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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终章 燕云(25) ...

  •   旨意拟好了,另外一件驻防大事,赵鼎却并没有做为当务之急,只吩咐李光征询意见;自己则全力应办今年的秋闱。科举选士至为重要,务必先定下以和为重的调子。正如朱松所料,今后士人若想中举,非得阿谀“和”之一字了。

      但这道“允许岳飞量带亲兵,陪同皇叔等人洒扫诸陵”的诏旨发到鄂州,却全然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一众僚属纷纷向岳飞祝贺。其时,参议官李若虚刚刚调离幕府,众幕僚自以薛弼为首。
      “从这道诏旨来看,官家对岳相公瞻恋陵寝之情甚为感动,所以少保所请立蒙俞允。官家固然是至孝感天动地,少保则是忠心上达天听。自建炎年后,这还是第一次洒扫诸陵。机会难得,少保请妥为筹划。”薛弼再说话滴水不漏,“妥为筹划”这四字也暴露出岳飞用意非浅,绝非是单单为了扫墓而做的准备。

      “直老,”岳飞被薛弼道破心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叫着薛弼的字,“筹划是有的,正要找你商量。”
      “下官洗耳恭听。”
      岳飞斟酌道:“此诚机会难得,所以昨日你休假不在,我和循圣(黄纵)等人一道拟了个初步的方案。目今鄂州诸军,虽经整训,然而人员参差不齐,有从未上过阵的,有虽然上过阵但只在后面随着主将督战的,还有一些湖湘之地的壮勇只在南面厮杀过,这次倒可趁机见见世面。”这从未上过阵的自然是吴拱,诸战无功的乃是张子盖,至于湖湘壮勇则是杨幺原部。

      薛弼微微颔首:“但此去毕竟有些凶险,这样的人也不能太多。”
      “不错,不能太多。何况此去还要勘验道路,预为北伐计划,说不定还要见仗。”岳飞不小心把真实目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又赶紧往回收道:“我是这么打算的,除驻守一军外,各军主将尽数随我一道洒扫诸陵,士兵则分为三份,从背嵬军中抽调一份,其余各军精兵抽调一份,吴、张二军再抽调一份,当较为稳妥。”

      “相公为国重臣,吴、张二军中抽调的怕是太多了。”薛弼不无忧虑地反对道,“尤其是张子盖一军,尽为纨绔,诸战无功,要是骤然面对大地,怕是会做王四厢(王燮)。”他看不起张子盖,但劈头盖脸直呼姓名则是心疼主帅那一场大病。
      “你和循圣莫非是商量好了,说的话都相差无几。”岳飞极其爽朗地笑了,“既在自家麾下,纨绔又岂能总是纨绔?”

      然而薛弼还是不放心,少不得找张子盖重又耳提面命了一番。
      张子盖自从年初被岳飞狠狠痛打一顿后反而老实了。他想到以前测字,那时正是在叔叔麾下横行略无忌惮的年月,端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偏生算命的瞎先生给他测的是个炭字—冰山一倒一切成灰。当时他便大怒,把那瞎子一拳打得吐血。此番回想起来,心中依旧怨恨,却也有些惶恐。之后就是亲叔叔暴毙,冰山真个倒了。虽然赖不到岳飞,但要赖到张宪,于是一点怨愤算是生了根发了芽。但做人却更加谨慎,以前被岳飞教训后不过是小心翼翼,此番就是夹起尾巴了,连奔丧的假都不敢多请,张俊大殓一毕,立即辞别父亲回归军营。

      这时他被薛弼端着架子指点,甚至于暗示不准偷坟掘墓这样的事情,也只是唯唯诺诺而已。
      “下官已经多次明示军中诸人,如有再犯军纪的,不用岳相公处置,我先就把作奸犯科的明正典刑,然后自请岳相公处置。他们都很害怕,也跟下官保证断不敢再犯。从年初那次之后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也确实没有违纪之事。每日训练都绝对不敢偷懒。下官看这些个游手,晒得黑了人也瘦了,精神头却比建康之日好了许多。一个个眼露精光,都盼着真能见上一仗的。”

      张子盖自己又何尝不是人也黑了也瘦了,眼露精光,或者说是凶光。只是这番表白却把他叔叔张俊损得不成。
      薛弼淡笑了笑,鼓励道:“这样就好。岳相公尤其看重太尉,太尉此次若是大显身手,岳相公定是高兴不已。下官预为祝贺太尉宏图大展。”

      张子盖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地望着薛弼,连表态都忘了。他自年初得罪之后,岳飞带病亲自分拆他那一军,将最不老实地给了牛皋,另外一千人给了王贵。现在他手下所管不过三千人,竟然能够再获得岳飞的青睐吗?但薛弼是鄂司的文官首领,所言又不由得他不信,于是心中分外忐忑。
      “岳相公待人始终秉持一个诚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改过自新依旧是好男儿。”

      这样到了七月底,载着赵士㒟和张焘的官船终于停靠在鄂州东郊码头, 岳飞亲率属员们出武昌门, 在江岸迎接。众人还是初次相见,岳飞特意介绍了薛弼、黄纵等僚属,还有王贵、牛皋等将,另外果然重点引荐了张子盖和吴拱。

      皇叔也还罢了,但张焘固然是官场中腾挪的高手,于兵事上也极有经验,曾分别为李纲、吕颐浩所推荐,入其幕府。是以,他冷眼旁观,见岳飞能不分亲疏,对新拨隶的两将不存门户之见,已经颇有好感。待仔细观察后,觉得张子盖短短半年间气质大变,脱略了纨绔气;而吴拱其人张焘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早听说此子很不讨吴玠的欢心,虽然也已经是右武郎这样的横行副使,却并非是因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战功,论官阶论功绩都远不如岳飞的长子岳云。这时他见吴拱站在张子盖身后,努力挺直身体圆睁二目,虽然还嫌瘦弱,却已经不复懦弱少年的样子。他心中甚是感叹,对岳飞便更为欣赏了。寒暄之际,颇为热情。
      “岳帅麾下果然猛将如云,是做大事的规模。”

      赞得极有分寸,尤其是把众将和成就大业联系在一起,非常之有见地。论起猛将的确是岳飞手下能够独当方面的最多,所以才能划拨张宪一军而不伤筋动骨。这样如狼似虎的一群手下也正是岳飞平素引以为傲的。岳飞也约略听说过张焘的立身行事,尤其张焘多次建议官家“谨边防厉将士,相时而动”,真是深得己心。于是越发恭敬道:“张侍郎谬赞,他们大部分都是打算和某一起赴河南洒扫陵寝,以尽臣子瞻慕之情的。”

      “哦,这么多人!”张焘听了,拈须微笑不已。
      岳飞却不想在此细说,只道:“赵开府与张侍郎旅途困乏,且少事休息,某再细说缘由。”

      这一休息就休息到了晚宴之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无姬妾歌舞,接风宴席的气氛也很快热烈起来。很快重又谈到了此次出使的任务,岳飞有意问道:“朝命既下,让某率兵护送,不知赵开府与张侍郎可有安排?”
      “下官与开府商量过了,打算修缮八陵之后,就不原路返回了,从郑州取道东京,历宿、泗诸州,走淮南归还行在。正要请问岳帅进止。”
      “哦,真是好大的一圈!”岳飞也还以一个惊叹。

      众人会心微笑,赵士㒟和张焘的目的也不单纯,这条路线在前沿诸州兜了整整一圈,显然也是别有怀抱。
      薛弼笑道:“看来,开府与侍郎是打算回去的时候经过庐州了。”
      “嘿,直老猜对了,这一遭还要去见见吕安老,跟他说声不好意思,当初看走眼了。”张焘率直说道。所谓看走眼,是当初攻击吕祉不知兵,统军淮西必然坏事的往事。

      赵士㒟笑道:“是吕安老也约某等一谈,盛情难却,只好这样安排了。”
      张焘又补充道:“安老原也有派兵护卫洒扫的意愿,不过朝廷以为,鄂州淮西一起派兵,未免声势太大,所以未曾允准。仆倒是觉得,声势越大越好。”这次洒扫诸陵,就以岳飞和吕祉两人最为积极,所以张焘特意点了出来。

      “安老果然与我所见略同。”岳飞颇为激动,“我也以为声势越大越好。多派一些将领,让他们亲眼看看被伪、虏蹂躏的国土,饥饿疲敝已甚的人民,岂非更能激发忠君爱国之念!既然受四方百姓的供养,就得认真干事服勤操劳,否则百姓养我等何用!”
      “为了岳少保这句,我要喝一大杯。”张焘趁机举杯相祝,心里暗道,都说岳飞经常对着部下与家人哭国家受的深耻大辱,看他此刻义愤填膺的样子,大概不是虚言。
      岳飞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也小心透露道:“也不只如此。虏人的性子狡诈,多年来,一直以和议诱我,实则没有议和的心思。这次虽然议和了,难保虏人不再生事端,诸位相公虽然以诚待虏,但也不能不预做防备。万一有个什么不可说的,有兵将护送,咱们也不至于吃亏。”

      说得这样露骨,不单赵士㒟、张焘听出了个中滋味,作陪的王贵、牛皋都笑了。
      “万一虏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举动。”赵士㒟也不喝酒了,望着岳飞笑道,“这说法真是妙。自然,我等是绝不会允许虏人破坏南北和议的。”
      “我看出来了,”张焘抚着岳飞的背,小声道,“鹏举这不是祭扫陵寝去了,这是观衅呀!”
      “万万不敢。”岳飞垂头道,“和议得来不易,岂能不善加珍惜。”
      “你呀,”张焘笑道,“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张焘说完,起身道:“今天,两位开府对坐,可惜不能对饮。他日,等鹏举完了他的誓言,能够开酒戒的时候,我做东,再请两位开府痛痛快快地喝一回。来,大家同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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