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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阶庭一笑玉兰新 ...


  •   捧着德妃娘娘已经补好了绣线的吉服,我埋着脑袋匆匆得走在长长的甬道里。
      自从那日无意间听闻那两个洋人在宫女里找我,我每次出永和宫都会格外小心,唯恐再一次碰上那洋人,或者是康熙老爷子身边的李公公。
      前几日德妃娘娘陪康熙老爷子去西苑太液池观赏冰嬉时,我作为随行的宫女远远地看到过几个金发碧眼的歪果仁。但是好在由于我的身份低微,并没有资格近前伺候,便只是留在外围候着主子,这才避免了被旁人发现我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会说洋话的宫女。
      余光瞟见不远处走过来了几个身穿蟒袍的身影,也没注意是谁,我便赶紧侧过身子退到了一边,托着手里的托盘微微弓下了身子,迎着那几个人从我身前经过,反正能够不穿着朝服在这宫里走动的,肯定是皇帝老爷子的哪几位爷吧。只是想起前日听十三说起康熙老爷子突然决定要在月底出发南巡了,因为四爷是掌管户部的皇子,而他又是随行的几位阿哥中的一个,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恐怕也是没有空闲再来寻我了。
      所以想必,他俩现下应该是在前朝各部里忙碌着而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我这样想着,只眼角瞟到稍前面的两个人已经迈着大步子走过了我身前。
      “哎,这不是……”
      十爷本一边泰然自若得跟着八哥向前走一边与走在前面的九哥辩驳着昨天夜里在温香阁吃酒时作陪的那些姑娘哪个更出众点时,眼角无意间瞟到了一边立着的一个宫女,顿时觉得眼熟,便停下了脚步立在了那宫女身前,却又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其貌不扬的宫女到底是哪个。
      我先是被眼前这张突然放大了的面孔而惊得下意识得抬起了头,又向后退了一大步,然后眼角瞟到其他几个人,包括随行几个的侍从,也因为停了脚步弯着腰探看我的脸的老十的一句话而停了脚步,狐疑得转身朝我看了过来。
      “老十,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八爷还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的打量着我,然后眼底一副了然,而长相俊美的九爷则面色稍有些许不满,不耐得瞥了我一眼。
      “哎,九哥,你看这丫头,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爷从来只记得样貌俊俏的丫头。”
      九爷先是轻抿着薄唇,微眯起他的那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得打量着我,然后一勾右侧嘴角,抱起了胳膊,调笑着开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我的脑海里莫名得浮现出小时候看的那些少女漫画里邪魅俊逸的妖王什么的。
      见我看着自己呆呆得有点出神,九爷轻佻眉角,别有意味得深深一笑,只这一下,我便慌张得赶紧瞥开了眼,郝然得低下了脑袋,不敢再向一旁看去。
      “哎,不是,爷真的觉得……德恩,你说,爷在哪儿见过这丫头!”
      也不知道这个草包老十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就这样钻进了牛角尖,见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便一把将一边的侍从拽了过来。
      “呃,爷,奴,奴才……”
      那个叫德恩的小太监一脸哭丧的表情,正心想着这下一顿臭骂是免不了了,一边一直未言语的八爷突然开了口。
      “十四弟……”
      “噢,”老十突然松开了拽着德恩领子的手,恍然大悟似得大笑着一拍自己的脑门,“爷想起来了,这不是害老十四受伤的那个御膳房的丫头嘛!是吧老十四?”
      我一愣,刚刚没有来得及向一边看去,没想到他也在。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几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大清F4啊,十四与他们在一块应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吧。
      我皱起了眉,却也不敢再抬起头来,我怕失了规矩,更怕看到十四的那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庞和他冷冰冰的双眸。
      十四没有说话,甚至连轻轻地“嗯”都没有。
      我更深的埋下了脑袋,余光瞟到一双皂靴就那样毫不犹豫的从后面径直向前走去,没有丝毫的眷念,没有片刻的停留。
      那一刻,心里酸酸的,疼疼的,竟也好似有着一丝的平静。
      他已经将我和过去发生的所有都放下了吧,毕竟深情空付非人,想必他也是难过的吧。
      “哎,十四弟……”
      老十见十四话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得离开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叫住他,便被一边的九爷拦了下来。
      九爷将老十拦了下来后,只是看了看十四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一边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里的我,意味深长得笑着。
      “九哥,你怎……”
      “行了老十,这么冷的天,赶紧走吧,”老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九爷邪笑着打断了,然后九爷伸手一搭老十的肩膀,扭头对着八爷,“八哥,想来十四弟也是不来了,要不一起去我那儿喝一杯?”
      “嗯,”八爷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前面拐角处的十四的身影,又看了看还在一边立着的我,轻轻地对着九爷点了点头,“你们先去,我稍后便来。”
      “八哥你……”
      “行,那我哥俩先去前面了。”
      语罢,九爷就搭着老十的肩膀,硬将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老十拉开了。
      长长的甬道上没有旁人,他俩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远,但是面前相距大约三四步的八爷却丝毫不曾有移步的意思,他身侧的侍从也已经退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垂手候着了。
      良久,他还是不言语,也不离开。
      我虽也不着急,只是在这样尴尬得氛围下,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我虽然没有抬头看向他,但是我也能够感觉到,他一直都在打量着我,好像是想要从我身上探出什么似的。
      挣扎了许久,我终究还是没忍住。
      “八爷,奴,奴婢还有差事……”
      “听闻,十四弟将你调到了德娘娘宫里?”
      八爷直直的将我的话打断了,我一愣,只定定得盯着他的皂靴。
      刚刚老十不还说我是御膳房的吗,八爷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去了永和宫?
      他,堂堂的八皇子,与我又没什么交情交集的,怎么可能会关心我在哪个宫里当差呢?
      是这个八爷真的不简单,还是那个老十真的愚钝。
      “是……”
      “嗯。”
      本以为他突然问我这个是会有什么接下来的问题,却没想到,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八,八爷,奴婢……”
      又一次,我鼓足了勇气,重新开口,可是,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你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啊?正,正月……”
      我被八爷的问题问得一愣,不禁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这个淡雅如风、丰神如玉的男子,他脸上带着让人能够感受到暖意的笑,但是他的眼底,笑意全无,虽不似四爷那般冰冷,却也是带着一丝寒意的冷漠。
      就算是回到我自己的那个年代,我也只能深深地记清今天是周几,要不要上班。除非是五一、十一这些国假或者自己、家人、爱人、闺蜜生日的前夕,我得数着指头算日子,所以才能勉强记得清今天是是几月几日,更何况是在这里,完全没有周几或者要不要上班的概念,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重复的,几月几日对我而言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正月初九。”
      “对对对,今儿个是初九了还有六天就元宵了。”
      我讪笑着接了八爷的话,尴尬得撇开了眼神。
      “那你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这,怎么又问一遍?
      “正,正月初九啊……”
      见我一脸的迷茫,八爷无奈得摇了摇头,这下,我就更加尴尬了,就好像是在数学或者物理的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然后,答非所问了。
      “今儿个,是十四弟的生辰。”
      生辰?
      生日!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也从来就没人告诉过我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等等,我需要知道吗,我与他不是已经一干二净了吗?
      这样一想,我倒也稍稍得定下了神。
      “哦,是吗?那要恭祝十四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低下了头,重新做回了规规矩矩的小宫女。
      八爷沉默了良久。
      “仅此而已?”
      “呃,”我抑制住了将他翻倒在地然后质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冲动,深呼了一口气,“奴婢不知,八爷是何意思。”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这下,我真的是迷茫了,这特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但是,我是好脾气,我是好脾气,我不能够因为是与十四相关而自乱了阵脚,这样别人更会以为我与他还有些什么,不是吗?
      我与他,已经一干二净了。
      “奴婢愚钝。”
      “往年十四弟的生辰都是我们操办的,只是今年,他说他不想过生辰了。”
      “……”
      “他虽不曾说过缘由,但是几日来的夜夜醉酒,我们又岂能不懂?”
      “……”
      “待问了福顺,才知道,日日低闷,夜夜醉酒是源于年前,你与他……”
      八爷的话并未继续,而我的身形已经不由得一滞,蓦地想起那日他决绝得将东西砸到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得离开了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八爷将十四的事情向我娓娓得道来时,我的心里莫名得好似被拉了个口子,然后心底被自己刻意埋藏起来的对十四的那份眷念与不舍就被挖了出来,一阵阵的痛楚开始向我袭来。
      可是,这,这又是怎么可能呢。那日之后再遇见他,他的面孔永远都是冰凉而陌生的,他的眼睛里也已经不再有我的身影了,又怎么可能会像八爷说的那样,为了我而情绪低落、借酒消愁呢?
      “八,八爷说笑了,奴婢与十四爷,怎,怎会……”
      一时情急,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便索性噤了声。
      “你们的事,我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八爷言重了,奴婢跟十四爷,能有什么事呢?”
      我讪笑着打着哈哈,除了这,我又还能说什么呢?
      八爷不再言语,只是定定得看着我,似是要将我看穿。
      我不敢与他对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在怕什么,只是不自觉得闪躲着眼神。
      “八爷若是没有其他事,奴婢还有别的差事,先行告退了。”
      然后,不等八爷应我,我便直接近乎是抱着德妃娘娘放在托盘上的吉服,绕着他逃了开。
      我后来几乎是跑着回到永和宫的,一进宫门,便差点撞上了正在前院扫地的小太监小魏子。
      “哎哟喂,卿玉姐姐,你这急里忙慌得是要做什么啊,仔细冲撞了主子。”
      宫里的小太监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小伍子的影响,虽然一个个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但是好像都没有像那些宫女一般孤立嫌弃我。
      “呃,抱,抱歉,”我弯着腰对小魏子道了几声歉意,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拉着他的衣袖,“小魏子,问你个事儿呗,今儿个,是十四爷的生辰?”
      “今儿个?”小魏子虽然一脸狐疑得看着我,但还是点了点头,“今儿个初九,确实是十四爷的生辰啊。这不,刚刚爷来请安的时候……哎,怎么姐姐刚刚不在?”
      “姑姑让我去内务府取主子的吉服去了,哎呀,请安的时候怎么了?”
      “噢,那个,主子刚还说要留下爷用膳呢,只是爷说要跟八爷九爷十爷喝酒,主子才只能作罢了呢。”
      “哦。”
      突然之间,竟然有点情绪低落。
      十四拒绝了自己的娘亲,不愿在宫里过生辰,刚刚八爷也说十四不让他们给他过生辰,所以,他当真是不打算好好地过这个生辰了吗?
      这,真的会是因为我吗?
      “姐姐?想什么呢?”
      “啊?哦,没,没事……”
      我朝着小魏子笑了笑,便准备去寻海兰姑姑复命了。
      “哎,对了,”小魏子突然拦住了我,揶揄得朝我眨了眨眼睛,“方才四爷遣人过来了,说是要寻你,好像往后面去了。”
      “啊?哦,谢谢你了啊。”
      四爷,他有什么事情,怎么会遣人来寻我呢?
      心底虽然纳闷儿,但我还是先去找了海兰姑姑,将德妃娘娘的吉服交给了她,然后便急急地向寝房赶去。
      “咦,没人啊……”
      待我急匆匆得赶回了寝房小院,却发现白日之中的小院冷冷清清的并没有谁在这儿等着我。
      虽然并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但是喉咙间突然觉得干干的,便稍稍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都过来寝房了,也就只是喝杯水的功夫,应该算不上什么偷懒吧,便又匆匆得进了屋。
      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旧茶,虽然苦,但也实实在在得解了喉间的干渴,我满意得长吁了一口气。
      无意间的一个瞥眼,我看见我的枕头上,放着一个像是裹着什么东西似的深色绢帕,看那颜色,像是男人用的。
      我下意识得环顾了下屋里,也没发现有谁在,便好奇得走了过去,拿起那包着东西的绢帕,这才发现卷趴下放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几个大字“卿玉亲启”,一下子,我想起之前十四给我送来的那叠信。
      莫非,是他?
      心底有些期盼,但也有些彷徨。
      这个时候,我希望是他,但我又怕真的是他。
      我紧张地紧紧得扣着自己的手指头,良久,终是鼓起了勇气,打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一张信纸取了出来。
      缓缓地张开,那感觉就像是在网上查自己的考试成绩一般,紧张,兴奋,又十分得害怕。
      然而,当用工整的行楷书写的一句不曾见过的诗句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忍不住得又愣住了。
      “‘阶庭一笑玉兰新,把酒更、重逢初度’,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又翻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这张信纸,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署名,或者能够让我辨别出身份的信息。
      我又看了看还放在床边的那个深色的绢帕,稍稍犹豫了一下,放下了信纸,小心地打开了那个绢帕。我的触觉告诉我,这绢帕里包着的东西应该是个细细长长形状的东西。
      当绢帕的最后一角被我打开时,一个很漂亮的通身白透的玉簪出现在我眼前,我轻轻地隔着那绢帕举起了玉簪,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坦白说,这玉簪若是不仔细看,倒是我发髻间的这支白玉梅花簪有几份相像的。
      可是若是再仔细一瞧,连我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出它所用的玉石却是比那白玉梅花簪的更为白透更为上层。而且,与那白玉梅花簪不同的是,这只玉簪周身雕刻着花纹作为装饰,顶头还镶着几颗看着像是碧玺的珠子饰成了绿叶,中间嵌着一颗浅粉色的雕刻成玉兰花状的玉石。
      单是这上好的玉石就已经让这玉簪价值不菲了,再加上这设计,这雕琢的工艺,搁我自己的那个年代,恐怕用一辈子的工资也未必能够买得起吧。
      “玉兰?”
      我看了看被我放在枕头上的那张信纸上的诗句,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簪,心底了然,所以,这就是这句诗的意图吗?
      等等,玉兰?
      脑袋里突然浮现了之前十三送我那白玉梅花簪时,四爷说的那句“这若是玉兰,倒更能衬你”,心底咯噔了一声。
      阶庭一笑玉兰新,把酒更、重逢初度。
      难道,这是暗示年三十那夜,我俩坐在院子里喝酒的事情吗?
      而且,刚刚小魏子不还说四爷遣人过来寻我吗?
      所以,这真的是四爷送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平白无故送我这玉簪呢?
      正在思考发愣的时候,听见小院子里传来了响声,然后好像是对面的屋门被推开又被合上了,应该是对面的大宫女回屋取些什么东西吧。
      我赶紧回了神,匆忙地将那玉簪又包好,然后便要将它和那封信一并放进了自己小橱柜里的小木匣中。只是,当我打开小木匣的时候,另一块包着东西的绢帕和一小叠写着“卿玉亲启”的信封映入了眼帘,我便又想起那日十四愤然离开的背影,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对面的屋门又被打开了,然后,我也顾不上已经凌乱了一地的心情,急忙将那玉簪和信放进了木匣子里。正要合上木匣子,心底一犹豫,还是咬了咬牙将自己头上正带着的那支白玉梅花簪取了下来,也一并放进了木匣子里。
      将木匣子重新放好,我蹑手蹑脚得挪到门边,仔细地听了听外面的动响,确定了院子里没人后,我连忙打开了门向外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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