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优生不生幸福一生②【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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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就说过了，一位微不足道的过路人而已。”章珎说着，随手将棋盘推到一边去。
短时间内，他不想再看到棋了。
下棋这种事，果然还是需要双方全情投入，最好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如此才能称得上人生一大乐事。因此，这次和阿修罗王对弈的体验究竟如何，章珎不是很想说。
就让这件事默默过去，对两人来说这都是最好的解决。
于是阿修罗王果然也不问了。
二人又回到之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这次的身体还有主人的意识存在，所以章珎也不是很想和阿修罗王争夺。待在阿修罗王身体中的时候，他虽然行动不自由，意识却没有受到任何拘束，仍可以进行思考。
他所在的这一片地方，大概是阿修罗的心海。一片平静的浅水域，广阔得无边无际，四周白茫茫的，偶有微风吹拂。水面上疏疏地长着睡莲，谈不上人间胜景，却也是一个清净的好地方。
只是有时候望去，会有一两抹让人不安的红色火焰鬼魅似地闪现，旋即消失。
这火焰的出现，与阿修罗王的心情没有任何关系。章珎每次看见它时，阿修罗王本人都非常平静。
看来这是阿修罗王的自然属性。
阿修罗，果然是掌管火焰的一族。
察觉到这点后，章珎终于能稍微把这里的阿修罗与他所知的阿修罗联系到一起。佛教中，所谓阿修罗者既是六道之一，也是护法天神。而《法华经》中所提的阿修罗王，无论哪位都不是好相与之辈，善战好战，易怒而好斗。
这么一对比，此间的阿修罗一族看起来着实显得有些异类。
虽说他们的强大，无人能够反驳。但这里的阿修罗，通常来说性情都很宽和。只有阿修罗王心海中的火焰，无声地说明了这一切或许都是一层幻想。
这个问题，恐怕不是历代阿修罗王封印实力与真实面容就能解决的。有朝一日，封印解开，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着实难说。
一人广袖博带，坐在莲叶上，在此类意识的世界里，似乎他一直都以本体形象出现。章珎单手托腮，望着一簇火焰消失在“空气”中，对旁边道：“……希望这一次能普普通通地过去才好。”
西虎舔舔爪子，身子翻来翻去地撒娇，吸引这人来摸它柔软的肚子。这人确实没有辜负它的期待，揉得西虎愉快地发出喷音。
这里的时间，像未曾裁断的丝绸一样平滑而悠长。他和西虎平静地在这里享受百年难得的安宁时光，有时西虎困倦睡去，章珎就独自一人静坐思考。
阿修罗王的五感没有与他切断，因此，章珎时常会听到和看到善见城中悲剧性的一景。
这可是天堂啊。
爱欲如迎风火炬，必有烧手之患。果不其然。存着七情六欲的天人们，说到底了，和人类又有多大区别呢。
身为天界守护神，掌握着幻力的阿修罗王从始至终都知道那件事的存在。可他始终没动。不光是无法，也是不能。这也是社畜面对老板的为难之处，可以理解。
只是苦了那对母子了。
三界居安，边界的魔族不犯境时，天界的武将们都很闲，阿修罗王也不例外。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修罗王开始为未来的某件事而牵挂。他内心的不宁，直接在章珎眼前这片水域上反应出来。
这位神明的智谋虽然不好说，城府却是很深。光看外表，谁都想不到阿修罗王内心究竟是何等纠结。
也因阿修罗王感情方面本来就不怎么敏感，又整日思考那件事，是以根本留意不到周围一些微小的细节。
比如说，某人相当迷恋阿修罗王这件事。
强大、美丽、温柔，这是阿修罗王公认的标签。三界之中，他的仰慕者无数。可是，唯有这人的目光不一样，那是带着些微野心的痴迷。
哪怕他公然挑衅阿修罗王，眼中的执着还是骗不了人的。
章珎自己不谈恋爱，但见过别人谈恋爱。做贾瑚的时候，无论在京中还是在金陵，都听见看见了不少同性之间的事情。后来任总理，手下也有一个下属拥有同性的恋人。
而且，就算不提这些人，他其实也认识这种眼神。
是佐伯克哉啊。
和四皇子、所谓的苦主、被他漫不经心整过一次的薛蟠等完全色迷心窍的人不同，佐伯克哉的目光有更深沉的意味……
……如果那眼神不是用来看他，那就更好了。章直男默默想道。
阿修罗王自己都懒得察觉的事情，章珎绝对没有提着他的尖耳朵向他八卦的必要。
谈恋爱哪儿有搞事好玩儿。不管阿修罗王现在在忙什么，总比之前一成不变的日常发呆要有趣。所以章珎也不顾对方的隐私权，默默地观察起阿修罗王的一举一动。
阿修罗王开始留意起天上的星空；
有时还抱着修罗刀沉思；
有时候又神情忧郁地打量周围的天女，其中他看得最多的，就是阿修罗一族的两位巫女，舍脂与伽罗……舍脂这位女士颇为机灵，似乎早早就留意到了阿修罗王的目光，日常表现也丰富有趣得多。
可惜阿修罗王对她的在意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
天界之中，和阿修罗王走得较近的异性，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两位女巫、天帝之女吉祥天公主，以及星见·九曜。原本，阿修罗王与星见·九曜的关系就已经不错。自从阿修罗王为那件事挂心之后，他和星见便走得更近了。
所谓星见，顾名思义，她们是天界的占星者，星见们从星辰的轨迹中窥探世界的未来与奥秘，然后向天帝做出关键的预言。
历代星见，一般依赖某种血脉的传承。拥有此血脉的人虽多，但一般来讲，如果现任星见还在工作，其余人的能力就不会觉醒。
上一任星见是天帝的姐姐，尊星王。自从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之后，九曜便接替了她的尊位与职责。
九曜所拥有的才能，绝不下尊星王。她的预言十分准确，至今为止，从未出错。
以往，星见通常只为天帝服务。但阿修罗王和九曜走得近了，也没人怀疑。阿修罗王的忠心，众所周知。他与星见，都是天帝的肱股之臣，因此，人们只会觉得，这是二者的天然立场使然。
所以阿修罗王和九曜单独相处，默默寻求一个极密预言之时，谁也没有刻意留意。
唯一在旁倾听的，只有章珎。
阿修罗王倒是想把他也给瞒住……奈何实在没办法。好在这位客人一直蜗居在他身体之中，安安分分老老实实，没有半点行动能力，让他知道也坏不了什么事。
阿修罗王是这样想的。
起初，章珎确实只是冷眼旁观，只是偶尔感慨一下九曜的“忠诚”而已。像这样攸关未来三界存亡的大秘密，九曜也能瞒着天帝，密不上报，这实在是……
从政治角度来讲，这也说明了掌权者扩充智囊的重要性。过于倚重一方的意见，被玩弄被欺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总之，正在密谈的九曜与阿修罗王两人，毫无疑问地没把天帝这人未来的死活当回事——甚至明摆着一点也不挣扎地直接放弃和无视了天帝的性命……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天帝这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值得别人用心尊敬。
只是啊，九曜现在正在做的这个预言，实在有些令人心惊了。
她说，六星陨落，其为背天之暗星。修罗非天，在天灭天，在地灭地。什么是六星，讲解起来会有些凑字数的嫌疑，故此处可以不必在意。关键是，九曜预言中提到的“暗星”“灭天灭地的修罗非天”，都是同一个存在。那就是阿修罗王还没有出生的儿子。
这个孩子会伴随着一场战乱而降生，他是三界的破坏神，将毁灭世间一切“邪恶”——对他而言的“邪恶”。这就是他的命运。
怎么又是命运和预言……章珎若有所思，手指一屈便摘下一枝半开的莲花，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预言，就是阿修罗王长久以来一直藏在心中的事。听到九曜确认，阿修罗王的情绪着实不算高涨，看起来难得有些郁郁。他思考了很久，终究还是和九曜说了一番话。
离开九曜的殿宇后，阿修罗王正准备独自回阿修罗城。
“您已经决定了吗？”住在他身体中的客人问道。
阿修罗王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他会在此刻出声，仍是回道：“嗯。”
听了他这句话，客人想了想，又道：“我还想看看善见城的风景，您愿意带我观赏一二吗？”
阿修罗王一顿，到底还是温柔地照顾到这位客人难得提出的要求，脚尖一转，便是改道。他们往善见城的高台花园去了。
天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飘飘处处闻，一路上微风静谧。现在是夜，恒星已经沉寂在地平线之下，站在善见城往下看，宫城脚下的海宽广无际，星辰倒映其上。远处的城市，同样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寂静的、幸福的、美丽的世界。
天人也好，凡人也好。大家都在这片天空下入梦。
那个客人，借着阿修罗王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好像什么都看不够似的。好一会儿，阿修罗王才问：“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个世界啊。”他说，“你不觉得它很美吗。”
“仞利天的话，确实……”
“不，”客人又道，“我说的不只是仞利天。是整个世界。”
隐约察觉到他想说什么，阿修罗王道：“不过，命运早已注定。”
“你当真相信？”
“你不信？”
“这个么……”客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我想给你讲一个关于预言的故事。”
曾经有位王子，出生在太平盛世最尊贵的家庭。他有一对恩爱的父母，然后……按照某种对天启的迷信，人们都说，他拥有极为难得的生辰。出生的时间、地点、当日的天象、星象，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吉利无比，富贵无比。
于是，他们说，不凡之子，必异其生。
某方面来说，他似乎也没让周围的人失望。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瑕疵，或许就是他武力值实在无法升高这一点。可就连这个不足，也很快被补全了。因为，他同父同母的兄弟，就是天下难得的武学奇才。
这一生，顺遂得令他人不能想象。好似众人所说的那般，他被上天眷顾着。就连他自己，也有那样的预感。
所以，如果他被既定了天命，那么天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好了。
一切生死富贵，都是被冥冥中注定的。当时的他是这么想的。十二岁那年，一家去寺庙敬神。然后，极偶然极偶然地，王子遇见了一位暂住寺中的云游僧人，那人一看到他，就拍着手掌叹息：“可惜了，你活不过十五岁。”
……这是一个秘密，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强行压下来。是因为，如果这件事被他人知道，那和尚恐怕落不到好，无辜的寺僧和身边的人也可能会遭罪。而听到和尚这么说的时候，其实他没有害怕，只觉得，“啊，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平静地接受了。
他的一切都是天给的，最后，天要收回去好像也很正常。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人是绝对不能这么想、绝对不能向命运妥协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最土最俗用得最滥的一句话，可只有吃过亏的人才能在苦笑中承认这句话确是真理。
夺走他生命的东西，不是天灾不是大病，而是最不起眼的一场人祸。再具体一点，只是一勺加热的水银。
多么滑稽、多没有意义。
只是这种程度的暗算而已，如果他全力警醒，认真地活下去，哪里可能中招。落到年纪轻轻就消逝的局面，怪谁呢，怪那个因为嫉妒而发疯的异母兄弟吗，不是的。
是他人要杀我，是天要杀我？
不，是我要杀我。
为什么要轻视生死，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未来压在命运的轨迹上。它根本不存在，一切的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死路也是一样。
最重要的东西，唯有生命。他的命已经没了，但不妨碍他对他人性命的珍惜。
阿修罗王听完这个被刻意隐去某些关键的故事，猜也能猜出来这是谁的真实经历。他顿了顿，又垂眸道：“可是，我的孩儿不也是一条生命吗。”
“……可惜，恕我直言，他现在连受精卵都不是。”章珎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还是想问你，你是否非要这个孩子不可？”
阿修罗王默然不语，这就足够说明态度了。
章珎又问：“假使这个孩子真要出生，你会为他的到来做上哪些准备？”
阿修罗王倒是诚实：“我……会将修罗刀封印，只要修罗刀不出，‘真正的阿修罗’的破坏之力就不会被解放。钥匙会藏在两位巫女的身上，再娶其中一位为妻。孩子，总不会杀母亲的……”
章珎冷静地问：“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您打算娶的巫女是不是舍脂？按照刻板印象，她的妹妹伽罗不是更接近好母亲的形象吗。”
“是，不过舍脂更有野心，也更有生存的动力……”
“有趣，还请继续。”
阿修罗王顿了顿，闭眼道：“我知道。‘非天’觉醒，毁灭世界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所以，我会找帝释天合作，他是预言中的天帝，如果合作达成……我会让他吃掉我的身体，拥有我的力量，只有这样，他才可能阻止破坏神。”
章珎一言不发，在心海中默默思考。过一会儿才道：“阿修罗王啊，你知道，为什么你不善用棋吗？”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章珎说，“棋盘是沙盘也是战场，想胜利，既要考虑策略也要考虑全局。所以它会涉及到一个核心，那就是推演。同样是未来的指南针，预言和推演是不一样的，前者虚无，似是而非，更像一种语言和行动上的陷阱。而推演的关键是结合任何已有的信息，对现实进行观察和分析。你是斗神，可是你有没有真正分析过这些东西？”
“……”
“根据我的分析，帝释天造反的几率低于百分之十。即便他行动了，如果仞利天中没有人为他提供帮助，帝释天造反成功的几率还将继续降低……而如果按照你的安排来走，一切就会如同预言那样上演。”
这家伙看人的眼光真的差极了。阿修罗王的设计果然和他的棋路一样，真是朝着BE的方向一路上演。而且，根据帝释天对阿修罗王的心思，这个结局保不齐还是先Bed ending再Bad ending……
“也就是说，是你选择了那个结局。只是为了让你的孩子出生。”
并非有意抵触阿修罗王的生育自由，而是……阿修罗王为了让血脉延续，宁肯奉上一场战争和未知结果的未来作为献祭吗。
阿修罗王高大的身影在露台上孤立着，风掀起他的衣袍，飘然若莲。
他从来都知道，做出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也曾经想过如何避免。如今这些布置，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我主意已决，不会再变。”阿修罗王道，“很晚了，想必风景你已经看够了，我们回……”阿修罗城去吧。
话没说完，阿修罗王的手竟然自发地动了起来。他金色的俊眼不可思议地瞪大，只见自己手腕灵活一翻，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柔软华贵的发绳。
“你似乎总是这样，消极逃避。”这位客人说。“……我不喜欢这盘棋局。”
阿修罗王是天界守护神，被所有人敬着爱着。他纵然可以放着别人的死活不管，但决不能把那些理应被他保护的、不应被他牺牲和背叛的人给推到死路里去。
这位客人的意识一点点地从心海的深处浮上来，渐次侵占着阿修罗王身体的控制权。阿修罗王这才想明白，原来，以往他每次行动前都出声请求，不是因为他办不到，仅仅只是出于对主人的礼貌……
那双手灵活地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整齐地束起，再抬头，同样的金色眼睛，却已不是以前阿修罗王那平静中略带沉郁的神情。
“你觉得这是死局，那接下来的棋，我来走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优生不生幸福一生②【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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