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若蓝缎》破璃

15、路遇巫士

　　闻书走了，又过了三天，可我觉得像是过了三年。宫殿里的生活还真是无趣。每天起来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式，做一样的事，吃一样的东西，甚至说一样的话。这对我来说，实在有些困难。从小就有环游世界的梦想。长大后，希望自己能游遍古老的遗迹，在古荒与尘埃中，寻求千百年前的文明与生存。
　　而现在，我就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坟墓里，人人以面无表情上演魂灵。囚禁在牢笼里的春色，再美也不过是病态的自怜。
　　于是——
　　“墨雨，我有些饿了，你给我弄些吃的吧。小奴，园子的玉兰是不是开了？你去瞧瞧，若是开了，采些回来吧。”
　　“是。”
　　“是。”
　　打发了那两个，我迅速换好了一身小奴的衣服，从偏门迂回出了殿门。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简单。随着采办队一道，无需多加盘问，便到了街头。容易到让我觉得没有成就感了。
　　我努努嘴，一头扎进了闹市。
　　街头卖艺人，杂耍逗趣，悉数上演；熙攘人群，比肩接踵，举袂成云，挥汗如雨；酒肆杂铺，旗帜招展，小倌笑脸盈盈。
　　我努力呼吸着，夹杂着尘土与叫嚷气息的空气。我并不喜欢人来人往，但被拘禁的久了，人群仿佛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在人群里，我才切切实实感到自己真的是活着的。真切地感受太阳，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幸福。
　　我留意着周遭，琳琅满目的手工饰品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扑将过去，花去了几乎一天的时间在大大小小的铺子里淘宝。虽然民间的手工品不及王宫华美贵气，但别有一番朴实淳厚。我挑挑看看，爱不释手。泥的僮甬，彩的器皿，精巧的丝织，烧制的乐器，不出一日，将我口袋里原本不多的钱尽数掏空。
　　当太阳挂在枝头昏昏欲睡时，我的腹中与口袋，均已空空如也。我拍着鼓鼓的袋囊，寻思如何回去吃饭。不过，如果就此回去，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不舍得，醉人墙外春。楼台锁，锁楼台，如何耐良辰。”
　　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邋遢瘦小，槁蓄黄项，白须飘飘，巫士模样的人，手举着一个赭色酒壶，晃晃悠悠从南边走来。他斜眼瞅着我，微微一笑，“算前程，前程算，今生算完来世算。姑娘，来一卦吧。”
　　原来是个算命先生。我一歪头，正想走开。他喊住了我。
　　“哎，姑娘姑娘，人算不如天算，来一卦，卜卜前程吧。”
　　“谢了，不用。我的前程清晰的很。”
　　“话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你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姻缘吗？”
　　“嫁都嫁了，还有什么姻缘。”
　　“婚嫁不一定是姻缘，姻缘不一定需婚嫁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朝他转过身，“你一个算命的，你不去找那些需要你算命的，老来缠着我做甚？”
　　“姑娘，我就是算准了你需要我算，才来的。老朽不求钱财，不求回报，只为有缘人。”
　　我没搭理他，一心想找到来时的路。再晏一些，宫里可要翻天了。
　　那老头倒是锲而不舍，“看姑娘的面相，实乃大富大贵之人，难得难得。”
　　“那先生可否告知小女，王殿该往何处去？”
　　“老朽只管算前程命运，不管迷路。”
　　“那好，您老给算算，我的命到底怎的。”
　　我看着他，倒要知道他想怎样。他伸出右手，有模有样的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小酒壶随着他的念词晃悠着。那模样真让人发笑。
　　突然，他脸色大变，须角微微抽动，酒壶险些从手中滑落。他慌忙收起酒壶，“老朽今个喝高了，胡言乱语，姑娘别见怪。您继续赶路吧。这酒劲上来了，啊呀呀，老朽不行了。”说罢，他扭头便走。
　　最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巫士，吊人胃口。更为讨厌的是，我明明知道，还是忍不住要寻根究底，“哎，你回来。你倒是说清楚啊！”
　　“不说了，说不了，天上人间奇闻事。”他晃着脑袋，蹒跚走着，继续向北。
　　我知道，此时我最好赶快回去，出来久了，肯定会出问题的。可是，像是中了魔咒，不知不觉，我还是跟着他出了城门，过了郊外，一路向北边山峦走去。
　　山路渐行渐窄，攀延迂折。两边的景色愈加苍葱，密密麻麻的枝丫，在道路上空织出了一道屏障，只零零星星地露出一两点昏黄的夕照。天要黑了。到处是腐叶的味道，踩在石阶上，软黏潮湿，仿佛能听到水浸润鞋子的声音，还有腰间丁丁当当的小饰件的碰撞声，在浓密的绿色中回荡游弋。我走着走着，仿佛在这林子里，醉了，迷失了自我。只有眼前那个人影时隐时现，像是前行的指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