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传》散漫无度

77、第六章 天衣无缝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收渐散，天却还是乌乌沉沉的没有放晴，阴阴的像是扣在大地上的锅盖，压的人心头闷的发慌。不过这一切却止不住各府小姐来天衣阁试衣采办的步伐。
　　也不晓得是天衣阁挑衣服一向的拖沓疏懒还是郗谨的衣服真的很难取舍，自从清平两人进天衣阁时的门可罗雀一直到熙熙攘攘的金钗香风不断，两人就一直干坐着等着，郗谨碗里的茶都换了几回了，陈杳娘还是没动静。
　　清平倒也好点，除了一双脚站的累了点，其他的便一低头万事都解决了。
　　郗谨却没那么简单了，来来回回的都是些府阁闺门，很少有男子出入，身在其中，真像是垫子上长了倒刺，回头给清平讨主意那是绝不中用的，只的一会儿站站，一会儿坐坐，一会再装着欣赏壁上的书画溜达一圈，总之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坐着如泥塑木雕般供来来去去的夫人小姐们观赏品评。
　　清平垂着头，眼角却时不时的瞥上两眼，心里却觉得好玩极了，嘴角的笑容翘的越来越明显。
　　来来往往的人中目不斜视端庄而过的有之；莺声燕语指指点点的有之；含羞带怯偷眼相窥的有之；明眸善睐暗送秋波的有之；大方淑德上前问好的也有之；连羞怯掩面却故意在郗谨面前拉下帕子的亦有之。
　　真是一样得朱门秀阁，百种小姐姿态啊。
　　郗谨真想抬腿就走出这浑身不自在的地方，可忆起清平的晏晏笑语，实在不想让她失望，已经迈出去的脚不觉又收了回来。可此时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汗流浃背的，小心避开那些或好奇或爱慕或探究的视线，怀里和揣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终于忍不住扯扯清平的袖子，可怜兮兮的小声哀求道：“小清……”话还没说完，却被清平一个瞪眼瞪的缩缩脖子，一张俊脸上白了红，红了白的，本来让雨淋湿的衣服紧张的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暗下早把慢腾腾的陈杳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清平斜楞着剜郗谨了一眼，忍住快要笑断肠子的笑意，悄声警告道：“涵养涵养！你给我好好坐回去，兜兜转转的像什么样子？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你堂堂一个宣都卫铁卫，让她们瞧上半天又怎么了？难倒她们一群娇滴滴的小姐们还能扒了你的皮，吃了你不成？”口里如此说着，嘴角那恶劣的笑却让郗谨看的发毛。哎，郗额包啊郗额包，谁让你长了张想让人欺负的小白脸呢？
　　终于，在郗谨望穿秋水的殷切期望下，陈杳娘终于托着朱漆托盘从后堂出来了。
　　郗谨一个蹦高，窜到杳娘面前，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的两眼放光：“这……这是我的衣服？”
　　陈杳娘吓了一跳，但还是优雅的福了福，含笑告罪道：“杳娘有罪，让公子久等了，公子朗润清华，外妍内秀，阁内绣娘们的拙劣手艺实在是配不上公子，所以杳娘临时做了件白袍，仓促缝制，不甚完美，以期公子能笑纳。”说罢，在一圈人的诧异目光中展开漆盘内的白袍，入手轻如无物，展开却宽大异常，质地非丝非锦，如水般倾泻而下，光滑可鉴，却又绵软异常，乍触手凉，再触手则温，靠在肤上妥帖异常，宛如第二层皮肤。样式简单质朴中却见大气象，光润而华贵，衬在郗谨一张玉脸上，真如潘安在世，嵇康重生。
　　在杳娘的谦逊中，周围众人一阵唏嘘惊叹，这竟然是陈杳娘的仓促之作？做工细腻非常，精工细作，竟看不见一丝针脚线空的痕迹，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一会儿，众人目光却又转到了郗谨身上，这光华如玉的公子哥又是谁？能请的动杳娘亲自动手？
　　要知道陈杳娘虽主持天衣阁多年，但亲手绣的绣品却是少之又少，通常是有市无价，所做衣裳更是绝品。又自持身份，就算是一品诰命夫人相求，也未必肯卖面子亲自动手。现在却为了眼前这男子，放低身段，这绿衣公子究竟是谁？
　　顿时，众人看向郗谨的羡慕目光中又多了份好奇的探究。
　　郗谨一向大剌剌的虽不是很懂，却也知道是好东西，急于摆脱那些目光，便有些顾不得风度了，有些狼狈迫切的道：“唉，这……真是麻烦杳娘了，我换上去吧。”
　　杳娘抿嘴一笑：“公子请。”扭脸示意一个绣娘引着郗谨上楼。清平自然也跟着上楼，却不知为何，清平身后也有个绣娘跟着，手上也端着一袭男子的衣裳。
　　郗谨一到摆脱了众人的视线，终于松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终于知道卫玠被人看杀是什么滋味了。”
　　清平一个踉跄，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瞥瞥眼剜他一眼：“就你？”
　　郗谨虚声打个哈哈，假笑两声，脸上疑似浮上两朵红云，窜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消失在廊上了。
　　这家伙，竟然会脸红，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啊。清平摇头叹气的刚要随着郗谨往左转，袖口却被身后的绣娘拉住了。
　　扭头正疑惑间，那绣娘忍着笑悄声对清平说道：“姑娘，右边第二件屋子。”说罢，还示意性的举了举手中的男子衣裳。
　　清平恍然大悟，心里大赞天衣阁的生意经确实高段。难怪只在宣广城开办了三、四年却逼的已有七十年历史的七彩绣坊节节败退。
　　高调却不张扬，体贴而不宣扬，事事以客人为先，事事为客人着想，眼光独到而老练，却不自以为是，这样的商家，能不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么？
　　清平一笑，杳娘的好意自然不便推辞，且身上确实是贴乎的难受，欣然抱着衣裳进了右边的第二间屋子。
　　等清平进了屋子，不免也赞叹一番。迎面一座百花绣的屏风，针法拍案叫绝，宛如真花，摇曳生姿，淡淡花香竟仿佛由此百花所散发，芳香馥郁。左边铜盆里雾气蒸润，放着净面热水。旁边的一小几一方椅，俱都雕刻精绝，小几上还放着碗氤氲的雀舌。四面雕窗，右边摆着数个个书架，横铺叠架，摆得有门有户，缥缃万卷，芸香袭人。要光看此屋，到不像是试衣的房间，却像是小姐的秀阁了。
　　衣服确实是舒适极了，清平净了面，神清气爽的换了衣服，又坐下捏捏锤锤有些酸麻的腿，喝了口茶，点点头，确实是好茶，香飘鼻端，沁人心脾，也不怪乎天衣阁衣裳如此之贵，那些达官贵人却还都趋之若鹜，一掷千金了，光凭着这份舒适陈设，这份用心，银子花的就不冤枉。
　　休息够了，正要出门，却听左边那间屋子里“咣啷”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后又隐隐有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小姐……您……别气了，夫人……”
　　清平突然忆起今天出门的目的，玩性大发，笑嘻嘻的把残茶泼在屋角，把茶碗扣在墙壁上，耳朵贴上去听壁角。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也能隐隐约约的听个大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