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始于黑店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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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珎做了一个梦，梦醒后，他像往日一样起床，洗漱，换衣。几年下来，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现在这具身体，他看待镜中倒映的光/裸/躯壳，眼神平静淡然，像在看一座摆设用的雕像。
一切收拾好，章珎走到落地窗旁。
拉开窗帘，一座繁荣而气势宏大的城市如匍匐一样卧在他脚下，它的建筑物密密匝匝，布满大地，界限延伸至远方，仿佛要插入天际。
十年来，世事巨变。章珎通过与刘家的合作，搭上了地下世界的线，借着刘家的手扶持起中华城的新力量，并成为事实上的掌握者。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爆发后，章珎投入大量金钱，加快了游说国会议员的速度，为他接下来的举动铺平了道路。
他终于以贵宾之姿重新踏上了美利坚的国土。
曾经被遣返的经历，在权力的操控下又算什么。
夜晚的纽约，蒸腾的暑热不会随着这座城市近海的便利而消弭。宴会大厅中，衣香鬓影，名流云集，大家等候今天最重要的宾客上场。
这次的酒宴几乎所有中华城的上层都参加了，刘大伟费了不少力气，才捞到入场资格。
见许许多多他平日里只在报纸和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名人衣冠楚楚地从他身旁走过，刘大伟十分激动。但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他的仆人却给他掉了链子。
这种场合不适宜发脾气，不管被谁看到都是不体面的，刘大伟强忍怒气，走到台阶下的一旁，从唯唯诺诺的宋妈手中夺过邀请卡。身后的动静声突然响亮了起来，刘大伟回头望去，正见一名形容颇为俊朗的男子携一位身着裤装气质不凡的女性踏上了铺着红毯的台阶。看清男子的面容后，刘大伟脸色忽然发白。
他怎么会来这里？
宋妈的脸色也因为惊疑而变了色，刘大伟心神不宁地回过头来，看也不看宋妈的神情，极不耐烦地催促宋妈回刘公馆去。宋妈不敢说话，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她所注意的，是那名男子身边的女性，一头黑发，肤白似雪，气质华贵，不似凡人，一出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虽然神态与仪表都有了很大的差别，但宋妈还是从那张脸上挖出了熟悉的影子。
那不是小花吗？
人的容貌很难因为成长而彻底脱样，小花从9岁到14岁的五年里都在刘公馆过活，作为刘公馆老仆人的她非常熟悉小花的长相。
十年时间，对成年人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有时，稍久之前的记忆不仅不会褪色，还会在岁月中变得更为清晰。联系那年小花的突然消失，感到不安的宋妈连忙仓皇地走了。
小花曾经的模样，在刘大伟的记忆中早就被模糊了。那个穿着素色旗服一口一个“老爷”“老爷”的少女天真的姿态他已经记不甚清，所记得的，只有那个深夜里她那张脸上隐隐透出的疏离鄙夷神情。
宴会的主持人介绍今天的两位主要嘉宾时，刘大伟忍着很大的反感，才没有因为“刘武飞”这个名字在众人面前显露出失态的神色。至于那名女性的名字，也只是在那一时间让他产生了短短的一点点熟悉感。
作为老爷，刘大伟没有纡尊降贵地去记住小花的全名。
在他的生活中，那些中下层的仆人所拥有的只有简称。比如“小花”这个名字，总会让他想起老家养的小狗，只要给根骨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刘大伟很快就把这种那淡淡的熟悉感抛之云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原来那个女人就是传闻中的大人物啊，真是年轻得不可思议。这么一想，他对刘武飞出现在这种场合也就不吃惊了。
大概只是护卫，刘大伟想。
当刘大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打算趁刘武飞不在的短暂空档上前与章珎搭话时，章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刘大伟正疑惑，章珎悠悠然然地问道：“您是不认识我了吗？”
刘大伟被他问得神情疑惑，不禁仔细地看了看章珎，然后蓦地愣住。这时，刘武飞端着给章珎的饮品神色别别扭扭地过来了，他一扭头，看到刘大伟那张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刘武飞也顿时一愣。
章珎放他们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自己独自离开。刘武飞立刻反应过来，撇下刘大伟不闻不问，连忙跟了上去。
刘大伟立在那里，一阵阵发寒发颤，甚至来不及为刘武飞出现在面前的事而恼火。章珎离去前那双眼睛在他脑海中不断倒带。
疏离，鄙夷，是和那年那日一模一样的神情。
宴会只是一个欢迎仪式，章珎很快就和各方势力敲定好了接下来的中华街改造工作具体日程。在章珎的计划里，中华城的改造，不是在原老社区的基础上翻新，而是一次彻底的重建。
借由中华城的改造工作，清除地下的黑暗地带。同时，通过投资的方式，为中低层人群提供就业机会，改善他们的生存条件。加强设施配套，提升社区形象，新的中华城，应该有吸引中高端人群定居的硬实力，作为现代中国在西方的形象的侧面体现，它还将表现出现代化的一面。
这是一个阻力巨大的项目，章珎身后的国家碍于各种原因，不好出手给予帮助，章珎也无意索取，依靠自己与刘家的固有力量，联合当地华人团体，硬是打出了一片天地。美国政/界和资产家针对章珎的行动，频频发起打击，而章珎则不断迎击回去，并取得了令反对者吐血的成功。
中华城的改造提升计划，在章珎的控制下顺利地进行着。改造中华城所使用的中坚力量，正是章珎费了很大劲，好不容易绕过美国弯弯绕绕的各种法律，专门从国内带来的团队。中国人是最好的工匠民族，他们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工程上的奇迹，时至今日，仍在世界各地书写着自己的传奇。
这批工程师和工人严格按照美国工会的相关法律进行建设工作，章珎没觉得这是坏事，能保障这些国民同胞的权益，也是他所乐见的。而这批团队每日的工作时间虽然被限定在法律规定的时长内，在精密的项目控制下，工程周期却丝毫没受影响，甚至连质量也一如往常。
中华城一点点的，改变了旧日的模样。
“你还真是……不计成本和投入啊。”又是一个星期天，刘武飞从国内赶飞机来到美国。伫立在窗前的他俯视着下方的中华城，发出了如此感慨。
章珎平静道：“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生之年够用就好了。挣钱不花，那不是浪费生命吗？”更何况花掉再多，他也能挣回来。
刘武飞看着章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去的中华城，繁华热闹与异国风情，吸引着西方人或好奇或猎奇的目光，同时，在它的区域内存在和滋生的一些特殊产业，以及那些贫困而沉默的人们，浓缩成了西方人对古老中国的刻板印象。
今时今日，一切已不同以往。历史的进程与国力的崛起，决定了类似的事还将继续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中华城里。
新的中华城凝聚了新一代中国人的力量，居民在自治会的帮助下各安其业，而自治会也在不断的团结在美华人，为彼此的共同利益争取保障。经由中华城这条焕然一新的纽带，纽约的华人们有了共同的联系。
内部风气整肃一清后，在刘家的暗地助力下，自治会势力渐渐加强，凭借持续壮大的自身实力，在纽约的地下世界中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话语权。
这样很多人感到恐惧起来，谁都知道，中华城事实上已经属于章珎了，这股成长中的巨大力量如何使用全凭他的心情，简直就是指哪打哪。此外，某些人还有一个顾虑，章珎与大陆的联系实在太过紧密，如今这被他所一手培育的中华城势力，会不会成为大陆在北美的前哨站……
正面无法打击章珎，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断开始有人尝试暗杀他。然而一波波杀手尚未走到章珎面前，纷纷折戟沉沙了。
一个个杀手被刘家的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他们身后的无数人彻夜难眠，夜夜饮恨，章珎大佬对此极为满意，深感不枉他当初找了刘家进行合作。地下的事，果然还是要地下的人去解决。在章珎的示意下，他的部下迅速给了挑衅者们送了回礼。
如是三番，那些人接连倒霉后，终于选择了安静如鸡，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以中华城自治会为主导的一超多强格局在纽约的地下彻底形成。
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后，章珎当初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已经全部实现了。他回到了纽约，征服了这片土地，这里的实权人物全都要敬他三分，纽约华人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谁也不能再怼到他脸上嘲笑中国人是□□。
富贵，权势，尊严，自由，拥有了这一切的章珎颇为满足。
虽然，时不时还有些聒噪的小插曲会发生在他身边。
章珎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男人：“别来无恙？”
“少废话！”刘大伟端着枪的双手发抖，“小花，是你，就是你，你回来就是为了害我对不对？”
章珎从容道：“我没有那么想过。”
刘大伟却不信，依旧握着枪：“你别想骗我，自从你来到这里，我的生意一天比一天不顺，已经做不下去了，没有活路了！”
“这可不对，”章珎摇摇头，“你应该好好反省下自己的问题。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继续做那几样老营生呢？如今中华城与自治会都在树立自己的公众形象，你也该跟上才对。”
刘大伟低吼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借口……
全是借口！
传统三大黑暗产业，现在中华城内还能做的只有赌了。然而自治会通过内部沟通，自行划出了上中下三等场子，新的场子更现代更周到，种类也丰富，吸引了大量人前往。他的生意被全面封锁，偏偏运气不好，来往南北美和东南亚的船也被海关扣住，更加雪上加霜。
倒霉成这样，难道不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他吗？换做以前，刘大伟能想到很多可疑的对象，如今他怀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他活不下去了，至少要拉着这个人的命垫背。
章珎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我很不喜欢被人拿武器指着。”
刘大伟把枪械举得更高：“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他已经什么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章珎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我真不觉得你能杀我。”一条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猛虎自章珎身后绕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把刘大伟按在观景台灯柱上。西虎锐利指爪几乎要扣进刘大伟的皮肉里，猛兽粗长的呼吸浸含着杀意，不断喷在刘大伟的脖颈处。
“这就是当初你想要的虎，看，它很可爱是吗？”
想想，那竟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章珎缓步走上前，从刘大伟松弛的手中取下枪，按在刘大伟额上。章珎半是威胁地将刘大伟逼到观景台旁，长岛的海风柔和得像情人的抚摸，一阵阵浪花拍打着观景台的支柱。西虎环伺在旁，时刻警备冲上去咬破刘大伟的咽喉。
“你以为，这么弱的你真的能那么顺利地绕开这座宅子的安保跑到我面前来吗？”章珎问道。
刘大伟无计可施，步步后退，脸上布满惊恐。
章珎自言自语：“是我把你放进来的。”
刘大伟霍地睁大眼，章珎面露微笑：“我这么好心，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确认，如今的你再也碰不到我一根汗毛。至于你的那些事么，我确确实实没有特意针对你。你会混得这么惨，一半是大势所趋，一半是自治会里有人嫌你碍眼吧。”章珎的轻声温语继续在刘大伟耳旁萦绕，“让我亲自动手害你，你配吗？不堪一击啊。”
章珎收回抵在刘大伟额头上的枪，在西虎的保卫下，仍然摆着和煦而矜贵的笑容。这不属于小花的神情彻底刺痛了刘大伟的眼睛。
“所以我也不会杀你，留你这条命余生好好反省，向那些被你欺压过的人忏悔吧。”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章珎一脚将刘大伟踢下观景台，任他落入海中，这才向着天空开了一枪，长岛宅邸的安保人员闻声连忙赶了过来，刘武飞也在其中。
安保将刘大伟从海中捞起、检查、报警，一气呵成。目送着刘大伟被粗暴地赛上警车，刘武飞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章珎道：“不上去道别吗？那是你亲戚吧。”同样的姓氏，相似的长相，而且还都是做地下生意的，都这样了还硬说没关系的话，也太牵强了。
刘武飞“唔”了一声，思索道：“我也是见到他才知道的。至于道别什么的，那还是算了，”真这么做了，不知道他和刘大伟谁会觉得更恶心，“他是我叔叔的……私生子，小时候倒是一起玩儿过，后来叔叔争权失败，被父亲赶出刘家，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跟着叔叔来的美国。”
“又是一出豪门恩怨啊。”章珎凉凉应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始于黑店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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