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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掩盖(上) ...

  •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等到诺亚•兰斯罗特神父的惨叫声消失在门外,卡特琳娜主教这才微笑着对苏珊•阿托比说:“阿托比小姐,或许我可以称呼您为苏珊?对令尊的过世我感到很遗憾。”

      “多谢您的关心,阁下。”

      “我想您明白……有些事情,我们有必要进一步了解一下。”

      “是的,我明白。”

      “既然如此,我想不必再多说。麻烦您……” 卡特琳娜主教示意哈维尔可以开始。

      “阿托比小姐,是不是可以麻烦您把事情的经过尽可能详尽地描述一下?” 哈维尔会意,转向苏珊•阿托比。

      “您不用客气,叫我苏珊就好。”苏珊•阿托比开始回忆,“我得到任务是在兰斯罗特神父大人离开‘SE’本部……大约半小时以后,是阿托比社长亲手将装有指令的信封交到我手上的……”

      “当时信封上还有漆封吗?”哈维尔在一旁一边记录一边问道。

      “没有,我看到时漆封已经打开了。”

      “不是您打开的漆封?”哈维尔继续问道。

      “不是。交到我手上时漆封已经被打开了。”苏珊•阿托比注视着哈维尔,等到后者没有露出继续提问的意图时,这才接着往下说,“指定货物是神父大人派人送来的,送达的时候已经全部密封完毕。对外包装进行改装后装船出发,是在第二天清晨。神父大人的人和我们雇佣的人,三方全部到场以后一起装的货,验点过数目后才出发的。本来我手上还有当时三方签字的文字凭证,可惜飞船爆炸时被毁了。”

      “当时你们‘SE’没有拆箱检查?也没有质疑过货物的真实性?”

      对哈维尔的这个问题,苏珊•阿托比表现出很反感的样子,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听起来也有点儿生硬:“不去了解货物的类型;不过问委托人和送达人的身份;不质询送货地点以及时间一向是我们‘SE’的宗旨!我想,这也是教廷方面选择我们的原因之一。送什么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对于我们‘SE’来说并不重要。”

      “苏珊,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了解一下……” 正准备点下一支烟的威廉神父赶紧接口。

      “我可以继续吗?”苏珊•阿托比对威廉神父微微晗首以示了解。

      哈维尔礼貌地示意她继续,“请。”

      “我们按照兰斯罗特神父大人定好的航线,沿‘古丝绸之路’到达帕米尔高原上空。当时的飞行高度是14000英尺,速度140节。下降至12000英尺后,不到四分钟雷达就显示音速飞船接近中。他们未对我方发出的识别信号进行反馈,先行发射飞弹。我们无力进行二次规避,只能按他们的要求,悬浮在7000英尺接受检查。”

      “很快,帕米尔公爵巡检队的修格上校带人登船。他手下的长生种进行了猎食,而后引爆了货舱……其余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醒来时已经在米兰的医院。”

      “可以形容一下……那位修格上校的外貌吗?”

      “可以。他个子很高……深棕色短发,深蓝色眼睛……手里握着支短鞭……”苏珊•阿托比边回忆边说,“目光很冰冷……”

      “介意我问您个私人问题吗?”

      “您请……”

      “我注意到,您刚刚称呼阿托比先生为‘社长’,而不是父亲?”

      “是的。”

      “能告诉我理由吗?”哈维尔继续追问.

      苏珊•阿托比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下头。她可以感觉到头顶那几双逼人目光中的灼热。与之形成反差,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骤然下降,冰冷沉静地像黎明前的雪夜。

      她沉吟良久:“……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不仅是他……我也没有叫过莉莉……”,再抬起头时,她眼睛里润润的闪着泪光,“……我从来没有……如果,如果可以预料……我会……如果可以……”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哈维尔露出长者特有的慈爱表情,他走到苏珊•阿托比面前,爱怜地轻抚着她的长发:“我的孩子,不要再难过了,不是你的错。”

      苏珊•阿托比摇头:“我没事儿。还能帮您什么吗?”

      “您父亲,我是说社长。他在诺亚走后的半个小时之内见过其他人吗?”哈维尔继续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苏珊觉得哈维尔话里有话,她反问道,“您的意思是……?”

      “好了,我想您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卡特琳娜主教适时打断谈话,明显不想让苏珊深入探询下去。她示意威廉神父:“威廉,麻烦你带苏珊去休息。” 威廉神父答应着起身,陪着苏珊•阿托比离开房间。

      等两人离开后,卡特琳娜问道:“哈维尔,你怎么看?”

      “半个小时……按照阿托比小姐的说法,兰斯•阿托比有半个小时的空档……而在现场留下的欧石楠的花语又是‘背叛’,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巧合。”哈维尔在房间里踱着步,“如果真如我们所想的,兰斯•阿托比居然不顾自己女儿的安危而采取行动,那这个男人……”

      “而这个孩子……未免太镇定了……”,说着,哈维尔转向卡特琳娜,“我看有必要再和诺亚谈谈。”

      “可以。最好同时让威廉从侧面了解一下阿托比父女的背景。”

      “是。”

      走在长长的大理石走廓上,苏珊•阿托比一言不发。威廉神父看在眼里,忍不住宽慰道:“孩子,不要在意已经过去的事,明天的太阳会更加耀眼。”

      “谢谢您,神父。”

      “令尊是不是……?” 威廉叼着烟斗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

      “……他很好……”,苏珊•阿托比回避威廉的视线不想再谈下去。威廉也没有再多问。

      是的,他很好,他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好到已经恨我入骨,恨不得我死掉,再也不要回去……因为我把他视为珍宝的人,当成了心里的草。那把杂草在那片染血的森林里,被我亲手连根拔起,仅仅是为了,让我的心可以繁花似锦。

      走在她身前的威廉神父犹在自顾地宽慰着她,苏珊•阿托比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时间女神的光之飞马从空中掠过,转瞬即逝。距“燃烧水银弹”失踪和里昂被害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天了,调查没有任何有效进展。

      入夜,教皇宫内静得吓人。

      教皇亚历山卓十八世一向讨厌宫内的夜晚。他在硕大无比的床上缩成一团,躲在被子下面,坚着耳朵倾听根本不存在的声音。

      突然,风从窗缝里灌进来,猛然撞响窗玻璃发出可怕刺耳的声响!他吓得把自己尽可能往细小的程度蜷缩,尽可能细小,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

      清越的哨音似福音般跃入耳鼓,淡淡的有些悲凉的味道。亚历山卓十八世小心地揭开被子一角,他怀疑自己幻听。飘渺的哨音似乎近在窗边,又好像远在天际。那哨声好像具有穿透人心的魔力,听着听着,他居然坐了起来。

      亚历山卓十八世推开窗,夜风从未如此轻柔地抚过面颊,吹动他的金发。风带来关于哨音的消息,他披上外衣循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绕过迷宫样的柏木丛,走到花亭前。隐约间好像有人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亚历山卓停下脚步,不想去惊扰吹奏者。他站在月光下静静地听。

      夜的沉静恰如其分地将哨声衬托得愈发空灵虚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是母亲的叮咛,他无法区分。夜露渐渐打湿了衣襟,他仍不想离去,直到花亭中的人停了吹奏缓步而出。

      突然看到有个男人驻立在面前,苏珊•阿托比吓了一跳。她向后退,正好退到月光下。

      “谁?”

      “您不必惊慌,我只是被您的哨音引来的。” 亚历山卓很窘,脸有些发烧。眼前的少女墨色长发,黑色双眸清亮有神,身着黑色制服,隐约可见左臂上绣着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女孩的眼神背后,有许多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浸满了她的整个身心,或者应该说是忧伤会更为贴切?

      “实在很抱歉,我只是一时找不到路,索性就……”苏珊•阿托比指了指身后的花亭,“没想到会扰了您的清梦,实在很对不起。”

      “没有,您的哨音很美。” 亚历山卓说,“我好像没有见过您?”

      “啊,对不起,实在是非常失礼。”苏珊•阿托比赶紧整装行礼,“我叫苏珊•阿托比……”

      话音未落,亚历山卓惊异道:“您就是苏珊•阿托比?我听卡特琳娜姐姐提到过。”

      “您是……?”苏珊•阿托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叫阁下姐姐,那他不就是……当今教皇?!

      “教皇陛下。”苏珊•阿托比赶紧跪在亚历山卓面前,“我实在是不知道……请您……”

      “您不必如此……”,亚历山卓赶紧摇手,他弯下腰想去扶她,动作却停在半空又缩了回去,“……对了,刚刚您在吹奏的是什么?”

      在亚历山卓的示意下,苏珊•阿托比站起来,听到他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脚下的草,“是这个。”

      “草叶?草叶也可以吹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嗯,万事万物皆有灵,就算是片草叶也会有自己的声音。”

      “的确如此。”亚历山卓特意多看了苏珊•阿托比几眼,“我很遗憾听到关于您父亲的消息,我会为他祈祷的。”

      “您的仁慈令人感动。”

      “夜沉了,我带您出去吧,这里的确容易迷路。”

      “万分荣幸。”

      苏珊•阿托比跟在亚历山卓身后一步半左右的距离。人类之神的代言人是这么纤弱的青年?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这么容易就见到了本人,这里的警戒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走了一小会儿,亚历山卓停步,他指指左手边的走廊,“从这边过去就是‘AX’了,您应该可以找得到自己的房间。”

      “多谢您。”苏珊•阿托比道过谢,转身走向亚历山卓所指的走廊。

      “阿托比小姐……”

      “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苏珊停步,恭敬地转身。

      “还能再听到您的演奏吗?”,亚历山卓像个孩子样涨红了脸,“……我很喜欢……”

      “当然,陛下。苏珊随时恭侯,无论何时何地。”苏珊•阿托比笑了,像不经意间旋起的微风,轻轻抚过脸庞,掀起几缕微痒的凉意。

      “真的?”

      “当然。”

      等到苏珊•阿托比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亚历山卓还站在原地愣神儿。他想起了塞提丝,也是在那个花亭无意间相遇,眼前的苏珊•阿托比也是,为什么所有令自己觉得心痛的人全都出现在花亭呢?他想着,自嘲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如言跪在圣像前为逝去的灵魂祷告。

      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你的心,我能感觉到那是种悲伤,是种深入骨髓的悲鸣,几近绝望边缘。在你微笑的表像之下深藏着的悲伤,究竟是什么?万能的主啊,请帮助她吧……

      背对着窗的亚历山卓,不可能看到映在玻璃上的身影。少女面无表情地站在窗下的阴暗处,看着正在祷告的教皇,眼神中充满怜悯。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我的陛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掩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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