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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五年平金(77) ...

  •   有吴玠麾下诸女助兴,加之张浚有意缓和关系,宴会气氛较之几日之前吕祉单独宴请张俊、韩世忠之时热烈了许多。先前,胡闳休唱一首渔家傲都是别有所指,要时刻准备聆听教导。这次则不然,歌舞赏心悦目不说,众丽人且极尽妖娆之态,频频劝酒。不惟韩世忠心情大畅,就是张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韩世忠最喜欢的歌姬便是挑头的胜胜。胜胜在这一众丽人当中,容貌不算最出色的,但其高挑的个头,兼具英武和野性的气质,与那一双偶而踢出裙外的修长玉腿,让其从众女子中脱颖而出。
      田师中的那双眼睛更是恨不得黏到了胜胜身上,只是碍于高位的张俊,不好过于露骨罢了。胜胜今天也是格外照顾张俊、田师中两人。这当儿,她坐在田师中桌旁,正拿田师中脸上贴的膏药取笑。
      “田太尉,这是跟金人作战受的伤~撒?让奴看看好不好?”
      田师中那膏药实则是贴给岳飞、吕祉看的,他被胜胜一叫,骨头险些酥了:“俺这伤口底下皮肉翻起,怕是要惊到小娘子,万万不敢让小娘子看。不过,俺听说小娘子歌喉曼妙,不如给俺们唱一首曲子。俺们早就想着一聆小娘子的仙音了。”

      胜胜适才只献舞未曾献声,她听田师中吩咐自己唱歌,先用余光瞟了眼吴玠,见吴玠不做表示,知道是许她自行处理。遂笑道:“田太尉不愿给奴奴看,奴奴不看就罢了。干嘛取笑奴奴?”
      “俺哪里敢取笑小娘子!句句话都是真心诚意,如有欺瞒让俺天打五雷轰。”
      “既然这样,田太尉且先喝了这杯中酒~撒。奴奴是个笨人,太尉一边喝,容奴一边想。”
      田师中果真乖乖地饮了杯中酒。一杯之后又接着一杯,杯杯不停,暗示胜胜慢慢想。

      其实胜胜会唱的曲子很多,但她看不上田师中与张俊的为人,有意想个促狭法子捉弄两人。恰巧,胡闳休在厅中负责警卫,正站在田师中侧旁不远处。胜胜款款走到胡闳休身旁,笑道:“小胡官人,奴奴一个人唱曲没有滋味,听人说,小胡官人擅长一种叫做高腔的新奇唱法,奴奴想和官人合唱一曲满江红,好不好·撒?”

      胡闳休连连摆手,又是高腔又是满江红,这是存心找不自在了。“小娘子,下官公务在身,何况近来偶感风寒,实在不能奉陪。”
      “小胡官人既然这样说,奴便改日讨教。小胡官人不必抱歉。”胜胜笑盈盈地转身,已经有了主意,凑到田师中跟前,“何况是田太尉想听奴唱曲子,奴要唱也是唱张家军中的曲子。”

      田师中正不自在,听胜胜这样说,当即来了精神。“哦,小娘子还会俺军中的歌曲?”
      “就是唱的不好,怕出丑。”
      “不怕,有俺在,小娘子尽管唱。”

      胜胜暗骂一句,吴宣抚就在座上,你算什么东西。脸上却淡淡笑容不改:“那奴就献丑了。”
      韩世忠一直关心着这边动静,这时忙道:“诸位,都静一静。胜胜小娘子要唱曲了。”

      岳飞本来一直安静吃菜,此时方抬头看向场中。他的官职其实高过吴玠,但宁可位居吴玠之下与田师中相对,仅高过刘锜、王德两人。吴玠是嚣张惯了的,并不在意韩世忠的吩咐,依旧大碗喝酒。吕祉虽然坐在主位,却心情郁闷神驰天外,也无心于歌舞。其余众人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到了胜胜身上。

      胜胜福了一福,举檀板开口唱道:“张家寨里没来由,使他花腿抬石头。二圣犹自救不得,行在盖起太平楼。”
      一唱三叹,余音绕梁。
      厅中众人先是愕然,继而哄然,只苦了田师中茫然而坐,张俊勃然而起。

      吴玠不待张俊开口,朝胜胜一招手,笑道:“胜胜,恁个小娼、妇,瞧你把张相公气成了什么样子,看我回去不撕烂了你的皮。还不赶快跟张相公赔罪。”
      “吴相公,这词的意思原来不好~撒。”胜胜瞪圆眼睛诧异道,“奴家只觉得太平两字是个好口彩。哎,田太尉,唱之前都跟太尉说了,奴家是个笨人,你偏要奴家唱。这回可是收不了场了。”

      田师中听了,只盼望张俊不要把胜胜这话当真,以为是两人合伙作弄他。
      吴玠拧了胜胜的美人腰一下,示意她向张俊赔礼。

      胜胜却不往张俊那里走,反而走到了岳飞桌前,站定。
      岳飞讶然抬头,心里忐忑,自问一直安守本分,应该不至于得罪了这位身受吴玠宠爱的小娘子。
      “岳宣抚,请借杯酒一用。”胜胜柔声细语。
      “小娘子有求,原不该不应。只是某这里并没有美酒,所饮不过是汤水而已。就是汤水适才也已经撤下了,再换上的只有清水。”
      胜胜却不待岳飞允准,已经自顾端起了他的酒杯,放到鼻子尖前嗅了一嗅,笑道:“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清水,奴向来只知道岳宣抚节俭,穿的是麻布衣服、吃的是齑菜、没想到喝的也是清水。岳宣抚在鄂州这样省钱,还多少说得过去,在庐州还这样省钱,可是便宜了吕相公了。”
      岳飞脸色微红,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生性宽厚,虽然遭胜胜一番奚落,却也没有动怒,只是尴尬剖白。“我并非是为了给自家省钱,也不是为了给安老省钱……”
      “奴知道了,岳宣抚这是给子孙后代省钱呢。”
      作为子孙后代的岳云,挺直身子背手偷笑。

      胜胜放肆的言语又激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张俊也并无例外。冷眼旁观的吕祉倒是看出了端倪。胜胜表面上是把张俊和岳飞一同奚落了,还牵扯上了吕祉,东南四大将几乎一网打尽。这就部分化解了张俊的怒气,连带表明了西南吴玠隔岸洞烛的态度。但其实细微处,于张俊是明褒暗贬,于岳飞却是以嘲他为人古怪做个幌子,实则是表达景仰之意。真不愧是吴玠彩虹值中领头的人物,不只是会武艺又精舞技,连朝局的微妙之处也有钻研。

      这时,胜胜方才端着酒杯,款款走到张俊旁边:“胜胜给张宣抚请罪了。宣抚大人大量,不要跟奴计较了。”
      张俊气已经消了大半,倒还记得胜胜手中的银杯是从岳飞处拿的,于是故作恨状,问道:“你拿着岳宣抚的杯子给自家敬酒,又是什么意思呢?”
      “张宣抚,”胜胜眼波流转,“奴不是一个人来向张宣抚赔罪的。张宣抚的太平楼开在形胜之地,自然是日进斗金的。但若是天下人都跟岳宣抚一般的,不喝酒不吃美食,张宣抚少说一天得赔七八个没奈何出去。所以,奴是代表天下的悭吝人,一起向张宣抚赔罪的。恭祝张宣抚财源滚滚富且贵,太平将军享太平。”

      太平将军享太平一句算是说中了张俊的心中事。这么好的口彩,张俊也顾不得再闹,将自己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胜胜看他喝完,方把杯口凑到唇边,将那清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呡尽了,顺手将杯子一袖,扭头坐到吴玠身旁去了。
      岳飞颇为无奈地看了胜胜一眼。
      吕祉见到这一幕,笑着吩咐胥吏替岳飞另外换一副杯筷。

      主位的张浚借着这个话头,笑道:“太平盛世还赖诸宣抚同心协力。一二恩怨是非,在所难免。但若是效仿妇人子女辈,计较萦怀,就失了大将之风了。”

      张浚的词意已经相当温和。吕祉望向张俊,却见此人并无感动之意,反而恢复了阴沉的态度,一双鹰目瞅向王德,又滑向肃立在岳飞身旁的岳云。吕祉转念一想,张俊本就不是能被三言两语打动之人,何况已然铁了心思投靠官家,态度如此也就不足为奇了。他想通此节,尤觉得十分无味。张浚让诸人满饮杯中之酒,他也只是浅尝辄止,略饮了两口,便推到了一边。至于按张相公的意思,做与张俊的和解之态,更是徒劳之举,他不屑一为,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只闷闷地想着王德到底会如何行动。

      可惜,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王德竟未与吕祉交换一个眼神,较岳飞更为沉默,只是自顾自喝酒吃肉。

      吕祉可以不理张德远张大都督的暗示,岳飞却是积极响应的那个。他起身亲自先给张俊倒酒。张俊见他如此恭谨,自然不会阻止,安然受了。
      “张相公,我刚来到淮西,便听说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犬子行事不当,已经安老严惩,我也责罚了他。还请张相公见谅。”
      岳飞惩罚岳云已经有两日了,他却直忍到酒宴之上,才向张俊坦诚。自是岳飞的周到之处。岳飞也看出张俊不复进取之意,所以不曾向张俊单独赔礼,是怕同僚们有所误会。直到张都督表明态度,方才虚心执礼。
      岳云颇为不忿地扬了扬头。

      张俊冷淡地将酒饮了:“岳五,你也听见张相公适才所言。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你倒还想着。这不是活生生的妇人子女般行径吗?哈哈。”张俊说着大笑起来。
      岳飞尴尬之极,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僵立在当地。

      吕祉见此情景,起身去拉岳飞。吴玠几乎也是同时起身,却因为离得有些远,被吕祉抢了先。
      “鹏举,你呀,喝清水也会醉倒不成?”吕祉笑着问道。
      岳飞无奈摇头。
      “没喝醉你可去醉人跟前说些醉话?我让人给你上一碗醒酒的鱼汤来。”吕祉用足够张俊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感情好,安老,我也醉了,也给我来一碗。”旁边韩世忠也解围道,“就是这回不许你再摔盆子了。”韩相公的记性也非常好。
      吕祉笑道:“这回我给韩相公上两盆解酒汤。”

      ……
      这场并不愉快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戌时。诸人各自散去就寝。直到一声凄厉的呼叫打碎了静谧的暗夜……

  • 作者有话要说:  撒,成都话的尾音,不知如何表示,就这么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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