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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终章 燕云(17) ...

  •   官家某些时候,比手下的大臣看的清楚。他不是不想尽罢大将,只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如果仓促将张宪提拔到与杨沂中等同的位置,不只会让杨沂中离心,恐怕也将给岳飞招谤,最要紧的是,张宪并无救驾之功,官家内心对其是排斥的。所以不如重新启用吕祉和刘光世,左右两人被狠狠教训之后,收敛了许多。当然,为了维持虚心纳谏的形象,这个提议还必须征得宰执大臣的同意。于是官家又将断然的语气改得轻柔了,补充道:“朕一直说,淮西、江东两处最为重要,若是所任非人,必致大害。卿等再议议,要是还有合适的人选,就此一并提出。”

      赵鼎为了力压万俟卨和范同,也不再坚持己见,率先首肯道:“果然臣等不如陛下识人,两人既经思过,必能痛改前非。尤其刘光世改任江东,张俊部下也是以西军为主。西北人尤重世将,光世定能收拾人心,免于目前众议纷纷的局面。两人都是再恰当不过的,臣等请为陛下贺。”
      赵鼎这番话出口,把个万俟卨急得向范同频频使眼色,希望能挽回圣意。
      官家却不容万俟卨再辩,极有风度地轻笑两声,道:“也是上托祖宗威灵,本朝人才颇为可用。赵卿既也以为二人可为起复,下去后从速拟旨来呈。”
      ……
      吕祉接到诏书的时候,正在花厅陪着吴氏赏春景。春序正中,百花争放,这桃花坞地气本旺,不惟桃花开得极是灿烂,连那满野的油菜花也结了小小的骨朵。只是后院犹未休整完毕,可堪寓目之处不过一两景。即使如此,两人也颇自得其乐,饮酒吟诗,吴氏间或采一两株枝干清奇的花木,做供瓶之用。吕祉接到岳云传报,忙整肃衣冠,摆香案接旨完毕。

      吴氏笑道:“若非奴家知道这是道复职的圣旨,险些要给相公道恼了。”
      “这话从何说起?”
      “相公一刻前还是风轻云淡的气度,接旨之后反而皱起了眉头,就像有天大的心事一般,奴家难道不该给相公道恼吗?”

      “哦!”吕祉接旨之后,将通盘形势又重新加以一番考虑。这些日子来,他做出闭门思过的样子,对和议缄口不言,总算是有了成效。只是,想到朝野反对议和的声势因为未获朝廷实权人物的支持而渐渐趋于沉默,大批的异见者被免官或者外放,这些人皆为敢于抗颜犯上的国家栋梁,又让他五内摧伤。而前些日子他更是不得已拒绝了后世鼎鼎大名的胡铨之邀,尤深抱吁天之憾。想到胡铨,他又想起,直到此时此公都还未曾激烈反对议和,非但那道流传千古的《乞斩秦桧书》不会问世,连其真实意向都藏于迷雾之中不得头绪了。他则是既已得罪于同志,如今更在这当口接诏复出,那就是宣告天下,自己也赞同朝廷议和之举,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势必更将为清议所不齿。哎,清议清议,上辈子的清流们,不惜牺牲性命誓死抗争乱命,真是一部写不尽的斑斑血泪史。先贤们若是在天有灵,见到自己今日之作为,不知是否会冷笑不已?这番曲衷固然无愧于天地,但终究有愧疚于灵台。

      吴氏见他沉吟不语,掏出帕子来,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
      吕祉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一腔心事却无从说起,只道:“夫人所见不差,我的确是着恼了。一旦官复原职又该案牍劳形,不能常伴夫人左右,焉能不恼?”

      吴氏立于花下,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只道:“相公真是特立清操,冰雪为骨玉为心。别人欢喜还来不及,相公却恁地不快活。哎,奴家恨不得是个男儿,也好替相公排解忧烦。”
      款款道来,眉梢眼角说不尽的清愁,吕祉心中有如鹿撞。

      同是复官,吕祉这边是忧中有喜,刘光世那边则又不同,大张旗鼓地恨不得宣扬地天下皆知。自从倒霉之后,老刘隐藏行迹,只以酒色自娱,过了起码有大半年的逍遥日子。其间,郦琼以谋反重罪枭首示众,张浚以宰辅之尊罢为临安留守,这两个对头一死一贬,反不如老刘高卧家中笑看风云。老刘也本以为将终老牖下,没承想新年伊始,朝廷即命自己复出掌兵。虽说这个“掌”字就是个虚名,凭着张俊的手下和岳五的爱将这两拨人在,实权就无论如何没有落在自己手中的可能,但宣抚使的头衔终归是捞回来了,何况,建康那是几朝古都,绝非庐州这种极其艰苦的所在可以比的。张俊在建康的宅邸富丽堂皇,且有四时常温的泉水和精心营造的园林,也一并都归自己享受了。
      刘光世接旨之后,一面感激涕零地叩谢皇恩,一面就决定非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乐上一回,营造跟朝中重臣再拉拉关系。于是连设宴款待都分了几波,头一回是赵鼎、李光、万俟卨诸人,为了致意保举之情,每人还特别赠了千两白银。要放过去,赵鼎、李光自高身份,是断然不会受邀的,但今时今日为了勉励刘相公“勉力报国”,也只好抛去宿怨,做出和衷共济的模样了。这场盛宴,极尽奢华,不只是正主们有馈赠,其余仆从也各有礼金,宰执面前上的菜肴有百十道之多,仆从则是减半招待。一伺盛宴结束,便有好事者将这场宴会的菜单誊抄刻版,广为传播,一时间,平江府大街小巷的饭馆都打出了刘府菜的招牌。而第二场宴会规模则要小的多,宴请的也仅是其私交,不过岳飞、吕祉和张宪三人。

      酒宴刚开不久,刘光世已经接连喝了三、四大杯的清酒,酒气行遍全身,脸上变了颜色,身上燥热更是不已,于是敞开了青绿绣金的文士袍服,露出一袭粉色的直缀,真个风骚独领平江府。
      “安老,”刘光世起身摇摇摆摆地走到吕祉桌前,“咱俩是什么交情!你来行在居住也足有一季了,竟然一次也不来见洒家!洒家很是伤心,每日临风自叹,惆怅满怀。幸得咱爷们一道复职,这酒须是干了,方见你对我的真心。”

      吕祉跟刘大衙内打了两年交道,还从不曾见过他这半是撒泼半是讨好的神气,至于“真心”更是不用提了,每每有恨不得把刘光世一脚踹到九霄云外的心思。不过时过境迁,他既赴宴便是要跟刘光世修好,于是笑道:“相公此言差矣,仆既获朝廷重谴,不敢不闭门自省,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仆左右已是罪身,唯怕于相公不利。然而这一番心意,既不能获相公见谅,终究是于心有愧于理有亏,这一觚清酒,仆不敢辞,唯相公明鉴。”说着,仰头而尽。

      吕祉酒量甚豪,这等场合遇有劝酒从不推拒,此一作派相当讨行伍之人的欢心。刘光世当即一饮而尽,笑骂道:“安老,你别欺负洒家多喝了两三杯,就来蒙骗洒家。你和岳五过从甚密,恨不得传遍了平江府,打量洒家不知道吗?岳五,是也不是。”

      岳飞正在啜着酸梅汁,闻言一怔。他为了凑上刘光世宴请的日子,特地把回军的时间押后了三天,为的就是跟这位以前的老上司尽释前嫌,至少不能给张宪招怨。这倒好,前嫌还不曾解释,刘光世反而先行发难。“传遍了平江府吗?我倒不知道呢!不过这段日子,自家每日向安老讨教,讲古论今,说句大言不惭的话,确实自觉学问有所增长。”

      刘光世扶着吕祉的肩膀哈哈大笑:“岳五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原来是你日日叨扰安老的。倒是洒家的不是了,洒家原该背上插一根荆条去见安老,看安老还拒洒家于千里之外的!”刘光世说干就干,顺手把粉色直缀撕开了一道,“来人呀,给洒家拿木棍来,赶快!洒家要负棍请罪。”
      张宪本来一直坐着,默默研究刘府鱼的刀工。这鱼乍看上去与一般鲤鱼毫无区别,吃起来才知道,浑身上下的鱼刺都被剔得一干二净。张宪正冥思苦想若是自己又该如何下刀,这当口见自家宣抚使闹得实在不成话,只好站起恭敬搀扶劝道:“相公愿意负棍也好愿意负荆也罢,都不必请罪。相公是国家重臣,多年勋劳威震一方,至今军中犹然感戴,又有什么罪呢?”张宪其实不愿凑这屈己讨好的热闹,张俊倾轧一事让他心灰意冷,刘光世同是西军宿将,同是风评不佳,张宪早存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心思,然而碍于岳飞、吕祉的劝慰,只能再次勉为其难。

      “哦!原来洒家不必请罪!”
      “正是!”
      刘光世瞪起眼睛哈哈笑了两声,忽然用力将酒壶掷在地上,那酒水溅湿了身边张宪的衣襟:“张宪,你知罪吗!还不给我跪下!”

  • 作者有话要说:  5555555555555555,我这是出国别人在玩,我抱着电脑写出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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