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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明光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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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日影变化,海上的蜃景消散了,唯余淡淡的一弯虹彩,远天寂寞。
青丘主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小心别说错话。”
涂山显扬眉,嘴角隐约勾着笑意:“可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了,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成为什么样的。”
“诚如你所说,由表及里,我难以喜欢的,是你整个人。”
青丘女帝把玩着发尾的手一停,笑,扬手将长发甩到身后,她竟不介怀,即刻就说道:“好啊,那就来谈谈拂云的事。”
“我走前结下了屏障,能确保她不被火伤及。”
“我知道,我看见了。”
“所以这顶多是个误伤,我涂山愿为拂云公主治伤,直到她痊愈为止。”
幽真笑起来:“涂山显,你好天真啊,一句‘误伤’就足够了吗?拂云公主是我最宠爱的妹妹,你放火烧伤了她,我就是为她出兵涂山,于情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涂山显不以为然:“如果你执意出兵的话,为什么要邀我来东海?”
幽真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目光里透出几分讶异:“你真的是涂山显吗?我以为,一提到‘出兵涂山’四个字,你就应该暴跳如雷的,按你的性子,不应该囔囔着‘来啊大不了同归于尽’吗?”
“知道你还故意要说?”
“但你并没有如我预想中那样动怒。”
明光台的石案上搁着一壶清茶,是涂山显来的时候,谪居在流波山的一位仙子送来的。
茶是好茶,甘甜可口,最是解火气。
幽真来了,只顾着唇枪舌剑,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好茶,涂山显就倒了一盏,放到她的手边。
“幽真,我们之间的不愉快,闹了有三百年了。”涂山显噫叹道,几乎是在推心置腹与对面的人聊着心事,“在我九尾未成以前,我做任何事都很急躁,就像你说的,放在以前,‘出兵涂山’四字,足以令我任性使气方寸大乱,但今时不同往昔了,我虽拖延未继涂山君位,然全族老小性命之安,却不能不担上肩头,我不想族人有伤,故而不愿轻易开战。”
青丘女帝婉然地笑:“你现在就思虑周全了吗?如果是的话,你本不该在我青丘纵火和伤人。”
“纵火,是为回报拂云公主私自劫掳我之行径。”
“就她那点子能耐,能劫了你?怕是你心中早有打算,故意不跑。”幽真挥挥手,也懒得计较拂云的自作主张了,“那丫头是犯浑了。不过,你放的火那样大,现今烧伤了人,又怎么说?”
涂山显轻微皱了眉,也不是想开脱什么,只是他的本意原不是想造成这样的结果,他不想交恶,所以要解释清楚:“放火前,我结下了屏障,可想而知,我没有要伤人的意思,更加没想到会伤到拂云公主……”
“我知道,你的屏障结得很好。”
——呵,到底是还不够好了,否则哪有今日之事?
幽真慢悠悠说着话,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点头表示了对茶的赞许。她撑着脸,笑意软软媚媚:“拂云啊,是自己惹了祸事,心内惶恐不安,害怕我责罚她,所以自己故意烧伤手臂栽赃给你,恶人先告状罢了。”
涂山显愣了愣,随即面有愠色:“你既知晓内情,为什么还要兵临涂山?”
“不以此为引,你如何会来见我?”
他克制着,将怒意往下压一压,说道:“好,拂云公主之事,彼此不再深究。如今见也见了,就来说正事。我作为涂山之主,回你六字,‘不归顺’、‘不开战’。”
幽真轻慢哼笑:“你欲止战,何不依言归顺?归顺我青丘,就自有我来庇护你们涂山氏,天上地下,还没人不给我幽真薄面的,你们归顺之后,日子可会过得太平许多。”
涂山显说:“尽管我们都属狐族,但涂山与青丘还是有很多的不同。我们涂山氏习惯了偏安一隅,自得其乐,我们的习性风俗,青丘未必能接受。”
“你这就是不肯了?”
“自问我历劫回到涂山,我们始终井水不犯河水。青丘天狐,论血统和修为,都远高于其他狐族,我认青丘为尊,但实在不想称臣,约束于治下。”
幽真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哼,我就料到你没这么好说话!”
涂山显亦起身:“分歧太大,再谈下去也没用。女帝,告辞了。”
时天色昏昏,海岸风声大作。
他已背过身欲离去,忽听身后喝道一声:“你以为你走得了!”
默然提高警惕,做好交手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青丘主没有施展任何神通。
明光台上神力寂寂。
涂山显半疑惑地回转头:“你什么意思?”
幽真傲慢环起了臂,讽笑道:“你说,火是你放的,是为报复,扯平了;你又说,我拂云小妹受伤非你意愿,就与你无关了;你还说,三日后可约于流波山,我是邀你来谈‘涂山归顺’一事,你不肯答应还要来?全部的便宜都给你占了,你以为会有这么好的事?”
涂山显不想与她纠缠不休,不耐烦地直接问道:“你究竟要怎样?”
“很简单,你做我的臣属,如果不愿意,你就别想离开!”
“幽真,你做梦呢?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
“听清楚了,但不是我想听的。”
幽真意得志满地扬起脸,走过他身边,指着对面的流波山道:“实话告诉你吧,东海已经涨潮了,恰逢天上星辰移动,此次潮水要两日以后方退。”
潮水涨落,是寻常之事,涂山显不免要嘲笑她:“你认为,小小海潮能困我在这里?”
但当看清明光台外的景象时,他忽地暗惊了一跳:一时没有多加在意,只知日影西下天色渐暗了,暮时风起潮涌,这潮水却涨得出乎他的意料,东眺,海水汤汤,西望,海水已漫上流波山,苍色的夔牛都被迫迁往了高地,连岸的木桥,更是被淹得看不到半点影迹了。
瞥见涂山显变化的神色,幽真很满意,唉唉故意叹道:“我们狐族最是爱惜皮毛,这么宽广的海,又咸又涩,不能说扎就扎进去了。何况适逢东海岸开集,岸上货物相易人头攒动,你堂堂涂山太子,肯定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一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吧?所以,你过不去了,也更加回不去了。”
涂山显略一思忖,冷笑,反问她:“我是不大懂避水术,可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在此耗上两天吗?”
幽真回他:“你会肯?别忘了,要两日,大海潮才会回落。你和我孤男寡女,在被海水隔绝的明光台单独相处,明光台上轻纱飘扬,影影绰绰,就算是近在流波山上,也看不清这里的情状。涂山显,你回去以后,有口难辩,是绝对说不清楚的。”
“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这所有的事?”
“否则呢?由着你屡次三番来损伤我的颜面吗?”
涂山显道:“当日,我劝你退兵相商,也是为你青丘着想,因为你那些兵将加在一起都未必打得过我,何必要白白来送死。”
“涂山显,你口气不小啊!”
青丘女帝一向自负,经不住涂山显如此说,于是动怒了:“你厉害是吗?好,今日不妨让本尊先来见识见识!”
幽真没有手下留情,出手全然一股子狠辣猛劲。
涂山显想,她要是说话行事也能这样简单直白的话,兴许他不会过分厌恶她——真是滑稽,身为狐狸,他倒是特别讨厌娇滴滴缠人的狐媚气。
海潮涌动,像要将明光台掀翻了。
涂山显觉出幽真本事不如他,衡量着自己下手重,就刻意慢下一分,还只守不攻。
“涂山显,你为什么不主动进攻?是不是不把本尊放在眼里!”
青丘女帝察觉到不对,质问于他,他却不应,依然是能攻时亦只死守,幽真怒极攻心,强势击之,险些将涂山显逼落海水中。
涂山显不想就此纠缠个没完,他偏身移跃,指尖点触水面,轻巧旋身翻上明光台:“停手!我不想打了。”
“哼,怕了吗?”
“怕?我是不想滞留在此了,尤其是陪着一个发疯的你。”
幽真轻蔑道:“你要是走得了,尽管走好了。”
涂山显笑:“这是你说的,可别拦我。”
幽真不将他这自大的言语放在心上,冷哼甩过美艳的一张脸去。
“女帝!”随侍的彩衣狐女怯弱惊叫道,“看海面上……结冰了!”
“什么?!”
幽真冲到明光台边,果见茫茫海水凝结成了冰面,海浪都在瞬间被冻住了。她惊骇呆住:“这,怎么可能??”
“我走了。”
涂山显从明光台跳下去了,他站住在冰面上,回过身来笑说道:“幽真,你是青丘女帝,说话要算数,不能拦我。”
……这海水,怎么会眨眼凝结成冰的?
幽真愣怔,想到涂山显的法力定是在她之上了,刚才是故意藏拙,她大受刺激,艳媚即刻转为了凶怒:“你!”
涂山显不听她多言,径自踏冰而去了——
“再郑重说一次,我应邀前来,是不想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