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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的誓言（1）
没有忘记吧
思念的泪水
流到夜晚吗
没人认得冥途
现在孤苦伶仃
踏上了黄泉路
天气渐渐转暖，阳光温柔的抚摸著地面上、草丛里、树枝间纯白的积雪。枝头处略薄的雪花化为滴滴纯水洒落在草叶上，不堪重负的叶片成为水珠们嘻耍的天地，顽皮的它们从一侧顺势而下静静没入土壤里，蕴起一层不可见的湿意。
柔和的光线透过屋檐倾撒在晴明和博雅身上。
博雅一如既往的笔直端坐，双眼望著庭院，神情显得陶醉。
身披白色狩衣的晴明，斜靠在廊柱上，略带沈思的凝视著手里攒著的酒杯。
“冬天就要过去了。”
“嗯。”
“看著开始复苏的万物，真是心生喜悦啊。”
“心情确实舒畅。”
“晴明，喝酒！”博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晴明仍然攒著酒杯，“皇後去世好几日了。”
“是啊，天皇陛下非常伤心。”
“今天清晨陛下的帷帐上留下了两首和歌。”
“和歌？”
“彻夜的誓言
没有忘记吧
思念的泪水
流到夜晚吗
没人认得冥途
现在孤苦伶仃
踏上了黄泉路”
晴明念诵起那两首和歌。
“皇後写给陛下的吧。”博雅感慨道。
“是啊，陛下为此泪流满面。”
“陛下真是重情重义。”
“博雅也很重情重义。”晴明温柔的笑起来。
“你是在笑话我吧，晴明。”
“是真的。”
“怎麽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想到了德子小姐。”
博雅放下手里的酒杯，深吸了口气，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起来，将头转向庭院。
酷爱雅乐的博雅很喜欢沈浸在自然里吹笛，十三年前那个月色明朗的夜晚，习惯性拿起叶二放在嘴边，随著吹打在身上的晚风吹奏起来。明月高挂，清风徐徐，四周景物因月光而朦胧。
一曲终了，博雅的耳里传来一名女子满足的叹息。举目望去，不远处停著一辆女车，女子的叹息就是从那里发出。
心情愉悦的时候能有知音者相伴，即使互不相识，博雅心里也充满欢喜。
一夜复一夜，每当博雅技痒之时，总能看到那辆女车相伴，慢慢的博雅对车里女子产生好奇。
又是一个月色皎洁之夜，博雅由著性子吹起了笛子，不过这次有女子的琵琶相随。琵琶声与笛声交融，像清流、像微风，曲断意连的扩散在空气里。
“好美的笛声、好美的月色。”女子第一次将容颜曝露在博雅视线中，素净的面容在月光下如仙子般光洁散发出点点光晕，模糊了博雅的双眼。
博雅被眼前景致迷住忘记询问女子的姓名。
谁知这一眼换来了十二年的怀念。
去年，博雅再次在那个地方看到了她。
岁月的洪流在她脸上流下丝丝细纹，已经十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可是为什麽博雅觉得心里对她的怜爱更甚当初。
他终於鼓起勇气问了女子姓名。
“德子。”
於是一切像回到十二年前，他们又一起乘著晚风交流曲艺。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为了负心男子化身成鬼，杀掉让男子移情的女人，也想杀掉那个深爱的男人。
博雅与晴明及时赶到现场制止了德子的报复，在博雅温柔安抚下，德子在他怀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晴明，我会永远记得德子小姐。”看著庭院的人没有转回头来。就算她变成鬼怪，博雅在心里仍然记得她。
“我知道。”晴明凝视著博雅说道：“她有来见过你吧。”
“是啊，每次在我独自吹笛之时，她总会以生成之姿（2）出现在我面前。”博雅转身看著晴明，“有时候她也会弹奏飞天（3）与我同乐，弹奏完毕之後会恢复成原本的样貌在我眼前消失。”
晴明依然注视著博雅没有打断他说话。
“你说每个人心里都有鬼怪。”像是想到什麽，博雅攥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皱著眉头思索著词语说了下去：“尽管我也担心过，我也害怕自己会变成鬼。可是现在却总想著，人能变成鬼也能变回人来。”
博雅猛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要缓解心里的焦躁，“人还是有自己感情的。”
似乎还嫌意思没有表达清楚，张口想说点什麽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嘴唇张合好一阵都没吐出一个词後挫败的低下了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晴明拍了拍他的肩，“博雅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像现在这样？”抬头盯著晴明的眼睛问道。
“对，博雅这样就好，我很喜欢这样的你。”晴明的笑容很温暖。“不说这些了，喝酒吧。”
“喝酒！”
一阵淅淅簌簌声响传来，只见一个背部稍驼个头矮小的老人出现在台阶下。
“晴明大人，门外有一个自称藤二的人找博雅大人。”
“啊，那是我的随从。”
“吞天，你带他进来吧。”
“是。”
话音落下，吞天又消失在庭院里。
“博雅大人！啊，晴明大人。”来人急急忙忙的跪在博雅面前。
“怎麽啦，这麽慌慌张张的。”
“大事不好啦，四条坊门小路那里发生闹鬼事件。”
“闹鬼？”
随著博雅的惊呼，晴明也眯起眼睛来了兴趣。
“今天早上接到报告说四条坊门那边闹鬼，据说是一户人家半夜听到奇怪的声响，然後打算起床去看看。结果门才打开一条缝就看到有个女鬼在外面啃食著邻居家男人。”
“接下来呢？”
咽了咽口水，藤二继续说著：“那户人吓得不行，等到天亮後就立刻汇报了。听说是一个头上有两只尖角、面色发青、眼棱突出、血盆大口，模样很是吓人，吃起人来发出哢嚓哢嚓声音。”
“这个事情已经发生几次了？”
“目前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要想想办法了，万一闹到天皇陛下耳朵里造成更大骚乱就麻烦了。”
“是的，我听说大人在晴明大人这儿，於是赶过来汇报此事。”
“晴明你怎麽看？”
“我没看到怎麽可能知道呢。”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说著作势就要起身。
“这个稍後再说吧。”晴明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藤二，你先回去吧。”
藤二询问的目光望著博雅，在接到博雅点头示意後迅速离开了。
“晴明，难道你知道什麽了？”
“要去看了才知道嘛，现在问我也没用啊。”
“那还不赶快去看看？”
“你总要让我整理好衣著再出门嘛。”晴明呵呵的笑了起来。
注释：
1、这两首和歌选自今昔物语集，讲的是一条天皇的皇後去世，在一条天皇帷帐上留下的。
2、生成之姿是指德子在从人化为鬼那阶段时候的模样，头上生出两角，但是并未完全变成鬼。
3、飞天是指德子弹的琵琶，那把琵琶音色优美名为飞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