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雅客六星

4、舔舔就好

　　慕云烟转身离开，毅然走进幽森的谷口，黑暗瞬时吞噬了他的身影。

　　至始至终也没有看沉涧一眼，他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委屈。要不是脖子上被套着锁链，他一定会飞奔过去同慕云烟走在一起。

　　掌门牵着锁链的另一头，提了提：“别眼巴巴看着，倒显得我的不是说。到底那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我也舍不得让他出事的。”

　　沉涧抬头看着掌门，满眼不信任。从第一眼见到掌门就莫名的讨厌，他总觉得慕云烟的师父像只狐狸。作为七老八十的凡人，长了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偏又一副老气横秋的做派，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一旁跟随的大师兄秦然轻哼：“师父又给师弟放水了？”

　　掌门：“何以见得？”

　　“我看见师弟的霜华满天了。”

　　掌门微微一讪：“就是走个过场，七七四十九日后我还要个活蹦乱跳的小徒弟。”

　　秦然皱了皱眉：“师父，与法不和，恐怕云清长老知道了不会善罢甘休。”

　　掌门：“那四人是否每人只断一根骨头，一颗牙？”

　　秦然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满道：“师父，是您教师弟的？”

　　掌门笑笑：“合理避规，所以我一直教导你们下手要有轻重。”

　　“……师父，您——”秦然很是无语，“罢了，小师弟没事就好。不过此狗如何处理？”

　　掌门拉着沉涧：“如何处理？拿回去治伤。”

　　秦然：“不处理掉？”

　　掌门望着垂头丧气的沉涧，愈发慈爱的说：“这条狗不错，它来以后云烟终于有孩子样儿了，我很欣慰。”

　　秦然同意的点点头，回想起从小到大不让人操半分心，永远过分懂事的小师弟。秦然也同意，适当犯错的少年才能真正的让人安心起来。于是他对这条狗也高看了一眼，见到沉涧受伤的腿，爱心泛滥的把他抱进怀里。

　　“把它交给我养吧，保证在师弟出来前让它再胖两圈。”

　　掌门沉吟了一会儿，折中道：“胖一圈就好，太胖会惹云烟嫌弃。”

　　他们没提慕云烟去的赎罪谷是什么地方，不过光看谷口溢出来的瘴气就能想象里头会让人何等的不适。

　　沉涧每日拖着条瘸腿，乘人不注意就溜到他们分别的地点等待。秦然找了几次，见他如此执着，摸了摸他的狗头，随他去了。以后便让人把一日三餐送来，再也不来打扰。

　　他没有白白浪费时间等待，即便环境不好也要抓紧时间修炼。久而久之沉涧发现了件奇怪的事，人家都讲究环境灵力充沛事半功倍，而他处在污浊的瘴气之中修炼速度半点没减，且涨势还不错。

　　一个多月下来，沉涧发现自己长长了。偷偷变成人形在树干上做了记号，估摸着能够到慕云烟下巴。

　　沉涧木着脸，狗相相当沉稳威严，可总忍不住去挠头的后腿出卖了他。

　　嘿嘿嘿嘿…

　　四十九天后，掌门，秦然，沉涧早早就在赎罪谷门口等待。直至午后时分，浓雾后终于出现了慕云烟的身影。

　　秦然迎上去，就见慕云烟径直倒在了他身上，一身伤痕累累，被秦然抱回了房。

　　掌门在确定慕云烟受伤不重，晕倒只是由于脱力后拂袖而去，走时嘴里还念叨着要让云清门下三年内都拿不到下山名额。

　　“赎罪谷里的妖兽大多都带毒，云烟恐怕受了不少罪。”医善局的长老替他把伤口都上了药，安慰秦然道：“你师弟底子很好，这些伤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

　　秦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徐长老，小师弟脸上的伤…不会留疤吧？”

　　沉涧的狗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趴在床沿上焦急的探头探脑。

　　“呵呵！”徐长老笑得一脸慈爱。

　　秦然：“…是弟子多嘴了。”

　　徐长老慢悠悠的收拾好东西：“按时吃药，按时擦药，饮食清淡，不得碰水，方能完好如初。”

　　秦然点头哈腰的道谢，毕恭毕敬把人送走。

　　接下来的时日秦然不假手他人，包办了慕云烟上药喂食的活儿。慕云烟大概累坏了，一直睡到第四日才睁眼。

　　“水…水…”慕云烟是□□醒的，嗓子里像是着了火。秦然偏偏这时候出了门，房里守着的只有沉涧一条狗。

　　慕云烟浑身无力，万分艰难的坐起来，对上沉涧水汪汪的狗眼：“怎么…就你一狗？”

　　其实沉涧是急的，他是条很严肃的狗，一般不轻易‘水汪汪’。他苦哈哈地看着干着急，恨不能变成人去给慕云烟倒水。千言万语都汇成了‘呜呜呜’的低鸣，他用脑袋轻轻的去蹭慕云烟的手。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慕云烟勉力笑了笑，全身的伤一动就疼，他提不起劲去摸沉涧。

　　少年的一切都被沉涧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才充分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那人说得对，要能横着走，才能做尽想做之事，才能回护重要之人。

　　短短一个多月，沉涧长大的不止身体。

　　徐长老所说不错，慕云烟看着伤重，其实都是皮外伤。用上好的药内外条理，不到十天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行动已经如常，疤痕还没消那么快。沉涧动不动就扑到他身上，身体力行的用舌头来替他除疤。

　　一开始慕云烟还挺嫌弃，后来被闹得没办法就由着沉涧舔去了。

　　“我说，怎么老跟这条疤过不去？”慕云烟摸摸右脸，那有一条两寸来长的粉色印记，“有它挺好，今后看谁还说我像姑娘。”

　　沉涧坚持不懈的舔着，心说我的东西不许有瑕疵，你想不珍惜也得经得我同意。

　　“不过说回来你舔过的地方疤痕是消得快些，脸上这都快找不着了。”

　　那是你眼瞎！在沉涧眼里那块印子就是骨头上的一条虫，让狗绝对忍不了。

　　慕云烟翻了个身，褪下了上衣：“来给爹舔舔背，练剑时老扯着疼。”

　　“……”沉涧眼前是少年白生生的□□，发着莹莹的光，比撒了孜然的猪腿看着还诱狗。

　　“快！”慕云烟催促。

　　沉涧一口舔下去，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往后的往后，这一幕被沉涧评为狗生十大美景之首，每每拿出来回味，他都遗憾自己当时为何只是只小狗。

　　时光飞逝，跟着少年一起的日子转眼已有三年。

　　慕云烟在外人眼里还是高冷孤僻的，不过他不用再独来独往，因为一切都有沉涧陪着。

　　“我说你怎么还在长？”慕云烟捏着狗爪，“你站起来比我都高了，再长床就容不下我俩了。”

　　昨晚月圆，沉涧出去修炼到黎明才回，这会儿正补觉，一个正眼都懒得分给慕云烟。

　　慕云烟发愁：“师兄说要让你瘦身，把每顿八斤肉改成五斤加十个馒头。”

　　沉涧闻言睁开了一只眼，把狗头扭到一边，表示不接受。

　　“唉！我觉着也是不行的。”慕云烟一下一下的给他顺毛，“你先艰苦两日，下山后我每日带你打野味去。”

　　慕云烟说的下山是试炼，青城山每年都会给一些能力强的弟子实操的机会，即锻炼人又不像寻常练功那般枯燥乏味，一众弟子都抢着要去。

　　掌门偏心，慕云烟年年都有份。

　　这次交给他的任务是去除一条藏匿在凡间的蛇妖，原本是三个人才能成团，慕云烟一人就接了过来。

　　“我有霜华满天，我有狗！”

　　掌门笑着点点头，摸了摸无毛的下巴，无视其它长老控诉的眼神：“去吧，带足银两，早去早回。”

　　不是头一回陪慕云烟出任务的沉涧其实没多少期待，不是不向往外面无拘无束的世界，而是他的主人凡事太讲究，矫情得狗都嫌。

　　赶了半天的路，好不容易从天上下来找到个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慕云烟不先解决腹中空空的问题，而是要求沐浴。

　　把自己和狗都刷干净，还得熏个香，到房里尽被香气浸染慕云烟才同意饭菜上桌。

　　沉涧饿狠了，他是条还在长身体的狗，一餐不吃会要命，所以猪腿上来时他扑上去就咬，把规矩忘了。

　　“沉涧，怎么没规矩了？”慕云烟用法术定住他，从包袱里拿出两只银碗，慢条斯理的往里头加水。

　　“饭前要漱口，要先观，再嗅，最后方能食。不可疾，不可有声。”

　　饿得眼冒绿光的沉涧：“……”三山长老要你背的符咒一条没记住，这些臭毛病倒是学得扎实。

　　好不容易填饱肚子，沉涧最想的就是趴在阳光下美美的睡一觉。

　　“起来走走，把肚子里的食儿溜掉才能睡。看你胖的，别人以为我带的是头熊。”

　　人家熊那叫壮，猪才胖。沉涧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抖抖毛，真想让他看看自己化人形后的绝顶风姿。

　　慕云烟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头三天都带着沉涧吃喝玩乐。一位宛如谪仙的少年道长，后头跟着一只黑白相间硕大如牛犊的大狗，走到哪儿都引人侧目。吸引了众多赞叹的同时，那条捣乱的蛇妖也给惊动了。

　　当晚乌云遮月，树影无风自动，盛夏夜竟连声虫鸣也没有。

　　沉涧刚探出脑袋就被摁下去：“你守在屋里，今晚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