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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五年平金(25) ...

  •   王伯龙因为单挑失利,憋了一肚皮的气没有地方撒。王伯龙想到为了这次突袭赛里将他最精锐的亲兵分拨了一部分给自己,本来王伯龙想把其当作秘密武器,在最关键的时刻再驱策上阵。但他吃了两次亏,军兵士气不振。王伯龙沙场宿将,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藏私。他当即把重甲精锐骑兵调到了锋线上,令其做正面冲锋,而舍弃了左右拐子马侧击的惯技。于是女真骑兵在大纛之下,迅速排列成紧密的横列。骑兵踏着震天的鼓声,开始冲击宋军步兵方阵。手执黑旗的旗头驰骋在前,烈风扬起三尺宽的巨大王字旗帜。

      从城楼上观看,金人的冲锋尤其壮观。冲锋的骑兵不论人马皆具装铁甲,马匹步伐整齐划一。虽是数百匹马一起行进,却犹如一马奔腾都踏在一个鼓点上。黑压压的铁马自远方铺天盖地而来,真如堵墙一般地向前推进,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大力,睥睨天地万物。吕祉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原来铁浮屠得享盛名确实是其来有自。几百年后,另外一支崛起的女真族后裔,继承了相同的传统,锻造出一只不遑多让的精锐骑兵。这只骑兵在各个战场上所向披靡,除了糜烂数里的大炮外,可称没有敌手。现在,轮到吕祉手下仓促拼凑的宋军承受狂风暴雨地洗礼了。他默默地攥紧拳头,将沉毅的目光投向城下。
      这种战术果然带给了前排宋军巨大的心理压力。连焦文通这样的宿将都吃惊地咽下一口唾沫,咂舌不已。在他漫长的人生经历中,也曾与金兵鏖战多回,但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回忆起绍兴三年正月的战事,那时撒离喝自上津疾驰侵商洛,从长安不一日至洵阳,兵势至大。当时还是八字军都统制的王彦只是远远望见了金人的旗帜,瞧见了金人铁骑的影子,就以为万万不可敌,立即退保石泉,择险要自守。现在比较起来,撒离喝麾下的金兵因为长途奔袭,不过是轻甲遮护,气势不及此刻冲锋之骑的万一。焦文通不禁轻叹一声:“早知道,早知道就好了……“至于早知道会怎样做,焦文通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住地用手去擦额角冷汗。
      宋军前排站立的弓手、枪手虽然尽是精锐,但也从没有正面对抗过金人重骑,焦文通的紧张情绪立即蔓延到了前军。有个年纪轻一些的枪手,拄枪在地,彷徨失措地四顾张望。他即将用血肉之躯抵挡金人铁骑的第一次冲击。而第二排的弓、弩手中,许多人拉弦的手都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岳云也在军前,早看到焦文通的犹豫,他立即低声呵斥道:“焦太尉,此时官军有进无退。若有片刻迟疑, 虏骑乘势掩拥,全军岂能有活路!何况吕宣抚就在城头,你若有退意,逃得过虏骑,又能逃得过宣抚的军法吗?焦太尉若是担心无法煞虏人的气焰,我愿先率骑兵冲锋。”
      焦文通骑在马上的脊背陡然一挺,瞬间瞪起了环眼,呵斥道:“小子安敢在我面前扰乱军心。退回你阵中待命。”
      岳云瞥了焦文通一眼,不再抗命。面对金军重甲骑兵,真要他率领自己的骑兵上去搏命,也只能是有死而已。所幸焦文通片刻动摇后就承担起了应尽的责任,岳云也乐得暂且观战。

      好在金兵横队冲锋并未练熟,跑了不过几十步,紧密的骑兵阵便无法维持,横队自然成了楔形。宋军头排的步兵毕竟也是见阵无数,经验丰富。他们发现金军阵型松懈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金军人马皆重甲,本来速度就非常缓慢,弓和弩漫射迟滞作用不大。焦文通为了提高箭阵威力,将射程有意缩短到了五十步。一声“放!”后,弓、弩手迅速将箭袋中箭尽数射空。
      不出所料,漫天箭雨对金军的影响极小。长箭射到重甲上,大多被弹落于地。偶然有一两只箭穿透面罩射中金人眼睛,但这概率百无其一。这些金人骑兵甚至连箭都懒得去挡,直前不止。

      这边宋军弓、弩手完成射箭的任务后,立即将背负的砍-刀抽了出来。原来,宋军最精锐的弓、弩手原不止擅长箭术,他们同时也是训练有素的刀手,在箭射完之后要立即参与肉搏。于是,在夏日午后最烈的日头下,在淮河平原的南部地区,一场宋金精锐间的肉搏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女真骑兵无法保持整齐划一的横队,单个人的突阵时间就有了先后的区别。宋军士兵得以数人同时围攻一名女真骑士。霎时间枪手挺立长矛刺向重甲覆盖下的身躯,令人牙酸的嘡啷之声不绝于耳。宋军的长刀在铁甲上劈砍,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往往劈上不多几次刃就卷了起来,却只在甲上留下了道道白痕,并不能造成进一步的伤害。宋军的长-枪是特殊打造的鎚枪,四楞刃的枪尖锋利且有一定厚度,不容易断折。这样的枪对付女真人的重甲比长刀更为得心应手,可以顺着鳞甲的缝隙深入,即使击打在甲片上,造成的冲击也能造成骑手的内伤。但劣势在于长-枪一旦刺出,轻易不能撤回,远不及女真骑士的狼牙棒灵活。棍影闪烁下,往往女真人一棒下去,就溅起一蓬血红,一名宋军步兵立即倒地身亡。

      几个照面间,地上已是一片死尸狼藉。大多是穿着歩人甲的宋军,头颅破碎,身体则被无数战马的蹄铁践踏成奇形怪状的模样。间或有一两个黑甲女真骑士重伤倒地,发出微弱的□□。

      惨重的伤亡激起了宋军的性子。此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第一排枪兵已经死伤过半。焦文通将手中令旗一挥,早已经待命的后排枪兵立即上前补位。而暂时能够脱身的第一排枪手则顺序后退到第三排,以便赢得片刻的喘息之机。

      金人领兵冲阵的千夫长发现焦文通是前阵的阵眼,立即有三名女真骑士向他靠拢围攻。而金人的后队也陆续涌入,试图继续扩大缺口。

      焦文通在围攻之下,立刻赶到了吃力,无法兼顾前阵的指挥。他的亲兵虽然勇悍,但也各自负责了一段防线,能够赶过来驰援的仅有一人。倒霉的是这名亲兵还未奔到焦文通身边,就被一支金军的流箭射中了马头,那马猝然倒地将他压在了身下。于是,焦文通又只能以一敌三,三五招间,他胸前就挨了沉重一击,狼牙棒的铁刺扎进了皮肉,血立即湿透了中衣,万幸的是胸骨未曾折断。焦文通勒马想逃,又想到自己一动关系重大,他正犹豫间,意外地发现金人骑兵纷纷后撤。
      “老焦,俺来救你了。记得日后报俺救命大恩呀。”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操着河北官话喊道。
      焦文通顾不上回话,用手中长-枪左支右挡。有周彦加入战团,焦文通的压力骤然小了许多,他看准机会长-枪一挑,枪尖扎入一名金人骑兵的咽喉。周彦也反手用铁锏拍在另外一名骑兵的头盔上,将那人的头盔都砸得凹陷了。金人被砸得晕头转向,晃了两晃载下马去。
      焦文通这才喘着粗气道:“小子,不用你来救,洒家自己就能把这些金人打的大败。”
      周彦见险情已解,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铁锏,笑道:“真的?要是这么着,俺就回去跟岳机宜覆命了。”说着自行带马跑回了右翼,把焦文通生生晾在了当地。

      好在金人的第一波攻势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宋人步兵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巨大代价后,总算熬来了对面的鸣金之声。焦文通点数了一下地上金人的死尸,不过才四五具,不由发出一声苦笑。趁着回合间隙,他策马回到后阵,低声将战果报告给刘锜后,不由皱着眉头问道:“太尉,自家们还要撑多久?这是生生地拿弟兄们的血肉去扛狼牙棒。”
      刘锜面色不变,应道:“焦太尉,你若是劳累,且留在后阵歇息一回,我接替你去前阵掠阵。”
      焦文通先被周彦讥讽,又被刘锜怀疑怯阵,眼睛都红了:“刘太尉,自家战死沙场也是应有之义,我是担心弟兄们坚持不了几个回合。”
      都说金人能打数十个回合不劳累,此刻不过第一个回合,宋军伤亡就这样惨重,焦文通是真的担心全军崩溃。
      “那也得挺到宣抚下令。”刘锜眼中射出了寒光。焦文通望向寂静的庐州城,心头沉重。

      吕祉此时正在调动投石机与弹丸。现在,投石机已经就位。巨大的车身占地宽广,投射臂杆为巨木和兽筋复合而成,粗的甚至有半人抱。操纵投石机的歩人是靳赛的手下。这些兵士兵然打仗差一些,但是操纵器具却是训练有素。他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有的在检验绳索的结实度,另外一部分则正牵拉炮梢。
      吕祉见工器作坊制作的霹雳弹被远远地堆放在阴凉处,点了点头。虽说只是含有少量火药成分,毕竟也是火器。

      领队的统领见到吕祉,立即躬身施礼。吕祉正色道:“听见厮杀声了吗?”
      金鼓声喊杀声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过来,与城内的静谧相对比犹如是冰火两重天地。统领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听见了。”
      “外边的弟兄们正在烈日下苦战。适才,当职站在城楼之上,亲眼看着弟兄们流汗、看着弟兄们用血肉之躯阻挡金人的铁骑,好多人流干了自己的血,就倒在了红土地上。”吕祉大声道,“是的,红土地,被弟兄们的鲜血染红了的土地上。当职心如刀割,恨不得冲出去跟金人拼命。可是当职清楚,咱们是守城的,也有自己的责任,不能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杀出去。”
      吕祉遍视诸将。不少人的眼睛已经泛起了泪光,他声音沉痛继续道:“虽然如此,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虏人杀我同袍。你们可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气,帮着城外的弟兄们赶走虏人?”
      “愿意!”众人齐声答道。
      “好!一会儿听我号令。”
      ……
      吕祉重新回到城上。此时宋金双方已经交战了七个回合。宋军的枪兵也已经轮替一遍。金军虽然是在烈日之下站立已久,但两军的体力消耗程度相差无几。十之八九的宋军都已经带了轻伤,重伤的士兵被挪到了后阵,却无人看顾。
      轮替焦文通到前阵指挥的刘锜,将长-枪提在右手,做出随时准备迎战的姿态。他的紫色披风上已经浸透了鲜血,沉甸甸地垂在马背上,眼角处一道箭伤犹自滴下点点斑斑的血水。酷热的下午,剧烈的肉搏,早已让刘锜汗透重衣,此时他真想洗上一把脸,换一身干净的衣袍,再痛痛快快喝上一大碗凉水。水呀,刘锜舔舔干裂的嘴唇,伸出的舌头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起风了!风从南方吹向北方,扬起风沙吹入了金军大阵,由小渐大,大有越来越猛的趋势。
      庐州城头终于吹响了低沉的号角声。约定好的救命的信号。
      刘锜断然道:“变阵,骑兵掩护,后撤。”

      王伯龙麾下的金兵正在躲避怪风。风还未停歇,忽然又转变了风向,这回是向着宋军刮去的。正在这时,有手下千户跑来报告王伯龙,“宋军后撤了。”
      王伯龙连忙起身观看,果然,宋军大阵缓缓向庐州城方向行进。
      一名千夫长立即道:“南人顶不住了,要溜回老巢。孛堇咱们追上去,一阵尽数杀了吧。”

      王伯龙沉吟片刻:“宋军阵型未乱。怕是有诈。”
      “孛堇恁地胆小。南人的城楼上空空荡荡,他们的兵都摆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埋伏!待自家们冲杀一阵,南人的阵型就乱了,让他们自相践踏去吧。自家们连刀都省了。”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完颜赛里的亲兵。
      其余人也纷纷称是。
      女真人当时还保留着部落议事的风气,王伯龙虽然仍然有疑虑,但见诸人踊跃求战,也不好违拗。他点点头,“如此,待自家们冲杀一阵,也让宋人知道一番厉害。”
      ……
      上千女真铁骑立即纵马追赶宋军。宋军退却的速度则越来越快,连岳云的背嵬骑兵也在后撤。女真兵彻底消除了戒心,连队列也不再保持,他们唱着渔猎的调子,奔驰在绿草茵茵的大地上。

      “放。”城头,吕祉手指苍天,命令道。
      城下,抛石机的臂梢弹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无数霹雳弹挟雷鸣之势,在金人阵地上方爆裂开。崩裂的泥丸以及瓷片乱飞,无数金军的坐骑受惊,不受控制地乱跑。
      金军阵营中立即响起了惊骇的声音:“抛石机,南人有抛石机,不要再冲了。回军!”于是金人的前队调头向后。但无复队形的金军忽然后撤,立即给继续冲锋的后军造成了巨大压力。
      吕祉观察着霹雳弹的弹道,左手向右一挥,大声道:“放。”
      第二波霹雳弹投射向金军业已混乱的阵容。

      佯装撤退的岳云咧嘴笑道:“弟兄们,咱们杀回去。抢人头,立大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哭,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也是酸爽。更新慢了些,见谅
    说一下,没黑八字军。甚至是隐晦了王彦仓皇逃窜,被当时兴州防务负责人刘子羽斥责后才择险立寨的历史。焦文通是否会动摇呢?是的。因为即使是顺昌,八字军出战对上的也不是老四的精锐骑兵。老四的精锐骑兵因为攻城下马作战了。横阵骑兵冲击,算是郾城一战的铁浮屠原型吧。没有链马腿,所以无法一直保持统一队形。因为这次失利,促使老四研制了链马的横阵冲锋。
    宋代管一次冲阵叫做一回合。
    宋代抛石机不必拉到城头,而是采用间接瞄准法,即把炮架在城墙内,使城外敌人无法看到。各炮的"定炮人"站在城上,用口令指挥城下各炮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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