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相思如雨（祯意卿心）》安洛子

17、今年冷落江南夜 心事有谁知

　　记得中学的时候，因为各种小说的高频率提及，我还特地上网百度过“热河”，这才知道热河原来是一个位于河北、辽宁和内蒙古交界地带的中国旧行政区划的省份之一，而其省会便是承德。
　　但是，因为我是在内蒙古赤峰地区的某个牧区被黑猫警长踢回到了这个年代，经过我缜密分析，我大概可以判断出行营的位置应该并不在承德，而是比承德更加北边。
　　也就是说，从行营到北京，怎么着也得有两三百公里吧。
　　两三百公里，开车也就四五个小时，然而，这年代哪来的车？
　　也就是说，我要步行，跟着康熙皇帝回京的队伍走两三百多公里。
　　步行！
　　讲真的，在这样一个年代里，当一个宫女真的很不容易！
　　平时伺候伺候人也就罢了，难得贵主子们想出去转一转旅个游，还得巴巴得跟着伺候，且不说并不能自己撒欢当做度假，来回还都得可怜兮兮得看着主子们坐车骑马的好不享受，而自己就只能腿儿着。
　　已经跟着大部队连着走了几天，白天天没亮就要起来装车，天一亮就要出发，一整个上午就只能休息一次，中午御膳房会给贵主子们架个锅做点热食，而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吃早上剩下来的早就已经凉了的馒头素包子这些，一整个下午再有一次休息的机会，然后直到天黑才能到达下一个驿馆，还要再卸一部分的车，才能吃上还算热乎的晚饭。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长途行军的我，腿早就走瘦了一圈，脚底也早就已经磨出了茧来。
　　这样被逼着不得不辛苦的每一天，百害而仅一利，而那个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每天都累到崩溃，无论是走路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还是躺下要睡觉的时候，都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去想一些会让自己难过的人和故事了。
　　可能人类的整个历史上，刚刚失恋的所有男男女女中，就只有我是累瘦的而不是悲伤到吃不下喝不下而消瘦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下午的这唯一一次休息时间，待队伍前方的休息号角刚一响起，我便二话不说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这几天，不光光是我身上的这件浅绿色的旗装，就连我整个人，早就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弄得灰蒙蒙的了，所以对于屁股那块的一团灰，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回去再说吧。
　　这境地，还要形象作甚？
　　我有点气短得盘着腿，双肘支着自己的大腿，双手无力地摊着，经过多天的摸索，这个姿势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其他的休息姿势。
　　我低着头，喘着气。
　　旁边的其他几个宫女又在对着我的坐姿打趣，但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没有力气支配自己的五官了，就由她们去吧。
　　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不用看，我都知道是十三正驾着他的御风，小跑过来。
　　马蹄就在我身边停下了，我用眼角瞥了一眼那四个蹄子，懒得抬头。
　　十三看着正盘腿坐在地上的女子，心底一阵好笑，这还是个姑娘吗？
　　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皂靴，我知道，十三肯定又是以他那极为潇洒的动作下马了，可是，我已经没力气去花痴了。
　　“你还是个姑娘吗？”
　　十三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然后蹲了下来，勾着嘴角笑着问我。
　　“原来是，现在，不是了。”
　　我没好气的抬眼瞥了他一眼，又无力得垂下了脑袋。
　　换你连着走几天试试呐，上厕所都有规定的时间，害得我连水都不敢多喝，这日头虽然不像盛夏那般毒辣了，但秋老虎得威力能低估？
　　听站在我身后的若云说，十三作为皇子，一直都要在队伍的最前边开道，偶尔还会被皇上万岁爷叫到御驾边伴驾，但是他还是会时不时得趁休息的间断过来队伍的最后面来看看我，逗逗我，顺便给我带点点心补充体力，所以，真的是还好还有他在。
　　“哦？那敢问卿玉师傅现在是什么？”
　　因为过去教过十三几道几何题，我有跟他开过玩笑，以后要叫我师傅。
　　“女汉子。”
　　低着头，闷闷地甩出来三个字。
　　“还是去福晋车上吧。”
　　这几天，十三一直在建议我去十三福晋的马车上，又可以休息，又可以有很多好吃的可以随便吃，可是我总归还是会别扭于十三福晋误会我和十三之间的关系，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不要啦，就让我走上‘汉子’这条不归路吧。”
　　“你为何，”因为我的冥顽不灵，十三有点着急，但他看着我疲惫的面孔，又有点心疼，顿了顿，“好吧，后日午后便能到京了。”
　　“恩，我没事的，”怎么还有这么久才到，不开心，但还是保持微笑，“倒是你，你总跑过来，真的没关系吗？”
　　对于十三经常跑到这边来，我心存感激，但我真的很不安，我很怕会给他带来些什么不好的流言。
　　尽管我知道，这是在所难免的。
　　“会有什么关系？不是喊累吗，就别费那脑力劲儿瞎想了，”十三站起身来，从御风身侧取下了一个样式搁现代还算是经典复古款的皮袋，又蹲了下来，将皮袋打开递到了我面前，“哝，给你带了点肉脯。”
　　稍微一抬眼，便看到了眼前的肉脯，一片一片的，像是猪肉脯的样子，不由得双眼冒金星了。
　　“谢十三爷！”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兴许是喉咙里太干了，骤得看到这油腻的肉，竟有点恶心劲儿，“我，我想喝水。”
　　十三无奈得摇了摇头，将那皮袋塞到了我怀里，然后站起身来，去御风身侧拿他的水袋。
　　“这也就是你，敢指挥爷做这做那了。”
　　我嘻嘻一笑，接过他的水袋，仰头小口抿了抿，还是不敢多喝水，怕没有累死没有饿死却被嘘嘘憋死。
　　喝完了，我才意识到，这岂不是算间接接吻了嘛，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我眼角悄悄地打量十三，见他申请正常，大概，也许，他也并不会care这些小细节吧。
　　我连着吃了好几块肉脯，简直是好吃到停不下来啊，这纯天然的风味，根本不用担心防腐剂啊什么的，吃着就是放心。
　　我又塞了好几块到嘴巴里，又拿了几块放手心里，然后掂了掂皮袋的重量，又将手心的肉脯都倒了回去，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冲着因为十三的到来而退到了一边的莲儿招了招手，把手上的皮袋递给了她，示意她分给大家吃。
　　“爷给你带的，你倒大方的很啊。”
　　见莲儿她们受宠若惊得笑着谢了自己，然后便拿到一边分着吃了起来，十三一脸哭笑不得。
　　“带给我一个人，哪有带给大家伙来得开心嘛！奴婢这是在帮着十三爷巩固群众基础呢。”
　　我一边嚼着嘴里的肉脯，一边含含糊糊得跟十三插科打诨着，引得十三一脸无奈却又一脸笑意得摇着脑袋。
　　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我以为是队伍前面的御前侍卫又过来叫十三回去，便赶紧艰难地将肉咽了下去想要跟十三道别，却没忍住得意犹未尽得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口腔中迷人的肉味，引来十三的一阵嘲笑。
　　“又叫你回去了！”
　　我有点气有点恼又有点羞得一推正朗声笑着的十三，他顺势站起了身来，看向了我身后，然后嘴角的弧度愈发的明显。
　　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向一边探了探身子望向前方，咦，怪了啊，并没有看到有侍卫驾马过来啊，那这马蹄声？
　　我正诧异着呢，那凌乱的马蹄声几乎同时戛然而止，伴着一阵马鸣声，一声清然爽朗的男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
　　“十三哥！”
　　我闻声，向后扭身，只见几步开外，一个可谓是品貌非凡、玉树临风，说是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也不为过的青蓝衣的年轻男子，正大步流星得向十三走来。待他走到了十三面前，也就是我的身后侧时，便满面春风得对着十三打恭请安，十三大笑着虚扶他起来，然后连着拍了好几下他的臂膀，很欣慰也很欣喜得上下打量着他。
　　“老十四啊，这北古口一去就三四个月了吧，德娘娘天天得念叨你，这下可算回来了！”
　　眼角瞥见其他宫人们都已经下蹲请安了，我赶紧低下了头，收回了打量十四的目光，手支着地，要站起来给眼前的这个传说中的千年男二请安。
　　却不想，很多时候，越是着急，事情就越是不顺。
　　起身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了自己宫装的后摆，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向后仰去。
　　我扑腾着胳膊，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平衡，却发现这样的效果其实甚微，好在，右臂上传来了一阵力，控制住了我向后仰去的身体。
　　我扭头，尚存惶恐得看向伸手扶住了我的一脸无奈极了的十三，尴尬得勾了勾嘴角，赶紧转身，低头，垂手，跟已经被应了起来的其他宫人一起作恭敬状。
　　十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冒冒失失的宫女，样貌清秀但也普通，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只是，他从多年的好兄弟好玩伴的眼中，看出来不一般的情意，这种情意，还与风流倜傥的九哥看待貌美宫女的那种赏玩不一样。
　　心底对这个宫女产生了一种好奇，但还是面色如常得像往常一般跟哥哥打趣。
　　“十三哥，还是如此侠骨柔情啊！哈哈哈”
　　“行了，你就别闹我了。皇阿玛特地让我过来接你，还不赶紧跟我去见皇阿玛。”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甩了一个白眼给十三。
　　坦白说，我都替他害臊，真是连谎话都不会编哦，连我都不信。
　　“那我就姑且信了吧，” 十四注意到了我的白眼，又一打量我，再一打量十三，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十三哥，好久没比了，怎么，今儿个比比？”
　　“比比啊！”
　　两哥俩依次上了马，然后又一块驾着马，朝着御驾你争我赶得过去了。
　　望着他俩的背影，想起两人今日往后的结局，心里莫名得一阵惆怅。
　　但是，再一思及自己尚还是未知的结局，心底的惆怅变成了害怕。
　　好像是头一次，我真切得感受到自己要进宫了，要成为那座城中城里的一员，还是在这样一个不把人当做人来对待的年代。
　　不禁，我打了一个冷战。
　　“姐姐，你怎么了？”
　　若云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我，我扭头看向她，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事，也许就是有点累了。”
　　我低头，号角声又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