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地火》某枝

3、正文 第一章

　　东昭末年，朝□□败，奸臣当道。伴随着一场史无前例的蝗灾，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于是狼烟四起，边境虎视眈眈的北胡趁机南犯，再加上各地手握重兵的藩王纷纷脱离朝廷宣布自治，一场浩劫无可避免。

　　天将大乱，必出妖孽。
　　这是一片辽阔的平原。曾经，它也是美丽的，长满一望无际的茵茵绿草，水流平缓的沧浪河从中流过，带来整片绿野的勃勃生机。它属于这个国家中最富饶的一座城市，它曾经为这个城市的青年男女提供秘密幽会的场所，为孩子提供嬉戏的空间，甚至为马儿提供在城市中难得一见的肆意奔跑的场地。
　　可是现在，它上面躺满残缺不全的尸体，那些尸体有着狰狞的面孔，他们依然保持着挥砍的姿势，尽管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看起来却依然像是随时要跳起来加入战斗。尸体上的血渗入大地，染红绿草，也染红河水。那条平静流淌着的沧浪河，已被染成一条血河。
　　东昭的母亲河啊，看见如此多儿女的血液，你是否也会流泪？

　　已是黄昏了。
　　惨淡的夕阳下，凄寂的空气中，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不多时，一群乌鸦“呀呀”鸣叫着盘旋在平原上空。
　　拜频繁的战争所赐，它们早已不再惧怕人类，甚至于在它们眼里，人类已沦为食物的代名词。在这个人类尚且饥寒交迫的时代，这些长毛的畜生靠着吞噬人类的血肉，反而一个个强壮而活跃，昭示着蓬勃的生命力。
　　乌鸦很快落下地来，开始啄食地上残碎的血肉，四下里除了尖嘴的剥啄声，就只剩下风的呜咽，为这场景更添一份凄凉。
　　如此丰富的食物当然不会由乌鸦独享，当天色变暗，乌鸦们吃饱喝足栖息在枝头时，黑暗中响起了另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暗淡的月光下，来“人”已到了近处，“他”用后肢走路，垂着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尾巴，全身披着厚厚的长毛，唯独一张脸上只是细细的绒毛。那张脸，和人类已有八分相像，如果不是那露出唇外的尖利犬齿以及高竖着的尖耳朵，光看那张脸，几乎就是个人类了。
　　可惜，人类是不会有“他”接下来的行为的。
　　“他”很快走到了一具尸体旁，看看四下无人，便四肢着地趴了下来，接下来，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他”的下肢变短，而前肢却变长了，并且四肢都在不断的变细，而“他”的脸上长出了尖尖的嘴，还有长长的毛，覆盖了整个脸。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对月长嗥，已经是一匹狼的模样了。
　　显然，它饿了很久，所以看见食物就埋头大嚼起来，浑然不觉危险的临近。
　　当它发现身后那一丝陌生的气息时，已来不及回避，只好转过身，警惕地打量来人。
　　月光下，一条纤细的人影就立在它身前不远处，红色的棉布长裙飘然曳地，一头及膝长发闲散地披在身后，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月光，如一对宝石光华流转。全身上下，一丝装饰也无，但那一双眼已是最好的装饰，配上那身红色衣裙，竟有一种妖异的气质。
　　又是她！
　　近一个月来，这女子一直跟着它，不管它躲到哪儿，她都能找到它，让它不得安宁。更有甚者，她看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到嘴的肥肉，让它惊怒交加。
　　它，是一只修炼百年有余的妖，以它现在的道行，普通的兽类和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何况一名小小女子。她对它的跟踪及蔑视被它看作了一种挑衅，身为妖的骄傲让它头脑发热，来不及细想便扑了上去，却着实吃了个大亏，那次它浑身的皮毛被火烧了个精光，差点就被女子吸去了精气。
　　摔了个大跟头的它这才知道，这看着纤弱的女子却比它这个妖要强多了，并且她以它为食。
　　它害怕起来，从此能躲则躲，能逃则逃。而逃了一个多月后的现在，它再一次被女子堵在了这片平原上。
　　它无路可逃了。
　　身为妖物，为了吸收精气，提高自身的修行，它杀死的人畜不在少数，而在它还是一只兽的时候，它就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它可以杀死别人，自然也就可以被别人杀死，所以意识到今天也许就是自己的死期，它并没有太过惊慌。
　　然而，不甘心是必然的。毕竟，对于美好的生命，有谁不眷恋呢？好不容易修行了百年，并不是为了今日被人杀死在这里吸取精气的。
　　强烈的求生意志使它作好了进攻的准备。它要拼死一搏，然后找到空隙逃跑。
　　眼前的女子仿佛知道了它的意图，歪头看它，然后抿唇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也算是勇敢了。”
　　它没有答话，只压低身子，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咆哮。
　　女子也不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只通体乌黑的大碗，念动咒语。
　　那碗随着咒语声慢慢升高起来，并缓缓移至了妖的上空，瞬间发出刺目的强光。
　　妖知道大势不妙，急着逃跑，却已经迟了，那金光已将它笼罩其中，它立刻感到动弹不得。而随着时间渐长，它的身体在不断地缩小，耳边女子的咒语声又令它头痛欲裂。终于，它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咒语停了，女子收起法器，走近了昏厥的妖。
　　伸出一指，指向妖物眉心，默运法力，稍顷，一颗泛着些微黄光的明珠从妖物的眉心中浮了出来。
　　这便是灵丹了，她今晚的目标。
　　将灵丹置于掌心，双手合十将其覆住，平托于胸前，合上眼原地打坐，法力从掌心透出，包裹住灵丹，逐步吸取其中的灵力，一个时辰之后，灵丹中的灵力便被吸收殆尽。
　　女子睁开双眼，叹了口气：“哎，附近有道行的妖越来越少了，看来又得搬家了。这次去哪呢？听说最近京城里老是有官被杀头，也许会有美味的食物哦。要是逮到个千年道行的，我就能睡上一个月了。”
　　说着伸了个懒腰，红红的小嘴打了个哈欠，竟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在这到处充斥着血腥味的平原上，这样孤身一人的小姑娘，竟然就悠然自得地坐在这样散了一地的断臂残肢中，自在得仿佛坐在自家的花园里似的，脸上甚至带着那么一丝天真的神气，不由看到的人不毛骨悚然。
　　此时已是深夜了，月儿挂在树梢上，洒下一地银辉，满天的星星则胜过人间任何的奇珍异宝，女子抬头望着天，迷茫的瞳眸深处，闪过一抹真切的痛楚，却转眼化为漠然，隐入那琥珀色的淡瞳中。

　　徐徐的夜风带来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是谁？
　　在吃那只妖的时候，她早已确定过这片平原除了她再没有别人，而以她如今的道行，方圆百里之内哪怕只是一只老鼠，她也能很快地察觉。但这人在被她发现时，却已离她只有十里不到，这怎么可能。莫非对方的道行比她还高？
　　这附近难道还有道行比她高的妖类吗？
　　出于妖类的本能，她的身体僵硬了起来，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打探来人的行动上，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被对方发现。
　　脚步声却在离她五里时停了。接着一阵哗哗声，像是风吹起树叶的声音，然后就听到来者开始喃喃地低声吟诵什么。
　　在念经吗？莫非是个和尚？
　　她悄悄探出头去，见到了一个侧影。那人一袭白色布衫，头戴书生的方巾，看起来书生气十足，手里捏一串佛珠，小声地诵念着。在他周围的地上，撒满白色的纸钱，有些随风被吹得老远。
　　那人的身边，还插了一枝长长的招魂幡，在风中轻轻招展，仿佛在与死者的亡灵嬉戏。
　　超渡吗？
　　她暗暗冷笑。世上的人就是这样，遇到无法解决的事就只会求神拜佛，可神佛就一定有用吗？
　　她，从来不信这些。因为她知道神佛救不了她，否则她又怎么会呆在这鬼地方。锦上添花才是神佛会做的事，至于雪中送炭，求自己才是正理。
　　愤愤不平的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不想惊动了正在念经的人，那人猛然回过头来，双眼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准确地射向她的方向。
　　于是，她对上了那双眼，一眼千年。

作者有话说

　　终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