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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彼败我开 ...

  •   熊族的海岸。
      海面上一片迷蒙的蓝影。
      一道身影如是梦中人,白衣褐发,长身玉立,翩翩少年。可此刻他却黯然凝视着那片蓝影发呆。
      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死去,留下的灵力的残光?
      他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了。也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淡赭色的眼眸,只是迷惘的望着远处。
      “王——”耳边忽然听见一声焦急的喊,将他从自己的迷思中拉回。
      看向来人,却忽然让他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已渐沉沦的眼神中再次闪过了一瞬的急迫。
      是了!
      “熊族有难!无涯呢?” 他眯起眼向此人追问。
      “王……无涯已经被您震慑了。”黑发男子凝眉望着他。“星旧来送您回家。”
      樱空释一愣。
      他有些愕然的望着面前的男子。慢慢的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弑神剑,剑尖上还在向下滴落未干的血滴,衣衫上血迹片片。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是谁在我的脑海里下了一场雪?皑皑的白,把过去的一切都严密的覆盖了……那些记忆很疼痛吗?为什么,我会觉得我的心,空缺了一块……

      “星旧梦主,王近日是怎么了?”
      在廊前独站的星旧闻声抬眼,看到了从幻影天方向走回来的步履沉重一脸迷惘的辽溅。
      二人相视后眉头深锁,眼中交换着欲言又止的惶惑心事。

      “昨日我与王说起如何恢复熊族元气之事,他的举止真有些怪……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如是听不见般,不要说回答我,后来便更是荒唐,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忽然站起身子走开了,就如眼前没有我一般——”辽溅皱眉低声向星旧说到。
      两下无言。
      “以后这一应琐事不要再报与王知道了,让他休息一下吧……”星旧思忖良久说。
      辽溅叹了口气,点头走远。星旧低眉沉吟,忽然又急喊住他,“等等!”
      辽溅停步回头。
      星旧嘱咐道:“不要把这些话,再去讲与第三人知道。”
      待辽溅走后,星旧的眼神不禁投向幻影天那扇紧闭的大门,眉目间流露难言的忧绪。
      纸又如何能包得住火呢?纵然竭力隐瞒,族内也已有流言四起。樱空释,你怎么了?你可知道三界又要再次陷入混乱……

      “樱空释!”一抹蓝色的身影正奔向幻影天,却是岚裳兴冲冲的提着一只新得的鸟笼,雀跃着来此寻他。
      如今他终日呆在此处,几乎寸步都不离开幻影天,因此决不至会寻不到的。
      推开门,径直向那守候在窗下的身影走去。
      “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岚裳的大眼凝望着他,娇美的面庞中存满期翼。
      樱空释慢慢回头,柔和盈蓝的眼眸,里面的神情带着深深的安静。他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心头模糊得只剩一些颜色。冰族大地的白,鲜血流出的红。
      低头,精镶的鸟笼,内中关着一只羽色艳丽的鸟儿。
      岚裳嘬起嘴以手指逗弄那鸟儿,“你看,这是皇柝他们从凡界寻来的鸟,名叫血衣凤,据说叫的声音很好听的。”
      “你给它起个名字吧!”她仰脸请求。
      樱空释已经好久没见到这样浓丽逼人的红色了。
      心头似有什么一动,蓝色的眼眸闪了下,“艳炟……”他低徊的声音说。
      岚裳一怔,迷蒙的大眼,浮现出一丝难言的讶异和一抹隐隐失落。
      “樱空释,你可还记得……艳炟是谁?”她低着头,面露悲哀的问。
      樱空释微微皱皱眉,他视线缓缓扫过那笼中鸟,扫过岚裳身上,不曾停,然后重又看向窗外。仿佛岚裳不曾说过任何话,他也没有什么可回答。

      当星旧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匆匆赶至幻影天,门外,两名白发侍女正惶急的等待。见梦主的身影已远远奔来,急忙蹲身施礼。
      “梦主恕罪,”侍女声音颤抖,透着惊惧,“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照看好王——”二人已屈身不敢抬起。
      星旧的眉皱起!
      “王!”他急喊一声,推开了幻影天的门——

      星旧似猛然坠入了一片安宁静谧的冰蓝。他不由怔了,缓步走进,寂寂中却见满室空荡。
      目光四处搜寻一圈,星旧的心已沉沉的落了下去。他缓缓走到一张冰桌前。面前桌上,摆着一支红白相间的细弱花枝,花瓣细碎零落,似已凋零了一半——
      而樱空释,不见了。
      没有告别,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留书一封,敬告三界族民,令各族自制,他已不再是他们的王。但若有谁妄图一统三界,他会带着弑神剑出现,履行守护三界之责。
      除此之外,他只留下了那枝红白相间的彼岸花,委托星旧梦主,带与火族。

      艳炟独自在翻滚着岩浆和散落着火星的废墟间孤独的走着。
      脚下的泥土泛着枯败的紫黑,那曾经辉煌宏伟过的神殿和有过十位皇子喧闹着日夜守护的长明塔,如今都已经沉入了安宁的死寂。
      可这里,仍是她最熟悉,最思念的地方。空气中,好像永远带着熟悉的烈焰和烟火散发的灼热味道。每次闻到那味道,都会令她的心酸胀得好似会疼痛起来。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这片长岸的尽头,她在一片火湖前停下。曾经,在男尊女卑的火族,她是因身为女子而倍受排挤的公主,如今,那孤独的公主回来了,却是比从前更加的孑然一身。
      低头,却不曾想,从红色的湖波中泛起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白发蓝瞳,神色忧戚,面上忽而带着心事重重,忽而又是凛冽的凌厉。
      “艳炟,我恨你们,我们永远是仇敌!”那冰冷无情的话语似再次在耳边回响。
      艳炟紧紧蹙眉,握紧了拳转身欲走。
      可脚步刚要离开,那影子又温顺起来,盈蓝的双眸似有无限的思念,却只是无言的望着自己。
      艳炟捏紧了鞭子,喘息渐渐变得急促,她火红的眸子忽然立起,将彼岸花鞭向那火湖中影子抽打过去。
      火星四溅!火湖中瞬间涟漪一片,待波浪散去,那影子已经不见。
      一滴眼泪无声的坠落在滚烫的岩石上,嘶的,在灼热的炙烤下化作一丝白气。

      “艳炟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十分恭敬的轻唤。
      艳炟不由惊了一跳。
      回头看到来人,更加皱起眉头。
      “星旧?你怎么会来这里。”她有些警觉的问。“我火族纵然已覆灭,这火族逝者的陵寝,梦主也不该擅自乱闯。”
      黑衣男子谦恭的颔首,“公主,是星旧斗胆了。”
      艳炟却嫌恶地蹙眉转开脸去。
      “是樱空释派你来的?你回去告诉他,就说艳炟过得很好,请他不必再挂心了。”
      星旧没有接话,却将头渐渐低了下去。
      艳炟先是诧异的睥睨着他,而后,惊疑便慢慢从眼底升起来。
      星旧已重新抬起头来,“公主,我并不是要来接您回冰族的。樱空释,他已经不在冰族了。我只是带了一个梦给你。”
      艳炟瞪大了火色的眼,愣住了!

      刺入眼中的光,是一片灿烂的银辉。
      有些像雪雾森林的细雪,有些像仞雪城上空的寒风,又像无尽海岸飘逸无铸的樱花……
      像是一切,她记忆中那个三界的样子。
      艳炟有些不适的闭上眼,当她再睁开,却发现,自己已站在幻影天中,眼前,重又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依然是那个姿势,静静守在窗下,仰着头,望着窗外,一缕白发被窗口的风微微吹拂。
      为何他总是这样?似乎那淡淡的一抹蓝太遥远,他永远也看不完。
      “樱空释。”
      她不耐烦的出声,轻轻的叫。
      那白色身影似乎怔了下。
      他转身回过头。冰蓝的眼眸似乎有一瞬的疑惑。而后,是个令彼此都等了很久的笑容,这顷刻间的凝视,在冰蓝的眸子中化为了无限的温柔。
      “艳炟,你真的来见我了?”他轻声的说。
      艳炟仍负气,却点点头,她感到似有什么东西酸楚的涌上心来,令她有些哽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梦。
      没有了曾经敌对时的冷淡,也没有了在刃雪城中共处时的局促,他再无所隐藏对她的怜惜眷眷,面上,是无比安详纯净美好的笑颜。
      “走了这么久,这些日子,你在火族……还好吗?”樱空释低声的问。
      火族吗?艳炟回忆起那寂静的大殿和紫黑的焦土,无数化为飞灰永远沉寂的火族神民……“很好——”她沉默片刻,倔强回答,“如若让艳炟终身可留在那里,不再回到仞雪城去,求之不得!”
      樱空释一怔,原来,她仍是不会留恋在冰族共度过的最后的岁月……他望着她低下的头,似已不再有波澜和悲喜,只用清越柔和的声音道:“火族已经覆灭,如想回去,可从冰族和各凡族分与工匠卫士,助你重建。”
      艳炟,你梦中凋零的故土,而今或可重拾那家园,你可会欢喜一些吗?

      艳炟听了,微微吃了一惊,接着眼瞳已浮上一层朦朦,她忍不住想要泪下,却忙重新低头。曾经,对面的人有多少次看见过她无助的哭泣?可为何此刻,他们的距离却又似乎已那样遥远。
      在朦胧的视线中,她忽然惊讶的看到,他手臂上,从袖底露出的一道未愈的伤痕。
      心头瞬间一阵惊痛!这伤是从前没有的!可是那无涯在他身上留下的?她的第一反应是忘了再哭,立刻执起他的伤,小心捧起,焦灼的眼神定定的看。
      樱空释不由皱眉怔怔看了她的良久,随后却渐渐微笑了。
      “艳炟。”他望着被她牵起的手,低声的叫她。仿佛不是在期望眼前的人给他应答,只是在对自己心里的过往说话。
      “是我辜负了你。”低徊的话语轻轻吐出了口。
      艳炟的身体立时僵硬了。
      仿佛一扇久闭的门忽然被肆意的撞开,那心痛心酸都令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樱空释,原来你都知道。
      为何你总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不舍?你期翼着互不相欠就可以互不伤害,可是可恨的是,在你心头却又从来都放不开那些温暖。一件放不开的东西,要如何不欠?
      而那个更可恨的却是我自己。因为我始终爱着这样残忍的你,无论彼此多么遥远,多么绝望,无论隔着多么苍凉的无尽海,也仍然不能忘记心中对你的眷恋——
      一条微凉的手臂忽然轻轻环住了她,待她回过神,已被眼前的人皱起眉,小心的揽在怀里。
      力量轻得如羽毛拂过身躯,温柔得似在捧着一个欲碎的泡影,这片刻的无言,只有轻轻的相依,彼此分享着这迟来的拥抱。深深压抑的爱恋,却再也没有机会去继续。
      “艳炟,我喜欢你——”
      耳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艳炟的瞳孔却瞬间放大!她不知所措的犹豫着,却忽然身体一重失去了倚仗!
      他已经不见了。

      梦,醒了。

      “艳炟公主,”看着她的苍白脸色,一旁的星旧不禁上前担心的询问,“你可还好?”
      他并不知道樱空释给艳炟看了什么。
      而她却痴痴望着远处腥红的天幕,久久不语,直到过去好久,她才冰冷的回答,“你走吧,从此别再来火族找我了。”

      百年后。
      凡世。

      眉目如画的少女凝眸良久,纤纤玉手忍不住向一株奇特的花树伸出。花树上,开满两种颜色的花朵。
      一个清澈的声音忽然叫住了她,“住手。”
      回头,长身玉立的少年提着水壶,在阳光下闪着淡赭色的双眸。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岂能随手便摘!”
      他一脸不满却难改那温和的声调,教训道:“这是彼岸花,白的是曼珠,红的是沙华。曼珠,沙华,彼败我开,彼开我败,两花永世不得相见。”
      何止彼岸花,世间多少事不是如此?不得相见,便不要相见可好?
      “骗人,那它们为何开在一起?”少女倔强的伸手指着那树上红白相依的花瓣。
      少年一怔,竟一时语窒。
      在早春淡金的阳光下,他的身影无言映衬着不远处,那一树的花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彼败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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