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跳》圣音天使

33、33

　　启蒙城约阿那汀的地下聚落深思大厅，星引山以西点亮科技追索之路的起点，疾风境承继智慧入门的现下，古老的传承与新生的突破，上行下效互为表里。但却很少有谁，或者根本没有一个人，设想这条路也许会把大家领进荒岭悬崖。
　　因为它看起来是那样充满光辉。
　　落脚在米拉安排的暂住居所，从外观上就和“十圣殿”之间填充的矮房没有区别，同样地带尖顶塔结构，坡面成锐角相交的斜屋顶……可一旦想到相处了半天的飞船领航米拉，是真正米拉的复制体，星娜便不禁不寒而栗。
　　出生时长一样的双胞胎尚且会随着成长，在环境、爱好、人际等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发展出易于第三者分辨的容貌和气质。但复制体的概念截然不同。
　　顷刻，那个她努力摆脱，并曾成功的恶梦记忆中的培养管秘室的阴影，重卷袭来。
　　这明明不是仅仅在百花庭悠然与花卉携手创造美好的她应该窥见触及的……扭曲。
　　压抑扭曲的她在床上蜷缩起来。米亚老师教导过，这是接近婴儿在母胎里的姿势，是胎生动物从受孕开始最先学会保护自我的动作，所以当人恢复这个神态，便会感到安心与安全。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需要自我保护的机制呢，星娜忍不住想，是在母亲胎腹中都不能给予婴儿安全感，还是正因为只有身处母胎时是安全的，婴儿才预先熟悉拥抱这个姿态？
　　除开具有超越简单血缘关联的两个米拉对她的冲击，星娜在主控室一样的房间没有经历到任何异常，就连只是被指示站到边上的能量基台都令人感觉稀松平常。她怀疑自己已经离精神失控不远，所有加入了这个团体的疾风境子民，是不是也是这样逐渐迷失了心智。
　　今天还只是第一天，不论是哪个米拉，都没有确切承诺她，多久后放他们离开。她小屋的花，虽然在主水晶的能量沐浴下一个月不枯萎，但她已经开始想念它们了。卓拉明天没看见她，会不会急着去家里找她？梅洛会被惊动吗？艾大人如果感知到她在这里，会怎么做……还有……
　　还有Arzi。
　　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很想他。
　　‘星娜。’
　　有那么一刻，她睁开眼，不知自己是在现实抑或梦中。
　　“星娜。”
　　她本能坐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不意嘴上碰到冰凉却教人无比安心的触感。在她有必要去看清全貌之前，即已知道会对她这么做的是谁。
　　知道这个人是谁。
　　“Arzi、Arzi、Arzi……”
　　一而再，形似最初相遇的清亮银白的光流连梦的边缘，在她以为没有出口的地方开辟一道门，尽管不确定、纵然不自信，却反复牵引示意肯定，这是为她而存在。
　　“你回来了！”
　　所有的羞窘不快皆被抛诸脑后，她清楚自己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还珍惜眷恋眼前这个机械人的一切。早明白不是她的同类又如何，那他欠缺人际常识又怎样，假若那全只是绊阻他们彼此靠近的笨拙，便统统挣脱抛弃吧！
　　分明深陷未知，她却用更胜共浴荧星泉之光那一夜的力气抱紧他。
　　直至被米拉带到休息的这间观察屋，星娜才知晓并不是她在途中想象的位于一个建筑内的房间。虽然这个伪装成房屋群矗立地面的人工洞也难以断定算不算建筑。
　　“洞窟顶贴着一层合成金属板？”谈到“深思大厅”相关，她由Arzi口中得到惊讶又不全然意外的讯息。
　　Arzi注视她的红眸没有偏移半分，仿佛不论两人间发生什么话题，他的第一心思都只聚焦在她身上、她纯净明澈的眼睛里。“是和外星科技制造出的水晶融合成的材料，以智能能量接合铺贴，既而进行投影。”
　　星娜恍悟：“因为具备了水晶特质，即使主体是金属，亦可以通过载入意念呈现外部天空的风景，在‘城’里的居民看来，就跟站在地表一样。”
　　诚如米拉所言，透过分布屋邸的其中一扇西向窗，染满橘红火霞的天空真切映进了视野，整整一度时方被夜霭吞没，转变成星辰漫天。要不是有刚刚和Arzi的对话，要不是他们确实来自地上，并没有失去旅程的记忆，可能至少是她，会如昔赞赏轮换不息的景致。
　　然而，尽管以黎明神殿为首的辰星洞崇尚精神的练习，星娜的同胞才不是盲目地抵制技术的探索和进步，否则百花庭给传花使准备的飞船及对机械体机械人的役用就不合理了。恰恰是这些事实反过来指出了一点，倘若神殿有所了解疾风境当前，或稍早时候的科技先进如此，为什么没有打造类似的人造地下城，让天上的日月星光穿越照亮长居星引的辰星洞的族人，而单纯沿用发光的水晶丛？
　　“但再怎么重现，都不是真正大地上有的光景。那些海风、春天的降水、雨水溅打泥土后焕发的芬芳，在这个嵌套在完美外壳下的地底洞是没有的……”
　　不，星娜在心里补充到，正因为要求注入记忆的灵能力者剔除有生以来目睹的晴空之外的雨天、每年特定时节扬起过境的狂沙，这个“壳”，这片天空，才是有瑕疵的。
　　不该存在的。
　　“星娜还有别的事情担心？”
　　她转脸迎上他太沉寂显得毫无波澜的凝视，这对晶片模拟的眼眸如今是她在看似安宁平和的这座洞中城唯一可靠的明灯。另一名真知会成员带走Arzi去做了什么她大致梳理出来了，听描述是类似米拉对她进行的身体及能量场检测，不过Arzi接受到的是更精细化的机体量测，与他是个“制作”精密的仿人形交互机械人有关，遑论他有着备受这组织着迷钻研的高度学习能力。
　　说到底，仍是把Arzi当一件东西、他们的所有物看待。可能还包括她。只是这局面在她答应随行时便已料及。
　　她微垂眼帘，抬起手食指指节抵住下唇，“按理说，像水晶记录仪之所以能不依靠能量即能维持存储内容，是祭司大人们录入的记忆本就是真的，没有任何伪造而且容量小，但是这片触目广阔的天空，不管昼夜，永远是晴朗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需要固定的人供给能量维持。”
　　星娜沉吟：“也许不止一个人。又或者……”
　　这时，来自门外的机械音响起。
　　“我们来送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