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白蛇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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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说杭州城内一陈员外。
这陈员外家底富足，平时也咸受尊敬。但他却有一项甚为苦恼之事：没有子嗣。
连个女儿也没有。
说来其实之前妻妾们也生育过，生下的孩子个个都小猫崽子似的大，不管陈家怎么求医问药求神拜佛，这些个孩子都还是没过多久就夭折了。就这么折腾到了六十岁的关头，一个近年来经常陪他“说说话忆往昔”的老妾居然生了一个。
嗯……这个也是跟小猫崽子似的大。
陈员外还没高兴多久，过往那些孩子夭折的画面就一一涌上心头，立马又丧起来了，生怕喜到最后又是一场空。
于是有人给陈员外出了主意，让他把孩子在金山寺中寄个名，求菩萨保佑。至于平时，孩子还是养在陈府。
陈员外半死孩子当做活孩子医，一一照做，从那一天起他就死死地盯着这老来子的身体健康。
过满月了、破纪录活过半年了、妈呀能走会说一周岁了！
陈员外喜得发疯。老来子每活过一个阶段，他就给出主意的那个人封一叠厚银票。不光如此，也时常去金山寺参拜，添油烧香。
等章珎稍微大一点，知道陈员外为了让他活下来花了多少钱后，只能叹息了。
不是啊！
他这一世注定很健康，虽然有点早产，但是器官都长好了。做好保暖，好好喂养就能活，根本不需要寄名……
如今和金山寺用这种方式搅在一起，是何等得不偿失……
要说起来还是得怪陈员外。
章珎三岁之前，他生怕老来子出门吹个风就死了，每次参拜都必把章珎留在家里。章珎三岁后，他才敢试着频频把孩子往寺庙领。
而章珎第一次去，就遇上了金山寺住持。
老和尚一见到他就眼放精光，转瞬收敛后微笑着说：“这孩子双眼黑白分明，目光不偏不倚，明净澄澈，想来是个有慧根的。这就是员外家那位寄名的公子吧。”
陈员外笑呵呵认了。
老住持又含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嗯，是个和佛门有缘的孩子。”
章珎：“……”
眼前的老和尚的言行举止乍一看有些变态，然则确是个实在的干净僧人。也正因如此，章珎才更警惕。
他有想太多吗？怎么好像这老和尚想让他皈依佛门啊？
所以后面陈员外再说要去金山寺时，章珎便不肯和他一起去了。陈员外千哄万哄，章珎都不为所动。
然而章珎万万没想到，平时四方步迈得稳稳的陈员外，居然蹒跚着往椅子上一坐，做出极其虚假的咳嗽声。还开始卖惨，说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带孩子出门还愿，出一次少一次。他已老朽，此生别无所求，惟愿菩萨佛祖保佑孩子健康长大吧啦吧啦……
这套道德绑架整得章珎头皮发麻。
但凡是个中青年说这套话，他都能顶回去。可如今眼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六十多老头，他只能重重低头，暗暗咬牙任由笑得满脸欢乐褶子的陈员外领他出门。
这样一来，金山寺的老住持可乐呵了，和陈员外打过招呼后，对着章珎张口就是：
“安明来啦？”
好家伙，连寄名法号都自然而然地叫上了……
章珎懒得挣扎了。反正腿长他身上，只要他不想皈依，这杭州城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总不能给他来个强行剃度。
他想得没错。
老和尚虽想将他认为的有缘人带进佛门加以培养，然他深知强剃的头终究会再长出头发，故只想用温水煮青蛙之法，对有缘之人加倍关注，待关键时刻再行点化。
可惜他这一套对别人或许行得通，对章珎确实丝毫没用。自从打定主意不入佛门后，章珎也不再排斥去金山寺参拜，反正寺庙风景优美、人文气息浓厚，斋饭味道也不错，老和尚爱拉人进群的怪癖虽然叫人难以忍受，他讲起经来确实很有一套的，不愧是公认的高僧。
于是乎，不知道章珎在摆烂的金山寺老住持乐乐呵呵地接待陈家父子，不明原因被老住持重点关照的陈员外深觉面上光彩，把上金山寺当做文化旅游的章珎也顺理成章乐在其中。
大家都很乐呵，三全其美。
就这么互相忽悠着过了几年，这具身体渐渐长大，似乎发生了不少奇异的变化。比如说，有次出门，章珎在大街上看到了因为不讲卫生又爱无节制偷吃而被陈家赶出去的一位帮厨，一两年不见，他怎么好像长了一张耗子脸？
问仆人，都说那人除了猥琐依旧龌龊更甚外，和之前并无分别。
章珎想了想，疑心自己看错了。
可除了那位耗子脸帮厨，他还在杭州乡下的庄子里见过一个胆子颇小一问就跳的麂子头男。
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骗自己了，此间世界好像是存在妖怪的。
就这样，有次上了金山寺，依旧是三人喝着茶讨论佛法——就老住持一个人讨论。
这天天气太好，章珎忍不住多看几眼湖上的风景。金山寺作为知名大寺，香火鼎盛，早就牢牢占据了这里湖光山色最优美、就连观景视野也最好的地带。所以从章珎这个角度看下去，湖景潋滟、柳枝轻如丝、游人泛舟于湖面之上，正是……
他瞳孔突然放大了一些。
不远处的湖上有一条小船，两名少女正欢笑着缓缓划桨。
其中一人正正长了颗狐狸脑袋。
居然敢离金山寺这么近，真是有够大胆的。章珎神情平静地收回视线，可好像已经晚了。老住持神情自若地继续招待二人，用茶点哄陈员外喝了几杯茶。陈员外才在仆人的服侍下离开更衣，老住持立马问章珎：“你也能看见，是也不是？”
章珎光抿茶，不说话。
老住持看起来很高兴，连声道：“好好好，果然是有缘的孩子。”他说：“其实我是看不见什么的。方才我问你是否也能看见，那是因为上一个能看见的，正是我一徒弟，如今云游在外。他同你一样，都是寄名养在寺中的，只是后来他家人接连去世，我便把他接入寺中正式剃度。你们两都有同样的眼睛，我也该告诉你他的法号了，日后若是见面，你们二人也好打招呼。”
“他叫法海。”老住持说。
老住持讲了关于法海的一些事，本还想往下说些什么，可此时离座更衣的陈员外回来，他便临时打住了。对陈员外的临时救场，章珎非常感谢。经也听了、景也看了，还蹭了很好的茶水和茶点，对必行依旧满意的父子二人这便拜别了金山寺老住持，迤迤然回了杭州陈府。
有这双眼睛，章珎并不觉得烦，甚至认为很有趣。至于法海，章珎认为他会是个棘手的对象，所以根本不想和他撞上。
随后的日子里，章珎借口自己突然想好好读书，短时间内是不能再随便出门了。此话一出，陈员外立刻拍了下头。
大意了，这些年他沉迷于溺爱儿子+带着儿子去金山寺秀+带着儿子去亲朋好友面前秀。唯独遗忘了陈家本是耕读起家的宦族之后，这才是陈家能在杭州城内广受尊敬的底子。
退一万步说，孩子能读点书也是好事，这样等他去了，至少能守得住家宅平安。
还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既然儿子能活到十来岁了，能跑能走，那想来……像孩子说的那样两三年内不去金山寺，应该也没事吧……
陈·真·土财主一咬牙。
大不了多供一两倍的香油明灯！
章珎拿出装傻充楞的本事，“艰难”地开始学习之路。磨磨蹭蹭学了四年以后，以吊车尾的成绩秀才毕业。
对这个结果，家族历史上出过三品官的陈员外那是非常满意。
孩子前些年都在玩，现在只学了四年就能拿个秀才文凭。
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就是正宗的：人聪明，只是没在学习上用心思，一旦好好学了，就是宰！相！根！苗！
章珎看陈员外这高兴到吩咐摆宴席请戏班的样子，试探着说自己考个秀才都脱了半层皮，可不想接着考劳什子举人贡士。
没想到陈员外大手一挥，果断说正好当爹的也不舍得儿子继续吃科举的苦，现在能识文断字通读无碍就很好了。反正陈家家大业大，只要不出事，能躺着吃三辈子。
这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震得章珎无话可说。
陈家请客的宴席上，不少人都在观察章珎。家有巨财的独生子，身体也健康。等陈员外一死，这会是多好的血包——啊不，多好的女婿啊。
都不用回头，当天就有很多人和陈员外表明结亲之意。
陈员外被说得还挺心动，回头想想儿子确实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便盘算着过几天把儿子叫到书房好好谈谈。
结果他才说完，他那儿子便背着手，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冷峻神情：“娘子我要自己找，非得找个前无古人的绝世佳人才行。”至于什么样是绝世佳人，反正他说了算。
陈员外一愣，又想到儿子和别家公子不同，房里也没个侍妾通房什么的，又问在找到正妻之前，要不要先给他几个通房备着。
他那儿子神情冷峻依旧：“这个我也要自己找，非后无来者的绝世佳人不可。”
管家以为小少爷在这等大事上再三抬杠，说什么今晚也得被敲一下。未料到陈员外愣了一会儿却是一拍手掌：“好！有志气！正好我也觉得一般人配不上你，勉强和凡物凑合有什么劲。”
此话一出，章珎和管家都惊了。
不是，这老头溺爱儿子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白蛇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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