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传》散漫无度

58、第五十三章 端午闲情

　　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
　　粽包分两髻，艾束着危冠。
　　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
　　日斜吾事毕，一笑向杯盘。
　　这是南宋陆游的《乙卯重五诗》，写的就是端午的情景。
　　吃粽子、插艾草、看龙舟、喝菖蒲、点额丹……民间有民间的习俗，宫里有宫里的过法。
　　端午之日，朝廷官员随驾，跟着皇帝去雨盖湖吃粽子、看龙舟与民同乐。从二品以上官员的官眷则入宫伴驾，各家未嫁的千金竞相呈上自己亲手所包粽子，由中宫皇后主持评判优劣，以乞夸耀心灵手巧，最后胜利的人则得翡翠粽子一个。
　　往年都在宫中的天星湖畔举行，今年则改在了皇宫中的小赤城举行。
　　何谓“小赤城”？其实就是一大片石榴林。
　　孙绰孙兴公的《天台山赋》里有一句“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只见榴花回绕如城，约有五六百株，红霞闪烁，流火欲燃，间有几种黄白及玛瑙等色，相间而开，如何不叫小赤城？
　　今日正是榴火如焚，在这五六百株石榴吐芳菲下，错错落落的全是令人眼花缭乱、香气扑鼻的千金小姐们，一个个都如穿梭花间的五彩绚烂蝴蝶一样，热情染腮晕，柔媚点娇蕊；打着翠璃檀香扇，朱唇启皓齿，掩口窃笑，如灵秀瑶台妃。有的小心捧着手里的粽子，鲜鲜嫩嫩、小巧玲珑的一抹绿，映着白玉春笋般的手掌，更觉风骨凝夏心，神韵妆秋魂。
　　忽听小太监扯着尖锐却不刺耳的声音报了一句，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们全都跪了下去。
　　封太后精神矍铄的伫着拐杖，笃笃的一步步走的沉稳，柳皇后和蔷妃皆是盛装而扮，喜气洋洋的一边儿一个仔细搀扶着，凌波公主、骆馥儿、宋韵思等几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们身后则跟了那些妃子宫女，长长的一大串儿。
　　等落了座，众女们莺声呖呖的拜见了，老太后天生喜聚不喜散，此时见热热闹闹的一堆人，心里欢喜无极，心情舒畅，笑呵呵的眯着眼睛，这个瞅瞅，那个看看，满意的点点头，环肥燕瘦，个个都是韵致动人，一个个都是人间绝色，以玉为骨，以月为魂，以花为情，以珠光宝气为精神。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清平悠然的轻吟着王维的《鹿柴》拾阶而上。
　　她脚下不是榴火似焚的小赤城，却是宣广城郊外翠屏山，踏着半山腰的青石羊肠小径，高高低低，曲曲折折，有些古藤碍首，香草钩衣。
　　翠屏山，最是城郊踏春的好去处——山川秀丽，林麓清佳。出没万壑烟霞，高下千峰花木。静中有韵，细流石眼水涓涓；相逐无心，闲出岭头云片片。溪深绿草茸茸茂，石老苍苔点点斑。
　　莫月看着头前兴致高昂的主子，一蹦一跳的踩着轻盈的步子，却不管不顾那长长的紫菱裙摆被拖的脏兮兮，还被山上的碎石草枝刮的碎成了绺，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手还揪了根狗尾巴草凌空画个圈圈，俨然一幅自得其乐的陶醉像。
　　踏青踏青，非的挑端午节人人都看龙舟吃粽子的热闹日子踏青？莫月心里的那个郁闷就别提了，拖沓着步子，不情不愿的跟着。
　　清平斜楞着眼瞅了她一眼，嗤的一笑，侧过身，调皮的拿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莫月的鼻孔蹭蹭、戳戳，有些好笑的问：“怎么，不想出来玩？”说着，看看古道旁边的郁郁葱葱的树木、深绿活泼的小溪，闭上眼深深吸了口草木水土独特的清香，顿觉全身神清气爽，眼前一亮，灵台清明有如神助。
　　“阿嚏！阿嚏！主子……”莫月揉揉痒痒的鼻子，瞪着清平，嗔怪了下，柔柔的鼻音昭示着浓浓的不满：“不是不是，只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明明宫里那么热闹的场面，你却非挑这日子出来踏青……”莫月嘟嘟囔囔的表示不满。
　　清平现在是清荫满目，爽逼衣襟，这几个月阴霾的心事一扫而空，心旷神怡之中，觉得天大地大，胸中能包揽万物，任何事儿都不瞧在心上，瞧着莫月一脸的不乐意，咯咯一笑，使劲敲敲她的脑袋瓜子，要把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打掉：“我在宴会上下了饵，还不快撒丫子跑？难道傻乎乎坐等着母后拧耳朵、打屁股？再说了，僵着脸皮儿对着一堆不认识的千金小姐假笑，看她们斗法、捻酸吃醋的，那如对着这青山绿水来的痛快？”
　　莫月也是个极聪明的主儿，让清平这么一说，脑袋顿时清明起来，顿觉山间流水啾啾唧唧，翠鸟乱鸣，清风一吹，香入心骨，耳目一新，前两日憋在胸口的那口恶气终于一扫而光，心里顿时一阵说不出的畅快。不过终究是小孩爱热闹的脾性，心心念念的怎么也放不下宴会上的好戏，清爽怡人中有丝扼腕，涎着脸好奇的问：“主子主子，下的什么饵？”
　　清平依旧踏着轻盈的步子不紧不慢的上石阶，却神秘兮兮的答非所问：“当然是姜太公的鱼饵了。”脸上是一本正经，理所当然，却活生生的把莫月憋个半死。
　　莫月本来很专心致志的聆听着，结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学着圆圆的藤球，从台阶上骨碌碌的滚下去。等站稳当了，顾不得头发梢里长着草、罗衣襟上大大小小的多少口子，莫月哭丧着脸告状：“主子，你害我！”鼻音糯糯的，最后还染上了哭腔，向清平控诉了她多么的不人道，而自己有多委屈。
　　清平实在忍不住，一手指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莫月，一边捧腹狂笑了起来，幽幽深山，在云荡树风水溅之侧，蓦地飘出了如此心胸爽朗、清脆狂笑的声音，境意高妙，如参禅悟道之人，吐露胸襟，无一毫窒碍也；又如孙登答阮籍之啸，闻之有声若鸾凤之音，响彻岩谷。
　　等揉揉笑疼的肚子站直了身子，拭干笑出的泪花，清平侧头莞尔问道：“那我问你，你这几日一直烦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