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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爱情的边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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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婴儿文文忧伤地咬着自己的小被被。
作为一名挑战七十年代社会规则的混血女婴,想也知道自个的身世肯定是个万米大坑。
前方狗血高能预警,婴幼儿注意回避。
冷冷的冰雨都快把她娇嫩的小脸蛋拍成倭瓜了。
怪不得便宜娘整天苦大仇深的,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她五百万的晚娘脸。
一个女人过得幸福不幸福,那都是清清楚楚刻在脸上的。
就拿之前见过的“土豪”阿姨来说吧,便宜娘唤她“敏姐”,说明她岁数肯定比便宜娘大。
然而从外貌上看,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觉得便宜娘才是年长那位。剩下那一个要么是便宜娘的爱慕者,情人眼里出西施,要么就是眼睛被屎糊住了。
原因很简单,人家敏姐儿女双全,事业有成,遇事有男人顶着。双职工家庭经济条件也很不错,吃喝不愁生活有奔头可不就越过越年轻吗。
再反观便宜娘,生活拮据,如果没有老宋时不时送点野味来,几个月都沾不了一回荤腥。没有工作,也没有社交,还要忍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整天魂不守舍地牵挂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无心经营生活。家里要不是还有文文折腾出的动静,那就跟个冰窟窿似的。底子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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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一切收拾完毕过后,文文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抠脚丫子,便宜娘拿着一捆筷子和几根毛线在手里比划。
文文好奇地朝她爬过去,一边啊个不停。
干嘛呢干嘛呢,在玩什么好玩的。
“文文快睡觉,别过来瞎捣乱,你听话,不然小心我揍你。”便宜娘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冲小婴儿挥挥手。
文文一屁股蹲坐炕桌前,肥嫩嫩的小爪子在桌上拍得啪啪响。
人家哪有瞎捣乱,你这纯属污蔑……人家从来都是认认真真捣乱。
围观了半天,她娘手中的筷子还是筷子,毛线还是毛线,也没变出花来。
真是浪费婴生。
文文失了兴趣,正打算躺回小被子里继续抠脚丫子事业,就听啪叽一声,她娘泄愤地把筷子扔回桌上,双手捂脸犹如困兽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扎个木排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
这个“难”,也不知道指的是扎木排,还是生活。
文文吓了一跳,扎木排?这便宜娘该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要漂洋过河去看老情人吧?
呵呵,呵呵,多新鲜啊,真把两国的边防战士当花瓶呢。
兵哥哥手里的枪会教你重新做人。
恐怕还没游到江心就被机枪扫射成筛子了。
这种脑袋一热就不管不顾的人啊,本宝宝拿什么拯救你。
关键这人还是她妈,这人还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拿来搞事情。
人生艰难多风雨,长使婴儿泪满襟。
其实在文文看来,偷听境外广播甚至偷渡过境都不叫事,然而那是建立在有实力确保自身安全的基础上的。
没那水平咱们就老实点趴着,脚踏实地地过日子静待时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瞎折腾除了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甚至牵连身边的人之外,又什么用呢?
少干那种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因为那些事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也是你承受不起的,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如水月华透过玻璃窗挥洒在炕上,一室皎洁。
文文半夜醒来,发现便宜娘还在跟烙煎饼似的辗转反侧,微微叹气。
她肯定很爱那个苏联男人,要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两人的爱情结晶。然而艰辛的现实却令人挫败,捉襟见肘且清冷孤寂的生活,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几乎要压垮这个骄傲的女人的脊梁。
与日复一日的惨淡和无望相比,本来就很美好的爱人和爱情却在时间的酝酿下愈发醇香,令人神往。
久而久之它们就变成她躲避现实暴风雨的避风港。
那个男人是她的心灵寄托和情感归宿,是心中一片净土,是念念不想忘。
因此她疯狂地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想要看他一眼。
执念太深,终成魔障。
这样撕心裂肺牵肠挂肚的凄美爱情虽然令人动容,可处在其中的两人却备受煎熬,活得痛苦不堪。
在易华年看来,最好的爱情,应该是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好,只是有了你,我会过得更好。
……………………
第二天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便宜娘就抱着文文出了门。
文文一双大眼睛提溜转,左看看右看看,天天呆在屋子里可快把本宝宝闷坏了。
可是一出了院门便宜娘就把她小脸摁在胸口,还用小被子虚掩着,好似生怕被人看见似的。文文委屈地嘟嘟嘴,但是想着自己一看就是歪果仁的样貌,还是没有折腾。摇摇晃晃,很快就在便宜娘怀里睡着了。
文文是被说话声吵醒的,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便宜娘带着哽咽的声音。
“……既然范大爷您把话都说到这儿了,孩子的长相您也看到了,我跟您说实话吧。孩子的爸在那边,我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前一阵子好不容易知道了一点消息,听说他病了,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到底病得有多严重,我心里真的很着急,这扎木排的手艺自己还真琢磨不出来,所以我还得厚着脸皮来求您,您帮帮我吧。”
坐在炕上的老头最近被缠得没办法,深深叹口气:“闺女啊,不是我不帮你,是你的想法根本就行不通!你想想看啊,那黑龙江中心是两国的分界线,那哨兵的眼睛可容不得沙子,那枪里的子弹可都是上了膛的。就算你会扎木排,你能过得去吗?那还不得挨枪子啊,一枪要了两条性命,这作孽的事我可不能干。”范大爷连连摆手。
文文点着小脑袋表示赞同,这话也是她想说却困于婴儿身不能说的。
等等,黑龙江、秋、敏姐、老宋……文文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里是哪里了。
……………………
便宜娘全名文艺秋,大连人,1958年考入北京广播专科学校,也就是中国传媒大学的前身。课堂上老师播放苏联战地纪录片,她被苏联功勋播音员维卡铿锵有力的声音折服,对他无限崇敬。
之后有一天,这个浑身散发着bulingbuling七彩光芒的超级偶像,站在了小粉丝文艺秋的面前。
维卡千里迢迢从苏联来到中国,一来是教同学们播音,也想顺便学习中文。两人在朝夕相处中情愫渐生,在文艺秋大学毕业前突破重重阻隔,领证结婚。
然而波澜突起,1960年7月28日,中苏关系紧张,苏联从中国撤走一千多名专家。在大时代的疾风骤雨里,个人的力量和爱情脆弱到不堪一击。维卡被强制遣送回苏联,原本相爱的两个人从此断了音讯,天各一方。婚姻关系也就此作废。
毕业分配,认死理的文艺秋主动申请到边疆工作——位于黑龙江黑河市的北方广播电台,只因这里离苏联最近。对文艺秋一往情深的大学同学万声也义无反顾陪着她来了黑河。
在北方广播电台工作的几年时间里,他们与同事华敏不打不相识。后来文艺秋偷偷潜入监听室偷听维卡主持的广播节目被发现,而遭到谴责和批判。
痴情男配万声挺身而出为文艺秋顶罪,最终两人被发配到深山老林里的保密单位一五五电台工作。这里的生活更加艰苦、恶劣,万声对文艺秋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一五五电台文艺秋又收获了一枚忠犬男配,安保组组长宋绍山。相思欲狂的文艺秋又闹腾出许许多多是非,但有两位痴情男士的保驾护航,最终也都平安度过。
文艺秋被万声的痴情守候感动,提出跟他结婚。直到结婚前夕,万声终于明白文艺秋的最爱永远都是维卡,于是他选择了理解和成全,独自返回上海。他追逐了心爱的姑娘十年,也算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最美好的年华里没有遗憾,能够心安理得地释怀,娶妻生子,孝顺父母,生活翻开新的篇章。
文艺秋在万声离开后,独自在一五五电台工作了两年,鞍前马后的人换成宋绍山。然后又调回黑河北方广播电台工作。
黑河市与苏联布拉戈维申斯克之间紧紧隔着一条黑龙江。
十年里所遭受的磨难没有让她放下执念,反而更加执拗和大胆。她费尽千辛万苦弄到一个望远镜,每天在黑龙江边与维卡两两对望。
终于有一天,饱受十年相思之苦的维卡冒着生命危险游过了黑龙江与文艺秋相会,也就是这个时候文艺秋怀孕了。
等到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文艺秋穿过凝冻成冰原的黑龙江去了维卡在苏联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家。
然后她见到了一直苦追维卡的苏联姑娘加莉娜。
文艺秋希望维卡幸福,于是她选择成全维卡和加莉娜,留下一封分手信,带着维卡的枕头悄然离开布拉戈维申斯克。独自回到黑河市生下女儿文文。
因为文文外国人的样貌,文艺秋遭到公安机关调查,宋绍山给她出主意,谎称是被偷渡的外国人□□所致。
文文:你才是□□犯的女儿,你全家都是!
公安人员觉得疑点重重,想彻查清楚再说,文艺秋只能停职在家等候结果,北方广播电台徐台长心疼她带个孩子不容易,让华敏给她支付最高标准的生活费。
孩子虽然生了下来,可是申报户口却问题重重,文艺秋又是找革委会派出所,又是跳楼威胁,折腾了个人仰马翻还是没能成功。所以文文小朋友至今还是个没有户口的小黑孩。
按理说文艺秋工作了十多年,怎么着也有点存款,不至于穷困潦倒成这样。时间回到易华年到来前几天,她买了个二手收音机,为了让维修师傅把信号调整得好一点,能接受到外国电台,把多年积蓄都花光了。加上文文没有户口,领不到国家分配的粮食,母女两自然过得紧巴巴的。
文文:回家都把那台吃钱的收音机砸了去!
至于维卡所谓的生病,其实是回莫斯科与加莉娜结婚去了。
而文艺秋异想天开划木排偷渡到苏联的计划,也是不会成功的,刚走到岸边就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哥哥包围了,还是宋绍山及时赶到为她解围。
在原本的剧情里,1974年文文四岁的时候文艺秋感动于宋绍山的呵护备至,嫁给了他,生下儿子小波。
虽然结婚生子,可她心里始终挂念着异国的维卡。主要是因为音讯全无,担心对方过得不好。
维卡同样如此,虽然与加莉娜结婚离婚,后来又娶了年轻鲜活的柳芭,仍然只要一有空就偷偷打开收音机,找寻对方的声音。引得两人的伴侣吃醋不已,平白增添许多家庭矛盾。
文艺秋与维卡再次相见,已经是十九年后的1989年了。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还各自增添了一个小拖油瓶——彼得和小波,要想再续前缘是不可能的了。
自别离后,半个世纪,一生牵挂,寥寥数面,令人唏嘘。
你只来过一瞬,却让我挂念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