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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聂清远 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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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凉亭内,公主一袭粉色衣裙格外显眼,聂清远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他盼着见到她,但她真的来了,他又开始害怕。
这么多天过去,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这次来,是否只是来怪罪他?
“清远哥哥!”
清甜的嗓音滑过耳畔,他还在犹豫,公主却已提裙朝他跑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宫女急忙喊道:“公主,您慢些跑!若是磕了碰了可怎么好!”
公主拽了拽聂清远的衣袖,脸上带着能让人融化的笑容, “清远哥哥,我老远就看见你了,宫中有事耽搁了几日,你没生我的气吧?”
她不但没有疏远他,还愿意同他解释失约的原因,他松了口气,鼓足勇气,低着头答非所问,“你明日还会来么?”
“当然,往后我每日都来。”
也就是说,他每一日都能见到她了。
聂清远心底的喜悦瞬间漫了出来,不知该怎么表达,他抬眸,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
聂府书房内,聂清远正在练字,担心哪里做得不好就会被换掉,他读书写字时格外认真。
“哥哥,笔不能这么握,写一会儿就累了。”
李隆苑在宫里打了基础,看他握笔姿势不对,并未嫌弃,只是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纠正他。
“要这么握才对。”
手背传来暖意,他脸上泛起红晕,咬着舌头,拼命克制住不让手发抖,鼻子却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气味,说不出的好闻。
这之后,哪怕已学会正确握笔,他仍偶然犯几回错,等着她来纠正。
李隆苑的到来,让聂清远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从不对他发脾气,更不会打骂他。她告诉他,她的名字,甚至特许私下无人时可以唤她的小名。
她细心至极,吃饭时见他吃得少,便会给他夹菜,每次命人买来的京城小吃里,都有他的一份。
有一回,听到聂府下人议论他的身世,她不问他,反而发了火,发落了那些人。即使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后,她也没有因此嫌恶,冷待他。
不知不觉,聂清远习惯了李隆苑的存在,他在心底对她存了一份渴求,那是一种对他不曾见过的美好事物的渴求,这种感情不包含任何杂质。
尽管他不并明白为何一见到她,心内便会泛起阵阵悸动,可若见不到她,又像丢了半条命似的失魂落魄,但他知道自己有多需要她,如同花草需要阳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份渴求慢慢发生改变,他开始依赖她,甚至开始妄想,倘若能一直留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秋末,李隆苑带来纸鸢,让聂清远帮着画个图案,他想了想,将她画在了上头。
“阿远想让我跟纸鸢一块儿飞走吗?”
她不再叫他哥哥,而是唤他阿远,他喜欢她这么叫他,听着无比亲昵。
聂清远迅速在她的画像旁,补上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小到只有人形,连个轮廓都没有。
“公主要是飞走了,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飞到哪里都好,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好呀,阿远和我一起,我们要飞得高高的。”
她将纸鸢举过头顶,晃着跑来跑去,笑声沾了蜜,浸入他心间,漫过他生命里所有灰暗的苦。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总有一日会到头,但他别无所求,只想着这一日能慢些到来。
因着李隆苑的缘故,聂府暂时不再苛待聂清远,还给了他一间卧房。她是这间房的常客,完成了聂太傅交代的功课,便会到此喝茶小憩。
“阿远,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我不会。”
“什么故事都行,你随便讲一个,我想听嘛。”
怕李隆苑无聊,会提前回宫,聂清远思索良久,终于想起一首他在青楼时,听过多回的小曲。
曲子说的是富家少爷与丫鬟私奔的故事,时隔久远,只记得大概内容,撇去其中不堪入耳的部分,应该能当成故事来说。
“少爷和丫鬟?”
她一皱眉,聂清远就慌了神,是他糊涂了,这样的故事说出来,实在是污了她的耳朵。
不等他道歉,李隆苑继续道:“少爷和丫鬟的故事少了些新意,我想听点不一样的,比如,公主和少爷。”
公主和少爷……是在说他和她吗?他如鲠在喉,不敢胡思乱想,要是她知道他连少爷都不算不上,不知会怎么想。
他情绪低落地说道:“公主与少爷的故事,我没听过。”
李隆苑再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本书。
“这些都是我叫人寻来的话本,宫里不让看,就先放在你这儿,可不许告诉你爹爹。以后午间休息时,你就念给我听吧。”
她从中间抽出一本,递给聂清远,“今日就念这本吧,侍卫和公主,我才看了一半,你接着念。”
他愣愣地接过来,只觉得那书格外烫手。
“他跪在公主面前,无比虔诚地说:‘属下这条命是公主给的,为了公主,属下什么都愿意做 !况且……属下对公主……’公主倏地起身,冷冷望向他,他突然觉得,有些话今日不说便没机会说了,于是启唇道:‘虽是大不敬的死罪,可属下还是要说……属下心悦公主!’”
聂清远不再往下念,李隆苑激动地问道:“然后呢?”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
“我……心悦公主。”
他喃喃重复了一遍。
“这句念过了。”
李隆苑提醒他,只有聂清远清楚,所念的书中,唯有这一句不曾重复。
……
夏天转眼就快过去,算起来,李隆苑来聂府学习已经有九个月了。
因皇上身体抱恙,她一连几日都没有出宫。
再见到她时,她整个人恹恹的,话也少了很多。
晌午休息时,聂清远笨拙的有样学样,拿了一块点心送到李隆苑嘴边,想着吃点甜食,她能开心一些。
她扭过头不肯吃,趴在桌上,愁眉苦脸道:“父皇病了,我去求佛祖,希望他快些好起来,可是求了几日,还是不见好。”
他自幼没有双亲关爱,无法感同身受,但见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安慰道:“都说心诚则灵,公主多求几次兴许就灵验了。”
李隆苑双手撑着下巴,将信将疑道:“真的?多求几次父皇就能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
聂清远点点头,忽然有些羡慕她的父皇,能被她如此牵挂。
她闻言,双手合十,闭着眼郑重道:“大慈大悲的佛祖,苑儿求您让父皇快些好起来吧,如果父皇身体康复,我愿意少活十年。”
聂清远大吃一惊,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只能跟着双手合十道:“佛祖莫怪,公主胡说的,只要陛下能好起来,我愿少活二十年,将公主适才所说的十年也抵上。”
李隆苑睁开眼,终于笑出来,“你怎么能跟佛祖讨价还价呀?”
他一板一眼道:“公主千岁,陛下万岁,一岁都不能少,我少活一些,不打紧的。”
她严肃道: “胡说,我若千岁,阿远也要陪我千岁,一日都不许少。”
聂清远还在暗暗计划着,过几日若有机会,便带她去放河灯祈福,可离别却毫无预兆的降临了。
快到傍晚时,李隆苑突发高热被接回宫,临走前,他似有预感,也不管聂太傅之后会怎么处罚,紧抓着她不肯撒手。
“我回宫休息几日就会好了,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相信她不会食言,可聂太傅却亲口告诉他,公主不会再来聂府。
她的离开就像她的到来那样突然,连道别都没有,就在他世界里消失的干干净净,那句陪她千岁,到最后也成了一句戏言。
一团火被猝然扑灭,他来不及反应,就重新回到了冰窟窿里,冷得浑身发抖。
那些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随着她的离开荡然无存。
没过多久聂清远搬出了那间卧房,他放在枕下的锦帕也不翼而飞。仅存的慰籍消失之后,他万念俱灰,想着像他这样的人,也许生来就是该被抛弃的。
……
深夜,公主府寝殿内。
“苑儿……苑儿……”
李隆苑在睡梦中被一阵梦呓吵醒,她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摸着聂清远的脸。
“阿远,醒醒,你做噩梦了么?”
他猛地睁开双眼,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失而复得似的将她搂进怀里。
胸口突跳着,聂清远惊魂未定,“我梦到小时候了,你让我等你,说会回来,可是……”
李隆苑捏了捏他的鼻子,心疼道:“我回去养病没几日,父皇病情突然加重,宫里忙得一团糟,我不能出宫。后来我求母亲想让你进宫陪读,可她不许……我没骗你,虽然晚了很多年,但我不是回来了么?”
“回来就好……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他声音哽咽,将她抱得更紧,那种失去她以后痛入骨髓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
“好,不丢不丢。”
李隆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时候,有一回我做了噩梦,父皇就对我说,别怕,他是天子,会入梦保护我,不让梦里的妖魔鬼怪欺负我,后来我就真的没再做过噩梦。阿远,以后我也去你梦里保护你好不好?即使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有我在,你别害怕。”
“苑儿……”聂清远眼睫轻颤,薄唇带着无限眷恋,在她锁骨上来回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