　“抬起头来，”我一犹豫，但还是缓缓地抬起头来，只是这次，眼神不敢再攀上她的脸庞，只是平静的停留在她颈间的纽扣上，感受着来自她以及她身边侍女的打量扫视的目光，“恩，倒也是个清秀的丫头。”
　　正常不都应该用“标致”这个词吗？
　　不由得，满脸黑线。
　　老天不公啊，没给我高贵的身份，竟然也没给我一副倾国倾城的颜！
　　我正思忖着应该怎么回话时，围猎场上的号角声想起了，锣鼓声也更加密集响亮了。
　　“回来了，回来了……”
　　周围没有注意到十三福晋的宫人们兴奋地欢呼着，迎接他们的英雄带着猎物归来。
　　我偷瞄了下眼前的十三福晋，见她的目光也已经转移到了围猎场上，便也没忍住得朝场子偷瞄过去。
　　远远地，我看见骑在高头大马，穿着八旗甲胄的十三，背着弓箭从远处策马奔来。
　　好一个意气飞扬的青年。
　　虽然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单看他此时此刻的状态，周身就已经都升起了bu liang bu liang的光环。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扭头看向身边的十三福晋。
　　刚刚还觉得她的眉宇间有一股沉稳的书卷气，而现下的她，竟然秒变迷妹，一脸崇拜且深情得远远地望着她的夫君。
　　这样的表情，十三肯定是很幸福的吧。
　　十三策马过来，在快要接近人群的地方，他一拉缰绳，控制住了□□依旧兴奋的枣红色大马，那马竖起前蹄，立起来嘶鸣。
　　周围传来了一阵宫人们的轻呼声，这架势，就像是所有宫人，不论老幼，一下子变成了他的迷妹似的。
　　其实连我，久经沙场的我，也忍不住得痴痴地张开了嘴。
　　十三微皱着眉头在人群中找着什么，但好像还并没有找到，另外几个穿着八旗甲胄和蒙古骑装的男子便赶了上来，他便大笑着与那些人交谈，一起驾着马向御前过去。
　　看着十三经过的身影，我赶紧低下了头，不为别的，就怕那侍女又呵斥我。
　　“你说，十三爷此次能否拔得头筹？”
　　我不确定这句话是问谁的，但是等了几秒也没见有谁回话，我询问得抬头看向十三福晋，见她正怔怔得望着我，好像又透过我望着别处。
　　参加这次围猎的还有太子，如果只是宫人们之间的玩笑，那谁输谁赢也并不重要，但如果此时我说十三肯定赢，兹要十三的老婆想要我吃不了兜着走，她也只需要稍加编排就能达到目的。可是我又总不见得要在人家老婆面前说她老公肯定输吧，更何况十三他对我还真的是不错，我也很相信他的能力水平。
　　这个问题，好刁钻。
　　“回福晋的话，奴婢认为，无论十三爷是输是赢，只要有福晋在身边陪伴，十三爷的心情都会像拔得头筹一般舒朗的。”
　　一秒，两秒，三秒……
　　十三福晋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几秒之后，头顶上传来了她轻柔的笑声。
　　“行了，回吧。”
　　“奴婢恭送十三福晋。”
　　见自己成功哄好了十三的老婆，我长吁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半条小命仿佛差点离我而去。
　　身边的三姐妹要去御驾那边继续看热闹，问我去不去，我摇了摇头推脱身体不适，便就此拜别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一边努力在众多长得一样的帐篷里辨认着方向，一边在心底犯嘀咕。还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过打十三的主意，不然刚刚碰到他老婆，也不能够如此心如止水得躲开明枪和暗箭了。
　　只是，想起十三和那样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想起他们之间也许举案齐眉的琴瑟和鸣，又想起十三作为一个皇子所肩负的为皇家传宗接代的责任，心底莫名得低落且绝望。
　　在这样一个男子三妻四妾在平常不过的年代，我真的可以像十三福晋一般接受自己所爱之人还拥有其他女人的事实嘛，哪怕那个他口口声声说只爱我一个？
　　想起自己之前不顾一切得丢下求婚戒指离开，想起男朋友诚意满满的道歉和忏悔，想起自己无论谁来劝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男朋友身体不忠的事实，我越来越不安。
　　如果老天让我回到三百多年之前真的是为了让我了却那段尚未了却的缘分，那么，这样坚持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找到那个延续了三百多年也没有结束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