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大动》是鹿

56、第五十六章 闻鸟野

　　[第五十六章]

　　涂山显猛地从沉睡中惊醒，反倒吓着了来给他送水的狐女。
　　平日服侍的狐女匆忙将水盆护住，小心翼翼地问：“君上怎么了？”
　　他按一按自己悸动的心，摇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罢了。”
　　听说是梦，狐女就放下心了，她把水放下了，问道：“君上起来吗？”
　　涂山显瞧见天色还昏蒙，就又躺回去了：“还早呢，我再睡片刻。”
　　狐女惊道：“君上睡七日了，还没睡够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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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涂山显知晓自己沉沉睡了七日，族人见他榻前横倒空酒壶，全都以为他是喝多了的时候，他忍不住腹诽了泰山府君：“那小小朝露醉里，不知有什么门道，尊上别是借机报复了。”
　　好在，醒来也没什么不适，就权当是个恶作剧罢了。
　　听说涂山显醒了，大小事宜，该来请示的人等都络绎不绝地赶来，有几件麻烦事众人还争争闹闹许久，直到过了午后，才算是消停了。
　　伺候的狐女去送了午膳，涂山显说过会儿再吃，让她先去忙别的，狐女就退出来，坐在外面老树根下，继续织一件羽衣——羽衣金贵难织，那是她花了很多的时日去学的，等她织好了，她要拿去送给翎夫人，求翎夫人收她为徒。

　　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圆圆的光斑落在羽衣上。
　　“在做什么呢？”
　　狐女吓得手一哆嗦，连忙要藏起手里的东西。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战士打扮的狐女笑盈盈从树后出来，走到狐女跟前细细瞧了她手里的物件，随后坐在了她旁边：“羽衣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要藏？”
　　狐女见是她，就不慌张了，只是扭过身去：“不告诉你。”
　　女战士眼珠子转一圈，不怀好意地撞撞她：“是不是送给君上的？”
　　狐女的脸，立即就红了：“别胡说！这……这是我要送给翎夫人的……”
　　“啊？为什么啊？”
　　“我想请翎夫人收我为徒……”
　　翎夫人年纪轻轻，可还没到收徒的时候，况且她自己也从未提过此事。
　　女战士想了想，并不嘲笑狐女的高志，只是问道：“你怎么想起要去拜翎夫人为师了，服侍君上的差事不够好吗？”
　　狐女瞟她一眼：“那你呢，为什么要离开君上身边去做一名战士？演兵和打仗不辛苦吗？”
　　女战士听了，笑起来，拿过剑来搁在膝头：“我服侍君上的时候，年岁还很小，那年他下山回来，脸上多了道伤，很久才好了，我就想啊，光待在君上身边有什么用，我要做一个战士，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先保护得了自己，尔后才能保护得了君上。虽然说，现在也没人伤得了君上，可我是个战士了，万一外族寻衅滋事，我还能保护族民，这也是在帮君上，我觉得自己有用，还是很自豪的。”
　　“嗯，我也是！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啊？什么都不会，还不用心服侍。”
　　“我就是想变得更有用，才想拜翎夫人为师的。”狐女兴奋地抓住女战士的胳膊，“翎夫人是先知，她能预知很多的事情，而且她能力出众，能处理族中繁杂的事务，我若是跟随她学习，以后就也能替君上分忧了。”
　　女战士打趣她：“可是跟随翎夫人学习，不是一年两年能学好的，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干脆做个战士呢？”
　　狐女苦恼：“你那时年纪小，劲头足，要学什么都容易，我不行，我连重些的剑都拿不稳呢。唉……今早君上醒来的时候说他做了一个梦，要是我跟随翎夫人学习，就能为君上占卜这个梦的吉凶了。”
　　女战士愣了一下：“梦？”
　　“是啊，君上说，是一个奇怪的梦。”
　　“这不可能的……”
　　狐女抬头看她：“怎么了？”
　　女战士秀眉紧蹙：“修为低的人，或因外力影响，或因内持不稳，所以才致使梦境生，君上已成天位，他怎么会有梦？”
　　“可是，我的确听到君上说……”
　　“肯定是你听错了。”
　　狐女并指朝天：“我敢对天发誓，君上是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绝对没有听错。”
　　女战士不言。
　　狐女看看左右无人，挨近些，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哎，你说会不会与人间有关？君上去过人间，我听奶奶说，去往人间了就容易爱上凡人，一旦有了凡心就丢不掉了。君上修为高深，外力影响微乎其微，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胆！”
　　狐女吓了一跳。
　　女战士生气斥责道：“你是嫌命长吗？君上的事莫要议论，被大长老听见你就惨了！”
　　狐女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捂住嘴，可是她瞪大眼睛，看见行云大长老急匆匆往这边来了。
　　“不会吧……”
　　“当然会！”女战士斩钉截铁，“大长老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君上去人间的事了。”
　　狐女拉拉她的衣袖，指指她身后。
　　女战士回过头，也小小地惊了一跳，但好在大长老是去找君上的，并不是因为听见了什么而要来训斥她们。
　　狐女疑惑，抱着羽衣站了起来，问道：“大长老是怎么了？从未见他这般焦急过。”
　　没错，大长老看上去又急又慌，他从来没这样过。
　　女战士想了一下，拉住狐女：“走，过去看看。”

　　涂山行云在洞府中没有找到涂山显，抓住洒扫的人问了，说“不曾见君上离开”，他就径自去到洞府后的幽潭那边，涂山显果然好兴致地在那儿喂鱼。
　　听到身后脚步声急促，涂山显回头看，打量行云神色，慢道一声：“何事惊慌？”
　　没等他话音落下，行云就急急开了口：“许多妇人丢了孩子……不，是有人蓄意偷走了涂山的婴孩！”
　　新出生的婴孩，是涂山的新希望，每一个都是可以寄予厚望的孩子。
　　听到涂山有孩童被偷走，涂山显眼底闪过一丝凶意，他凝重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五日前，就有人来报，孩子丢了，我只当是有什么凶兽，趁孩子爹娘不在旁边，把刚出生的孩子叼走了，直到现在，已经丢了三十七个孩子，我觉得不对劲……”
　　“糊涂！这等大事为何不速来报？”
　　行云低头：“你醉了多日，不好去叫醒你，我也以为我能应付，岂知昨天一晚上，就丢了十六个孩子。我们山前山后找遍了，根本没有凶兽的形迹，却是后山山口的界石，有被移动的痕迹。”
　　涂山显自悔不已，发生此等大事，他竟恰好喝醉了，焉知不是错过了营救孩子们最好的时机？
　　他连犹豫都没有：“跟我去后山口看看。”

　　前往后山的途中，行云再告诉了涂山显一个细节，就是三十七个丢失的婴孩，全是女孩儿。
　　后山口的界石被移动，虽留有一些痕迹，却难有强力的证据用以断定是什么人所为。
　　女战士和狐女也惊忙跟随赶过去了，相比于狐女的慌乱，女战士要镇定得多，她在帮涂山显和行云查看后山口有无异样，她心思缜密，果然叫她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她在一片草叶子上抹下像浆果汁液的东西，凑到鼻端闻闻，连忙大叫道：“君上、大长老，这好像非我涂山之物！”
　　行云过去，拈一拈那片草叶上淡淡的石青色，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了：“是青雘，这东西青丘有！”
　　事不宜迟，涂山行云即带着涂山显的手书，亲自赶往青丘面见女帝幽真，婉言要求青丘归还盗走的三十七名女婴，女帝幽真却嗤之以鼻，说没有这回事，甚至很不客气地驱遣了作为使者的涂山大长老。
　　凡事都好忍，一旦牵扯到人命就不好忍了，尤其这次青丘胆敢到涂山偷盗小小的婴孩，不知是想做什么恶，涂山显担心那些孩子的安危，不多久即向青丘宣战，邀战于闻鸟之野。
　　青丘应战。

　　闻鸟野一战，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无奈青丘似乎在期待这一战，其准备充分，动用诸多法器，隔日便从拉锯战转占上风。
　　眼见涂山一方死伤惨重，涂山显不管对方女帝有没有出马，又是否藏有后招，他难以坐视不理，执剑上阵。
　　涂山主修为高深，寻常法器、阵法根本拿他没辙，有他在前面开路，涂山之众大受鼓舞，加之护主心切，不过小半日，战局就被扭转，青丘连线溃败。
　　计策有云，擒贼擒王。摧其坚，夺其魁，方能解其体。
　　涂山显没有陪青丘人马浪费精力的闲心，他寻到领兵将帅之所在，欲直接拿下统兵的大将军，但还是晚了一步，大将军早已带领亲兵团脱逃，最后不过抓到一个冒充大将军的副将而已。
　　青丘兵将不敌的，多被活捉，用意是如果强取不行，就只能用他们青丘自己人的性命做筹码，去换涂山的孩子回来，因此那副将被涂山显擒住，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恐慌，他似乎明白等待他的是一条活路。
　　涂山显审量副将好片刻，他眯了眯眼，手中剑慢慢往上移到副将的颈下：“我认得你，青丘大将白辛。八百年前，你在我面前，杀死了我涂山族的明长老。”
　　低头闷咳的副将僵住，他仰头看涂山显，眼中蓦现惊恐色。
　　剑尖微转了分毫。
　　森森寒意攫住了副将的喉头，他急忙叫道：“别杀我！我、我知道一个秘密，是涂山君感兴趣的！我愿用它做交换，换我活命……”
　　涂山显不动声色，但剑已定然止住了。
　　名作“白辛”的副将如得赦令，半是惊半是喜地吞了吞唾沫，赶紧说道：“女帝之所以下令抓涂山的女婴，是因为我族的大长老跟随君上到过泰山蒿里，在君上离开以后，大长老听到泰山府君的手下议论说，说……凡人女子庄嬴，已于数日前转生在涂山。”
　　涂山显挑眼。
　　白辛以为他不信，忙再补道：“千真万确！”
　　剑光快如闪电，一线血痕现，方才说话的人永远没有了开口的机会。
　　“血债，血偿。”
　　他低语着，抹去了剑上的血迹。
　　闻鸟之野起风了。
　　循着风来的方向，他抬起头，脸上神色淡漠如常：“至于你口中说的人，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