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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千回路转岿然信(上) ...

  •   安王妃已经昏迷了三天了,三天来,安王爷都没去上朝,寸步不离的守在安王妃床前,若不是翩然和惊鸿一次次的来劝他吃饭,他连一点清粥都不愿吃。
      晋王伤的也很重,但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好好的调养上一些日子。这事早就惊动了皇上,皇帝立刻就派了专人前去查看谁是这场刺杀后的幕后的人,刺杀当朝位分最高也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居心叵测啊。
      翩然和惊鸿几日来也没有去静书阁读书了,两人劝不了安王爷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吩咐了人去寻卓先生的下落,翩然一直责备着自己没好好去读卓先生留给他们的那几本医书,现在只能看着王妃昏迷却丝毫没有办法,眼下太医说王妃除了伤到了肺叶,最主要是心中长期忧思过度,如今沉疴成疾,药石难治,除了药物辅助,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的意志才能醒来。
      只是人还在昏迷中,根本喝不下药,更不用说吃下东西了。嘴唇都皴裂了开来,安王爷每隔上一会时间就用手指沾着水擦着王妃的嘴唇,喝药的时候也是口对口的喂服下去,白天终日的守在床塌边,晚上就直接趴在边上小憩。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王妃还是没能苏醒,王府里的人焦虑不已,派出去寻卓先生的人还是毫无音信,安王爷脸明显消瘦了下去,翩然和惊鸿白天也都陪着守在一边默默的看着王爷拉着王妃的手喃喃着一直低声在王妃耳边轻语,王妃还是安详的睡在那里,似乎她只是睡着了,脸上恬淡的挂着她惯有的微笑。皇帝派了宫中所有的太医来这诊疗,还寻了许多京城和附近的名医,却都只是只能徘徊在药物之中不得其法。
      九天九夜了,翩然和惊鸿已经回自己的房间歇下了,王爷挥退下人让他们站在门口守着,自己还是坐在床边,用湿好的帕子擦拭着王妃的脸,口中轻唤着“容月,容月……”,良久,自己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又悠悠的醒来,一抬头,王爷惊喜的看到那双黑夜中熠熠生辉的双眸,正用他那最熟悉不过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照亮了整个黑夜,王爷忍不住探手触象那双忽闪着的眼睛,生怕又是幻梦。
      安王妃轻轻的伸出手来,覆上安王爷粗糙的大手按在了自己脸上,宛如弱风扶柳般的浅笑了一下,唤了声:“尊元……”
      “容月……”安王爷一把抱住了王妃,饮泣着,把着憋了几日的苦闷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容月你总算醒了,你知道吗,我,我真的以为……”
      “以为什么啊……”王妃偎在他的肩头,“我不会有事的,我若走也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啊……”
      “不,不要说这些话!”王爷打断了王妃的话,缓慢的把她扶好靠在自己的胸前,让她脸微微朝上看向自己,正色道,“容月,你若去了,我也一定随着你去,生不同时,死亦同寝!”
      “尊元,你忘记多年前你就答应过容月的话了吗?”王妃用手轻抚着眼上这张看了已经大半生的脸,他还是没老呢,虽然已经五十四岁了,岁月对他倒真的很是慈悲,除了眼角浮现了一点皱纹,头上连一根白发都没有,只是眼中难以掩盖着浮生的沧桑,“尊元还没老呢,看起来倒似连不惑之年都未到呢,你都还没见到惊鸿他们给你抱来孙儿。”
      “你也和当年一样的美,”王爷认真的看着王妃,也许容貌真的已经老去了很多,但是心之所系从来都不只是那副皮囊,多年以来,他早把她溶到骨血里,这么多年两个人相依相偎着走了过来,此刻的情已经不是那年轻之时的激情可以堪比的了,正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
      王妃宛然一笑,道:“尊元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莫非真的忘记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了吗?”
      “哦?”王爷顿了下,这答应的事太多了,“不知夫人所言是何事也?小生恭聆教诲。”
      王妃吃笑道:“你呀,还真的是那老样子。”
      接着王妃左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右手拉住王爷的右手,吟道:“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那有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安王爷微眯起眼睛,似乎回想起了当日的那些往事。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
      王妃闭上眼,两人十指相扣。
      ……
      这是当时在先皇刚大婚后不久,他们和先皇与当日的二皇子妃如今的太后四人最后一次仅仅四人同出去游玩的时候,在一个山谷的湖水边听到的吟唱。
      当时四人都还十分年轻,远远听得两人高声嘹唱,歌声伴随着琴声和偶尔传来的萧声非常引人,于是四人就驾马过去想看个究竟,结果到了那儿远远的隔着湖水,只见得远处湖水连着一方瀑布,而瀑布边傍着青翠山崖的一方突起的岩石上坐着两人正在吟唱。
      因为太远看不清两人的面貌,只隐约可见两人一男一女均是白衣胜雪,那男子长身立与女子身侧,手拿一管洞箫,女子唱时他伴着吹奏,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开来随着白色长衣跟着那水流带起的风儿,飘逸在他身上,偶尔放下洞箫以萧做剑,跟着那女子边一同吟唱边做剑舞。
      那女子一直偏头似乎看着身边的男子,黑发也是散开披在肩上并未束起,坐在岩上,腿前有一秦筝,弹拨自若,发随风舞,音色婉转如若天籁。
      当日他们四人见到那神仙般的俩人,都惊在了那里,掣马停在湖前,遥遥的看向他们二人,只静静的听着他们一首首的唱着舞着,那一刻,浑然忘却了世俗,只道神仙眷侣,神仙眷侣就是说的他们吧。
      当日两人唱的最后一首歌谣就是那首“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唱完这段后,两人都缓缓停了下来。
      安王爷他们四人还是痴在歌声曲声中未能回过神来。不一会,只听到水声入耳,四人方才重新遁回世间。
      只见那男子怀抱着女子,女子抱着秦筝,就这么踏着湖水往这边岸上走了过来,鞋袜未脱,就这么径直的浸到青色的湖水里,缓缓的涉水而行。
      安亲王四人都不约而同的下了马来,往那更近湖边处走去,方才看到这湖水并非先前远远看到的那么深不可测,反倒非常清且浅,那瀑布流汇处远远还可见到一弯流水,所以瀑布所下之水大半都随着那弯小溪流走了。
      待到那对男女走到了近处,四人忍不住错愕的互相看了眼交换着疑惑不止的心情。
      却问他们为什么突然如此惊谔?
      原来目及处,那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发似泼墨,唇若点脂,身长八尺有余,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俊美非凡却丝毫不显阴柔,衣袂飘飘真的好似那天上仙人下了凡间,纵是他们这种身世早已阅美无数,也被他的姿容震撼,是的,是一种对于美的震撼。
      容月当时不仅喃喃出声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上官荣华也跟着呢喃出声,惊赞之情不由而现。
      可是让他们惊愕的并不是这个男子多么的俊美异常,而是……
      他怀里那女子双目凹陷,显然是个瞎子,眼窝比脸上别处的颜色要深很多,看来眼珠是没有的,就那么在眼窝那结成两道粗粗的疤痕,加上一脸暗哑的肤色,尤其配上那一身白雪似的衣衫,再和抱着她的男子相形之下,让人青天白日间也忍不住觉得异常可怕。
      待到他们上了岸,那男子微微偏向他们四人,眼中隐约含笑的微微一瞥就又径直往前走了去,这时,他怀里的女子也微微扭了下头,疑声问道:“诺,可是有人在此?”
      男子微微顿了下步子,回身看向四人,微笑着却是回着怀里女子方才的问话:“来了四位贵客。”
      当日的二皇子先上前拱手行了个礼,说:“我等冒昧打扰了二位仙人,还望二位见谅。”
      那男子朗声大笑一声,怀里女子示意他把自己放了下来,那女子的嘴角弯起,笑将起来,反倒更扯的面上皮肤褶皱的糁人,声音却还是那般悦耳中不乏沉稳,面容看不出她的年龄,听声音却似乎三十左右的年龄:“你们是谁呢?我有许久没见过别人了,今日遇到几位,真是有缘。”
      “姑娘见笑了。”二皇子微笑着看向那男子,“不知二位仙人是何方圣贤?”
      “你喊我什么?姑娘?”那女子咯咯笑了出声,回头似乎在看那男子,“诺,这年轻人好生会说话,居然称我这老太婆为姑娘。”
      “雅儿天生丽质,确实不显老,难为别人错认你为姑娘。原先我说你还不肯信我。”那男子怜爱的看着那个女子温柔的说着,不经意的抬头冲他们四人含笑点头,感谢之色溢与满目。
      “这位姐姐,你的歌真好听。”上官荣华也明白了方才自己夫君话的意思,也含笑着看着那女子,丝毫没有一点轻视的意思,“这位公子没骗姐姐,姐姐和公子真似神仙般的眷侣。”
      “哦?”那女子愣了下,又笑了,“公子?呵,你们几个年轻人真是会逗人乐。你可知我们都多大年岁了,还公子姑娘的称呼着。”
      “姐姐怎么说我们是年轻人呢?看起来我们年纪倒是相仿啊。”上官荣华继续说着,其实那女子的年龄根本看不出来,那男子倒确实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似乎刚及弱冠之年的样子。
      “诺……”那女子笑着又转看那男子方向,“这小姑娘说话讨喜的很,这几日徒儿都不在,不如……”
      “几位若不嫌弃,可随在下寒舍一聚。”那男子把那女子挽在怀中,会意的接过了她的话,“我夫人身患奇疾,已到了服药的时辰,请恕我们不能在此多陪几位了。”
      话说完,就冲四人一笑后,又抱起那女子,往前走去,他们四人相互看了眼,也跟了上。穿过一个竹林后就到了他们住的地方,那男子细心的先服侍这女子用了药,然后就坐在女子身边静静的听她和他们四人说着话,不一会,那女子竟然说着说着睡了过去,那男子歉意的冲四人点了点头,便又抱起她回到竹屋,不一会自己一人走了出来。
      “承蒙几位笑言,拙荆今日甚是开心,方才多有不便,这会我在此谢过各位了。”那男子拱手行了一礼。
      四人也都起身回礼,二皇子好奇的问:“阁下居住在这山中,却不知为何我曾来过多次也没见到过这边的有过人家?”
      “今日也算巧遇,我也不想隐瞒。这竹林乃我用阵法布置,若不是雅儿邀你们前来,你们也是见不到的。”那男子坦言。
      四人更是惊讶,二皇子惊喜交加的又施礼道:“阁下真乃世间高人,如此年轻,何不出山为这江山社稷出一份力呢。”
      那男子微笑着坐了下来,示意他们也都坐下,方开口说道:“呵,年轻么?皮囊而已,何来的几分真实。这江山社稷自然有人为它忙碌,我早已倦了那终日的争斗,如今只是愿雅儿能多守得一日,就很是满足了。”
      “兄台如此年轻,怎么……”安亲王也忍不住奇怪的问。
      那男子挥了挥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道:“我已五十有二,可还年轻?”见到众人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也不多加解释,只是轻笑。
      沉默良久后,上官荣华按耐不住疑虑,认真的带着探询的目光看着那男子问道:“公子,我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必问了。”那男子目光越过众人,清冷的看向远方,淡淡道,“天色已晚,几位也请回吧。”
      四人倒吸了口凉气,却还是应声站了起来,冲他不失礼节的起身告别。
      那男子并未再看他们,走到方才走来的那片竹林前,长袖用力一挥,瞬时竹叶闻风猎猎做响,还没等四人开口发问,他嘴角勾起那习惯性的笑,道:“沿着晃动的竹叶就可出去,半盏茶时间,请去吧。”
      四人互相看了看,恭敬的道了声“告辞”便沿着他指的路前行而去,行的远了,听到那男子的声音朗朗入耳的唱道:“地水火风成假合,合色声香味触法。世人痴呆认做我,惹起尘劳如海阔。念嗔痴作杀盗淫,因缘妄想入无明。无明即是轮回始,信步将身入火坑。朝去求名莫求利,面作心欺全不计。它人谋我我谋他,冤冤相报不曾差。拼却这条穷性命,不成此事何须惜?数息随止界还静,修愿修行入真定。空山落木狼虎中,十卷愣严亲考订。不二门中开锁纶,乌龟生毛兔生角。诸行无常一切空,阿耨多罗大圆觉,一念归空拔因果,坠落空见仍遭祸。禅人举有着空魔,犹如避溺而遭火。说有说无皆是错,梦境眼花寻下落。翻身跳出断肠坑,生灭灭兮寂灭乐。”
      离开那里后,他们也曾又分别进过山中寻访,却似乎那真的如梦一般消失在了山幕皑皑中,连那片竹林都不见了,倒真象做了一场空梦。可那对男女的吟唱的唱词在他们脑中却是终生不得忘怀。
      后来二皇子登基后,当时安亲王还世,安亲王世子与王妃成婚多年未有所出,老安亲王让他们二人四方去寻访神佛或者名医,俩人趁着这机会倒是好好的游玩了一番,两人又在启国的一处城池附近居然又遇见了那对男女,这次见他们二人泛舟在一江面上并未撑篙,而是任由小舟顺流而行。
      宁尊元见到他们二人心中异常兴奋,不顾形象的站在岸边大声吆喝了起来,那男子也看到了他们,轻身跃起还是怀抱着那女子就这么踮着水“飘”到了他们面前,那女子笑着问:“诺,可是当日你说的那对壁人?”
      “雅儿好记性。”那男子还是宠溺的低头看着那女子,虽然那女子根本不会看到他的表情,接着抬头看着宁尊元二人笑,“安亲王世子有礼了。”
      宁尊元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倒是拉着上官容月道:“这位乃是小可的夫人,前次匆忙,未能告之二位,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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