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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活祭(中) ...

  •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

      “狮牙”里昂拼命地喘息着,他艰难地撑着树,摇摇晃晃地一次又一次试图站起来。夏特爱尔站在原地看着他,那神情像在观赏戏剧,充满了诙谐与好奇。终于,里昂挣扎着站了起来。他靠着树,张大张拼命喘息.可随着他每一次喘息,胸口的憋闷就越来越强烈,像块巨石压在上面,压得他透不过气,压得肋骨“吱吱”做响。

      “您非常令我惊讶,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动。”夏特爱尔双手抱胸,目光温存地看着里昂,她微笑着,语气里透出赞赏。

      里昂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夏特爱尔,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突然扬手,闪动着金属光泽的飞轮脱手而出,在尖锐的破空声中高速飞旋着向夏特爱尔攻去!夏特爱尔没有动,只是微微侧头像做游戏一样闪过。

      “只有这样吗?”

      闪过的飞轮突然改变轨迹回转攻击,瞬间飞到夏特爱尔脑后!里昂心里窍喜,如此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不可能做出正确的瞬时反应。可是下一秒,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夏特爱尔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轻轻地向旁边偏了偏头,动作轻微的就像是微风拂过发尾。飞轮擦过她的发稍,带下几缕发丝,呼啸着戳进旁边的树干,飞溅起无数木屑。里昂清楚地知道,虽然她只是轻轻闪过,但那绝对是超出正常范围的反应速度!迅速而精确!

      夏特爱尔站在原地,看着棕红色的发丝轻飘飘地落向地面,突然像个孩子般笑了:“您这么动只会使毒素侵蚀得更快。”

      里昂盯着她看,感到彻骨的寒冷,眼前这个女人让他觉得无法理解。拥有如此清澈眼眸和甜美微笑的她,却可以在举手投足之间致人于死地?!突然,一阵痉挛,胃里的食物不受控制地排山倒海般倒了出来,他痛苦地弯下腰。

      该死!怎么会搞成这样!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挣扎在痛苦边缘,里昂头脑里电光火石般运转。他想通过无线信号联络其他人增援。刚刚有个细微的动作,耳鼓里立时暴响起高分贝干扰噪音!他“啊”了一声痛苦地偏转头,耳朵里流出血来。

      夏特爱尔好像可以看透他的心,她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个金属质地的小盒子,冲着里昂扬了扬:“这个小东西是电磁干扰器,可以使直径两公里范围内的电磁信号发生紊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里昂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些许的氧气成为无比高昂的奢侈品。

      “为我们所崇敬的神献上活的祭品,以证实我纯洁的信奉之心……”夏特爱尔虔诚地双手交叠,神往地望向苍穹。

      “荒谬!”

      “荒谬?在古代典集中,神都曾让信徒供奉活祭品,以试探他们的信奉之心。难道不是吗?”

      里昂盯着嘟着嘴满脸孩子气的夏特爱尔,刚想说话突然又是一阵痉挛。他痛苦地大张着嘴,双手拼命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快要抓出血来。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开始呈现出缺氧的青紫色。他终于支持不住,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几许轻尘。他倒在地上,全身肌肉不规则地抽搐着,口角、鼻孔、耳朵、甚至眼角都开始向外渗血。

      夏特爱尔看着眼前的“印象派”现实写意作品,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里昂如此痛苦地挣扎,她款步走过来。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里昂满是冷汗的脸。

      “您这是何必……我很想赞赏您,拥有兽人血统的您,的确比普通人类要坚强得多,但鲁莽的行为并不值得嘉奖。要知道‘棱曼’在很久以前就被叫做‘无法抵御的毒素’,只需要0.1克,在一分钟之内即可致死。”夏特爱尔充满怜惜地擦拭着里昂的额头。

      “为……什么?”几乎咬碎了牙齿,里昂也无法压制全身的痛楚。

      “请您不要用那种憎恨的眼神看着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杀人……” 夏特爱尔说着,仔细地将手帕叠好,双手抱膝在里昂身边席地而坐。

      她抬头仰望天空。黑天鹅绒般的天穹上嵌着数颗钻石般闪亮的星星,“星星真漂亮呀……您知道吗?人们只有沉睡的时候才会放下面具……才会回归生于黑暗的心……”

      “神是害怕黑暗的人心所创造出的东西,神原本就诞生于黑暗。我们全部……都生于黑暗。”她转向里昂,眼神忧郁空洞但又仿佛若有所思,“如果说杀人的话,我想您比我强得多。三十名神职人员不正是您获罪的原因吗?我亲爱的‘狮牙’先生。”

      “你……到底……是谁……”里昂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诧异地盯着夏特爱尔。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谁,这重要吗?……奇怪的倒是您。当年因为教廷的迫害而获罪,却又为教廷服务而换取缩短刑期的机会,这还真是令人讽刺的交易。”夏特爱尔托着腮,不解地看着里昂。

      更加剧烈的抽搐阻止了里昂试图询问的企图。这次的痉挛来得比前几次都要强烈,里昂全身的肌肉仿佛要扭成一团,每一根神经都像接在高压电源上不停颤抖,他的身体以超出正常物理范围的形状扭曲着……扭曲着。等到痉挛停止时,他已经气若游丝,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剩下眼皮。

      “我只想让您失去行动能力,是您自己乱动。”夏特爱尔略带责备地说着,像恋人间的娇嗔。她再次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里昂口角的血渍,“不要太勉强了,乖乖躺着可能会舒服一点。”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里昂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温柔地像天使样的女子是自身一切痛苦的始作俑者。

      夏特爱尔凑近里昂的脸,语气真诚而温柔,“很痛苦吧?”里昂盯着那双墨绿的眼睛,怎么也无法相信如此温婉的女子可以在弹指间一挥间杀了自己。

      “也许,该结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心痛表情出现在夏特爱尔脸上,她提起里昂的手臂,若有所思。然后,她起身将嵌在树干的飞轮取了下来。里昂突然发现她的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幽蓝色。

      上帝呀,她到底是什么?魔鬼?还是天使?

      “我想您应该知道,正常人的血液总量约占体重的8%,成人平均约5000毫升。失血量超过总血量的30-35%就会引起失血性休克……”像在给临睡前的孩子讲故事,夏特爱尔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抓起里昂的左手,用飞轮在腕子上一旋,锋利的刀口割开肌肤,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紧接着右手经也过她如此精心地处理,“上帝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夏特爱尔似乎长叹了一声,神情落寞地看着鲜血融入泥土,慢慢变得暗红。

      “ ‘梭曼’的试验并没有完成,需要多长时间进入半衰期,我并不确定……所以,就算您不相信上帝,最好也从现在开始祈求。祈求‘梭曼’的效果可以很快减弱,您可以自救……”

      夏特爱尔拍拍手站起来,“或者,祈求您的同伴可以及时找到您……”,她有些担心地看着里昂,“在您的血流干之前……”那表情分明在说,我并不想杀你,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你够不够幸运。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里昂瞪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一定会杀她成千上万次。夏特爱尔走了几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复又转身,“我要提醒您,‘梭曼’是可以通过皮肤接触传播的,最好别让您的同伴直接接触到您……您大可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在手上涂了些保护膜。”她扬了扬手,手上淡淡的幽蓝色像是死神的眼睛。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具“爱心”的提醒,尤其是对一个不能动弹又无法说话人的来说。

      “保重了,多情的‘狮牙’先生。”她冲着里昂飞吻,缓步消失在视线之外。

      里昂大口喘息着却无法令肺部充满氧气。手上的温热有增无减,他想挣扎,却无力移动,哪怕是牵动一根手指!他想呼救,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身体完全失去控制,意识越发清晰地可怕。无助地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无法预期的事件中,去祈求他人的拯救。生命的流逝快得像指间的流沙,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流下去,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如果说“恐惧”这个词从来不曾属于自己的字典,那么这一次,这个词却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展现出它巨大的魔力。它像只蚂蚁一样微小,却可以一点点爬向心脉,高高举起巨大的螯狠狠向心口戳去!

      泪水不争气地流下眼眶……里昂目光散乱地望向无际的天际,亲爱的,你还在那里吗?还在等着我吗?也许,真的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死神的锁链紧缚勒进皮肉,血红的皮肉被迫翻转在外。强壮的雄狮挣扎在死亡边缘,后腿无力把后半截身子抬起,曾经强而有力的前爪紧紧扒着地面,挣扎着想让全身都站起来。无数次的尝试归于徒劳,它圆睁双目,昂首怒吼,悲鸣震荡着苍穹……

      仿佛在悲叹即将消逝的生命,不知从何处响起的祷文在夜空中回荡。

      “父啊,您的旨意就是爱,爱每一个生灵,爱到彻底……当我们陷入痛苦、绝望而泪水纵横时,当我们内心的愤怒与反叛不受控制时,我们愿意效法您的圣子耶稣基督,把自己的生命交在您手中……”

      摆在圣坛前的祭品,从来就不会只有一种。鲜活的祭品,向来是神明所喜爱的供物。就在里昂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同时,远在“SE”总部所在地……

      喝的酩酊大醉的兰斯•阿托比,又一次因为无钱付账而被酒馆的打手踢了出来。外面下着雨,打手骂骂咧咧像扔破麻袋似的将他丢到街上。他难看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拉住其中一个,嘴里含含混混地说:“……酒……给我酒……”

      “他妈的,喝死你!”被拉住的打手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地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兰斯•阿托比捂着肚子,狼狈地在湿湿的街道上滚动。打手还想追过去再补上一脚,被身旁的人拉住,“算了,算了,阿托比小姐吩咐过,不要太难为他。”说完,他转脸对躺在地上的兰斯说:“你还是快回去吧,你女儿找不到你会担心的。”说着,拉着同伴离开。

      躺在地上,兰斯•阿托比任凭雨水肆无忌惮地光临。

      我女儿?我女儿?是苏珊吗?哈哈,是苏珊……苏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我不想看到你,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莉莉,想起莉莉那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身体……想起……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出去找你,莉莉怎么会死?全是你的错,是你的错!你是个被诅咒的孩子,一次又一次从死神手里回转却无情地带走别人的生命!你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恨你,我诅咒你!为什么死得不是你!……

      顺着头发滴落的雨水滑进眼角,刺痛。他双手举向天空,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 寂静的大街,无人理会,只有偶尔闷响的雷声嘲弄地回应着。

      你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回来……

      满身满脸都是泥水,兰斯•阿托比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家走。走着走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里面有个硬硬的小东西。他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个小瓶子。这是什么东西?他四下里找着光亮些的地方,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路灯下,对着昏暗的街灯,努力睁开腥松的醉眼。等看清手中的东西时,他突然僵住了。

      手里是个小小的药瓶,标签上印着“保肝药”。

      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做响。他突然猛地将瓶子高高举起,恶狠狠地掷向地面!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咒骂着,拼尽全力向已跌得粉碎的瓶子狠狠跺去,一脚,两脚,三脚……

      蓦地,他突然听到一种低语,就像是在耳边的呢喃,很轻很低却听得很清楚。

      “兰斯,天很晚了,你还不去睡吗?”

      莉莉?这是莉莉的声音,没错,是莉莉!兰斯•阿托比慌忙四下里张望,大叫呼喊着:“莉莉!莉莉!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你看不到我吗?就在这里呀……”

      “在哪里,哪里?”

      声音引着兰斯•阿托比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居然一步步走到莉莉•阿托比的墓前。他扑倒在墓碑前,双手摸挲着碑上的字,喃喃地说:“莉莉,你在吗?你在这里吗?”

      突然,他听到一声轻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他讶异地瞪大眼睛看着倚坐在墓旁树枝上的天使。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像,拼命地揉揉眼睛。那的确是个天使,白色羽翼围拢在身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天使。

      她赤着脚静静地坐在树枝上,墨染般的长发垂散开来,白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您是来带我走的吗?请您带我走吧!”兰斯•阿托比冲着天使伸出双手,“把我带走吧!”

      “背叛者是无处可去的。”

      虚无飘渺的声音随风而至,兰斯•阿托比怔住了。他垂下双手,嘟嘟囔囔地说:“不是我的错,那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我只想让她消失……她消失了,就什么都好了……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不是我的错……”

      天使用深遂黝黑的眸子盯着兰斯•阿托比,突然展开羽翼!那是位单翼的天使,只有一只白色羽翼的天使!

      兰斯•阿托比痴痴地看着天使,一根白色的羽毛飘浮在半空之中。他伸手去够,努力地仰起头,他努力地仰,努力地仰……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他的头再也没有扭转过来,就这么像个风铃一样挂在自己背上,摇晃着!

      就在兰斯•阿托比的身体倒向地面的瞬间,树枝上的天使烟雾般消散,迪特里希•冯•罗恩格林从树后闪出身影。时间并没有打扰他的俊美,仅仅增添了几许成熟。

      他打着伞缓步走到兰斯的尸体旁。 “每个人都有说服自己的理由,他阻碍了我……他夺走我的幸福……都是他的错……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于他人,唯一解除错误的方法,就是使这个错误的根源消失,杀意就此产生。而杀意一旦产生,行动就变得简单。唯一意外的是,生命超乎想像的脆弱……”

      他把玩着手上的一支欧石楠:“你还真是喜欢搞这种无聊的玩意儿。”说着随手将花丢到兰斯•阿托比身上。

      “同样是杀人,非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 漂亮的深咖啡色眼睛眨了眨,迪特里希淡淡地说:“很可惜,地狱里也没有你的位置。啊,这种工作实在是无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活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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